胡順唐知道自己問不出來什麼原因,只得嘆口氣走開,走進外面的鋪子中,站在那口活壽材跟前,凝視着牆壁上的三張遺照。也許是真的有天意,冥冥之中就註定了很多事情。
“鹽爺的確算是個人才,只可惜太糾結自己的命運,當年瞎丙也是同樣,太糾結風水命理之術,妄圖想報復唐五,最終與唐五一同葬在了往生穴之中,這就是爲什麼會說分家的命運被本家所吸收的原因,他可是分家的人。”詹天涯走出來,和胡順唐並肩站在一起,看着牆壁上的那三幅遺像,“我其實很佩服你的祖輩,他們做出的犧牲纔是最巨大的,有空去墳前祭拜一下吧,要是不知道地點,我可以告訴你。”
“你到底是誰?”胡順唐側頭看着詹天涯。
詹天涯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只是伸手摸着跟前那口活壽材說:“古人的智慧真的是很偉大,有時候我想,人類到底是進步了,還是退步了……很多過去的知識現在的人完全沒有辦法參透,人類的悲哀。”
胡順唐看着跟前那口活壽材說:“一直在進步,只是在進步的過程中擔心後世的人誤會其中的道理,故意隱瞞了一些關鍵所在。”
“有道理!”詹天涯使勁點了一下頭,“這句話我記下來了,回去寫在日記上……好了,我真的該走了。”
詹天涯轉身打開鋪子的門,門外是那輛金盃車,宋鬆坐在車窗口,向胡順唐點頭示意。
胡順唐向他揮揮手。隨後詹天涯上了車,打開車窗之後遞給他一張名片,說:“如果有時間的話,給我打電話,得閒有空出來一起喝個茶。”
隨後,宋鬆發動了汽車,緩緩離開,胡順唐和胡淼站在鋪子門口目送金盃車離去。此時劉振明從街頭一路小跑過來,手中還拿着一張紙,看着遠去的金盃車,喘着氣說:“我有些事情還想問問他的,沒想到就這樣走了。”
“什麼意思?”胡順唐問。“我以爲你是來道別的。”
劉振明嘆口氣,將手中那張紙遞給胡順唐,胡順唐一看竟然是一紙調令,更離奇的是直接調他去省廳工作!卻沒有寫具體是幹什麼的,這紙調令不需要多想,就知道肯定和詹天涯有關係,如果沒有他,劉振明怎麼可能連爬好幾級。直接跳到省廳去?
“別想那麼多了,這是好事,好好考慮下吧,說不定是把你調到詹天涯身邊,給他當助手呢?”胡順唐調侃着,拉着胡淼往鋪子裡走。
“給他當助手!?我會被他弄死的!他到底是做什麼的我都不知道!”劉振明又扭頭盯着金盃車離去的方向,長嘆了一口氣……
幾天後,中國境內某地。
一架軍用直升機從天而降。緩緩落下,落地時,周圍已經停了好幾輛軍車。
直升機艙門打開時,軍車上跳下來十幾名全副武裝手持95式突擊步槍,身穿沙漠迷彩軍服的士兵,將直升機團團圍住,同時所有人手中的槍上膛。發出整齊的“咔嚓”聲。
詹天涯從艙門口出現,皺起眉頭看着周圍的士兵,跳下直升機後向前面走了幾步,將手中的文件夾遞給一名軍官,沉聲道:“犯人已經帶回。”
軍官接過文件。很快看完,隨後在上面簽上自己的名字,又擡手敬禮道:“交接可以開始!請移交犯人!”
