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都宮政次與內藤中馬在船上聊了一個通宵,一直到太陽升起的時候,兩人才深感睏乏,各自轉身回到牀上和衣而睡,可內藤中馬不知爲何,一閉上眼睛,眼前就會浮現出一個肌膚如雪,身着白衣,對他微笑的絕色女子,一度讓內藤中馬慾火中燒,最後不得已只得以上廁所爲理由,躲進廁所之中自瀆了事。
內藤中馬再回到牀上,平躺在那,腦子中依然想着宇都宮政次告訴他手札上後面記載的事情:雪女被遣唐使送給了唐太宗之時,整個朝野爲之震動,唯獨只有一個人冷眼旁觀,那就是當時任諫議大夫的魏徵!
遣唐使給番臣的手札之中誇獎魏徵就用了很長的篇幅,說魏徵善於識人,整個朝野都在誇獎雪女的美貌時,唯獨只有他只是看了一眼後就冷冷一笑,閉眼再也不看。雖說魏徵這個動作很細微,但被唐太宗看在眼中,立即明白這其中也許有什麼問題?退朝後,唐太宗宣了魏徵面見,至於面見說了什麼話,遣唐使不知道,只知道從那天開始雪女就被“打入冷宮”,再也沒有見過唐太宗的面,就連遣唐使也是數十年之後才又見過……
貞觀十四年,西藏王松贊干布迎娶文成公主,也是那時,遣唐使才又一次見到了那個被深藏在宮中數十年的雪女,而當時雪女有了一個別號叫“花含露”,給她起這個別號的人也是魏徵,而別號來自於當年被隋朝所滅亡的南朝陳國皇帝陳叔寶,史稱陳後主所著的《玉樹後庭花》:麗宇芳林對高閣,新裝豔質本傾城;映戶凝嬌乍不進,出帷含態笑相迎。妖姬臉似花含露,玉樹流光照後庭;花開花落不長久,落紅滿地歸寂中。
魏徵給雪女起這個別號也是爲了提醒唐太宗,當年南朝陳國爲何會亡國?無非就是因爲沉迷詩詞歌賦酒色,不思國事所導致的。
西藏王松贊干布迎娶文成公主進藏之後,名爲“花含露”的雪女也離奇消失在宮廷之內。她一消失,讓遣唐使十分害怕,當初他們將雪女獻給唐皇,結果因爲魏徵一句話被打入冷宮,他們擔心唐皇會遷怒於他們,擔心雪女消失可能是被唐皇所殺,但轉念一想又認爲不可能。因爲如果要殺,雪女十年前就應該死了,爲什麼要等十年,等到松贊干布迎娶文成公主的時候呢?
遣唐使爲了搞明白這件事,四下花重金打點收買情報,終於得知雪女是隨了西藏王的迎親隊離開了。一開始遣唐使以爲雪女被當做禮物送給了西藏王,但後來查探之下發現將雪女“送予”西藏王是魏徵的提議,心知不好!再詳細查探,才知道魏徵希望西藏王松贊干布幫助大唐將雪女送出後,用吐蕃密法將雪女“超度”——當時的“超度”二字並沒有後來民間通俗所說的“殺死”之意,所以遣唐使猜測魏徵的原意是不想讓皇族沾染妖氣,又想讓這個妖怪在他人不知的情況下遠離,於是選擇讓西藏王帶走,用吐蕃密法超度這個計劃。
當時西藏王麾下有幾支精銳大軍,其中一支便是西藏王所吞併的党項人一族,當時正值盛唐,而那時的党項人後裔還未創建西夏王朝,只是屬於吐蕃下的一支,直到中原宋朝建立前夕党項人才創立了西夏。
離奇的是,當時党項人那支軍隊在保護迎親隊一段路程後離開,並且換成了白蘭部族的旗號直接前往了扎曼雪山。得到這個消息的遣唐使也很納悶,爲何要讓党項人打着白蘭部族的旗號去扎曼雪山,因爲扎曼雪山在當時屬當年党項人控制範圍內,也是他們的禁地,難道是爲了掩人耳目?
手札中記錄到這就算結束了,也表示了無法親自前往尋找到雪女是最大的遺憾,可並未說明爲什麼要冒那麼大的風險將雪女送給唐皇,爲什麼又要在雪女消失在宮廷後,還要四下打探其消息?遣唐使在手札中並未記錄,只是表達了非常遺憾的心情。
宇都宮政次對此的分析是:遣唐使是爲了讓唐朝國運紊亂,才冒險將雪女獻上,未曾想到被魏徵識破,所以纔在雪女留在宮廷的數十年中一直擔心被唐皇殺死。
內藤中馬贊成宇都宮政次這個分析,但實際上是他願意聽到一切日本在費盡心思征服中國的“故事”,哪怕只是猜測。這也是讓內藤中馬終於下定決心要跟隨於宇都宮政次去扎曼雪山的原因之一——如果這個妖怪真的存在,又如果這個妖怪真的具有傳說中那麼大的破壞力,能夠撼動中國的國運,大日本帝國還需要使用武力嗎?
再者,內藤中馬雖然並未見過雪女,但腦子中已經構成了雪女的想象圖:一個絕色女子。同時開始迷戀起這個絕色妖怪,甚至不斷冒出要將其獨霸的念頭。可是內藤中馬忽略了一點,那就是他沒有認真去想宇都宮政次爲什麼要去尋找雪女?僅僅是愛好?不,絕對沒有那麼簡單。
如今,兩人已經跋山涉水,行了千萬里路來到扎曼雪山的腳下,他們沒有嚮導,也沒有後援。如果能找到雪女,隨時會降臨到頭頂的死神鐮刀又算得了什麼?可現在面對的最大難題是:扎曼雪山這麼大,雪女到底在什麼地方?連遣唐使都不知道,更何況是他們。
爲日本強大而征服中國,佔有雪女,這兩個邪惡的幻想成爲了內藤中馬最大的動力。而身爲大阪大學教授的宇都宮政次尋找雪女的目的又是爲了什麼,沒有人知道,他們兩人的唯一相同點便是因爲來到扎曼雪山的原因,臉上充滿的疲憊早已經徹底消失,轉化成爲了興奮。
可恐懼還是很快擁抱了他們,在他們靠近山腳下,看見被毀壞的帳篷,還有兩匹啃食腐屍的鬼馬時,完全傻眼了。
“這……這不科學!”內藤中馬遠遠地看着那兩匹啃嚼着腐爛屍體的鬼馬,當其中一匹鬼馬擡眼看向他的時候,內藤中馬被嚇退了好幾步,那是雙眼嗎?哪有馬的眼睛是一片乳白,哪有馬不吃旁邊的草,反倒會對腐爛屍體感興趣的?
“內藤君……”宇都宮政次按住內藤中馬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慌張,但他也沒有上前,