此時,遠處的空中又傳來直升機的螺旋槳絞動空氣的聲音,所有人都擡起頭來盯着另外一架緩緩落地的直升機。
軍官很疑惑地看着那架直升機,又看着詹天涯。
詹天涯深吸一口氣:“忘了,還有一個人,不過這個不是犯人,是這裡以後的居民。”
詹天涯說完衝自己剛纔出來的那架直升機的艙門口招招手,隨後說:“這次的犯人沒有那麼窮兇極惡,雖然有攻擊性,但也只是個老頭兒,不用那麼緊張。”
此時,直升機艙門口一個人探出頭來,環視着周圍,驚訝地看着那些全副武裝的士兵,所有人都用一種冷漠的眼光看着他,似乎見怪不怪。
那人身後的宋鬆輕輕地推了他一把道:“鹽爺,走吧,到家了,下半輩子你就要住在這裡了。”
鹽爺擡眼向四周望去,戈壁之上一片荒涼,看不到宋鬆所說的那個“家”在什麼地方,同時鹽爺還發現從另外一架直升機上下來一個他的“熟人”——湯婆。
湯婆戴着眼罩,由兩個穿黑西服的人引領着帶上了一輛沒有牌照的軍車,隨後門緊緊關上。
宋鬆押着戴着手銬腳銬的鹽爺下了飛機,緩緩走到軍車前,看了詹天涯一眼,隨後俯身進了那輛車,坐定後,聽到車外的詹天涯對那名軍官說:“我要親自押送他到蜂巢。”
軍官點頭,立刻閃身到一側:“是!”
詹天涯上了那輛軍車,和鹽爺坐在一起,示意坐在前方的宋鬆可以開車,接着車隊開始向着遠方疾馳而去,剛纔落地的直升機也重新飛起,向着相反的方向飛走。
車內,戴着手銬的鹽爺舉起雙手,摸着車窗玻璃,向外面看去。
詹天涯扭頭看着他說:“不用看了,這個地方你永遠都逃不出去,一旦進了蜂巢,你要想出去,比登天還難,那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這是什麼地方?”鹽爺盯着窗外問。
詹天涯看向自己右側的車窗,說了三個字:“羅布泊。”
鹽爺身子一振:“羅布泊?”他聽過着這個名字,知道這是中國最神秘的地帶之一。
詹天涯看着車頭前方:“你以後的家就在這個地方,就算你逃出去也沒有任何意義,因爲在法律上,你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我不是中槍了嗎?”鹽爺問。隨後又提出一個他和胡順唐都想搞明白的問題,“你到底是什麼人?”
“大口徑92式特製手槍,可以發射特製冰彈,在100米的距離內擊中目標可以使目標身體移動30到40釐米,導致目標假死的。”詹天涯說。他說話的同時鹽爺扯開自己的胸口的衣服,看着胸膛上中槍的部位,一點傷痕都沒有,在從直升機上醒來之前。他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中他不斷中槍又復活,復活之後又中槍,他還想也許那就是自己落入冥界後遭致的懲罰。
“關於你的第二個問題,我想可以簡單一點回答你。”詹天涯用手輕彈去衣角邊的灰塵。“吳天祿是我的師兄。”
“……什麼!?你……也是公孫賦的徒孫!?”鹽爺無比驚訝。
“不。”詹天涯笑笑,“我是關童的徒孫,你運氣很差,在這件案子上遇上我了,我本來在陝西處理一件溶屍案,聽到消息說吳天祿死了,知道事情不對勁,立刻抽身趕來。”
鹽爺聽罷竟然笑了:“我運氣差。但順唐的運氣真好,遇上你了。”
“如果唐五泉下有知,知道有你這樣一個身負異稟非常聰明的子孫,是應該高興還是應該悲傷?不過也好,因爲你,解開了白狐蓋面的秘密,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我身負異稟?”鹽爺笑了笑。
“在這個世間,真正懂風水命理秘術的人沒有幾個了。大多數都是在街頭買幾本所謂的易經八卦的白話文書籍,出來招搖撞騙的,傳你那些秘術的人是曾經晉西最出名的風水師,所以從某種角度來說,你算是一筆寶貴的財富。”詹天涯依然盯着車頭前方,一副無視鹽爺存在的模樣。
鹽爺此時明白,爲何詹天涯要故意讓他假死了。也明白爲什麼詹天涯也會將湯婆給弄到這個地方來,僅僅是因爲他們知道一些這個世間少有的秘密,而這些秘密不能公佈於衆,只能隱藏起來。
“我們現在去什麼地方?”鹽爺又問,“你果然是軍方的人。我沒有猜錯。”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即將去什麼地方,會做些什麼事情。”
“我會不會變成實驗對象?這麼說,遲早有一天胡順唐也會被你帶到這個地方來?”
此時,車隊駛進一片風化的山丘羣中,透過車窗可以看到那些奇形怪狀的沙塵堆砌出來的小山,還能聽見狂風吹過那些小山的縫隙時,發出的“嗚嗚”聲,擡頭看天空,雖然烈日高懸,但陽光刻意避開了這片區域。
頭車在一座岩石前停下,同時車內的詹天涯拿出一塊黑布來矇住了鹽爺的雙眼。
……
等鹽爺睜開雙眼的時候,車輛已經在一個巨大的洞穴之中,周圍全是全副武裝的士兵,列隊整齊地走過。
車隊繼續向前行駛,一直走到一個雞蛋型的洞穴中後,這才停下來。詹天涯帶着鹽爺下車,來到洞壁前的一扇小門前,伸出手去在指紋鎖上掃描,隨後門緩緩打開。
鹽爺站在門口,張大嘴巴,看着門裡的情景……
“走吧,到家了。”詹天涯率先走進去,鹽爺拖動着鐵鏈緩緩跟在他的身後。
走進那扇小門後,兩人站在一個巨大的平臺上,看着裡面那個足足有一個足球場那麼大的白色洞穴中,洞穴的四面都有無數個菱形的房間,不,應該說是牢房。每個牢房中都關着人,男女老少都有,和鹽爺不同的是,他們臉上的神色都很輕鬆,就如同來這裡度假一樣,不少人在讀書看報,竟然還有人在使用電腦。
詹天涯雙手抓住平臺的欄杆,低聲道:“歡迎來到蜂巢……”
平臺緩緩向下降落,落到最底部後,站在旁邊的兩名穿着黑色制服的警衛上前解開鹽爺的手銬,同時在旁邊的電腦上查詢了一下後,取出一塊鐵牌來,套在鹽爺的脖子上,盯着鐵牌上的文字說:“以後你再也沒有名字,只有編號,記住你的編號——00968,囚房號也是00968!”
詹天涯看着鹽爺的那塊鐵牌。笑道:“很吉利的數字。”
鹽爺面無表情地看着周圍的一切,在離他最近的一個菱形囚房中,一個看起來只有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正貼着囚房的鐵欄杆看着他,面帶笑容,隨後又搖搖頭回到了桌前,繼續擺弄他的模型玩具。
可此時鹽爺卻發現那人在不動手的情況下,竟可以讓那些模型的零件自己組裝。
兩名警衛一左一右地站在鹽爺的身邊。詹天涯走回平臺,回頭對鹽爺說:“在這裡很安全,曾經認識你的人也不知道你在這裡,只知道你已經死了,對棺材鎮的人來說。你還是那裡德高望重的鹽爺,每年清明會有人給你焚香燒紙的。”
詹天涯說完,按動平臺上的開關,平臺緩緩向上升去。
來到那個編號爲00968的囚房門口,警衛打開門,讓鹽爺進去,隨後說:“968,你有什麼要求。可以提出來,只要不過分,我們一定會盡力滿足你。”
說完,警衛將鐵門重新鎖死,剛要離開,卻聽到鹽爺在裡面低聲問:“爲什麼?”
兩名警衛停下腳步,互相對視一眼,其中一人問:“什麼爲什麼?”
“爲什麼不殺了我?”鹽爺的眼神有些迷茫。如果不是因爲親眼所見,和自己的觸覺,他會以爲自己在做夢。
兩名警衛聽完鹽爺的話搖了搖頭,其中一人走近牢門說:“968,你認爲現在你和死人有什麼區別?”
“什麼?”鹽爺反應過來,盯着那名警衛。
警衛用手敲了敲鐵欄杆說:“失去自由的人,和死人沒有任何區別。安心住在這吧。”
警衛走後,鹽爺貼近鐵欄杆,看着對面菱形囚房中那個倒立在天花板上來回行走,有些焦躁不安的中年人。
鹽爺盯着那人的同時,那人也忽然回頭看着他。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多了一絲笑容,問:“新來的?”
鹽爺默默地點了點頭,然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半年後。
川西廣福鎮,胡家棺材鋪。
棺材鋪外掛着一張新做的牌匾,牌匾上書三個大字——關財鋪。
熟悉這家“關財鋪”的街坊從這路過時,都會發現,鋪子中除了多了兩臺電腦,兩排貨架之外,其他的陳設依然如從前一樣。正對街面的牆壁上依然掛着三張遺像,跟前是那口活壽材。
“白狐蓋面”事件結束之後,胡順唐並沒有返回省城,而是選擇留在了廣福鎮,繼承祖業,做棺材,不過如今的年代已不像從前,購買棺材的人已經極少,但胡順唐還是想到了一個好辦法,那就是做棺材類手工藝品,而如今兩排貨架上所擺放的那些棺材狀手工藝品大多出自他之手。
本以爲生活就會這樣持續平靜下去的胡順唐,壓根就沒有想到詹天涯的一句戲言會成爲現實,麻煩真的找上門來了。
在胡順唐意識到這是個麻煩之前,他和胡淼都以爲那只是一筆能賺大錢的買賣,一筆只要做成,便可以徹底改變兩人生活狀態的買賣。
那個清晨,胡順唐開門營業,胡淼則端着一杯咖啡打開電腦後,用來網售的聊天軟件忽然跳出來一條陌生人發來的訊息,上面寫着:掌櫃,請問您這裡是否有“鎮魂棺”?
胡淼愣了下,很快回復:對不起,我們不知道什麼叫“鎮魂棺”。
胡淼的這條訊息發出之後,那邊再也沒有回答。
胡淼以爲只是別人的惡作劇,也沒有當一回事,就在胡順唐打開鋪子門,坐到電腦前來後,那個陌生人又發送了一張圖片,附帶一句話:請問,你們可以仿製出這種棺材嗎?1比1大小,紅木材質,外鑲雪霽玉。
“胡淼,這個人是幹嘛的?”胡順唐一邊說一邊點開那張圖片。
在廚房沖洗杯子的胡淼反問:“誰呀?”
“那個發照片,做什麼仿製棺材的人,是新客戶嗎?”胡順唐說,此時圖片已經打開,看一眼就知道是一張掃描照片,原片應該很老了,但掃描照片經過了數碼處理,看起來清晰了不少,還刻意加上了顏色。
照片拍得中規中矩,在照片中間擺放着一口顏色有些奇怪的棺材,表面有些發白,但有些地方卻帶着血紅色,那種顏色看起來就像是滲透進了棺木中的鮮血。胡順唐還注意到,這口棺材擺放在一個墓坑之中,看起來應該是剛剛從墳地中挖出來的,墓坑周圍還能看見有無數雙腳,而棺材旁邊還站着一個穿着長褂的男人,那人面朝棺木,雙手放在棺蓋之上,因爲只是背影,看不清楚是什麼模樣,也無法分辨那人的年齡,但從腦後那根長辮可以看出,這張照片應該是來自清末,估計年代最遲應該是在辛亥革命前後。
“好老的照片呀。”胡淼站在胡順唐的身後,盯着顯示器上的那張掃描照片。
“嗯。”胡順唐答道,剛想發出訊息去,那陌生人又發來一條新的訊息:老闆,是否能做?價錢好商量,棺材的材料我可以提供,三百萬怎麼樣?
三百萬!?
胡順唐和胡淼那一刻都驚了,盯着陌生人的那條訊息,倒吸了一口冷氣。
[白狐蓋面](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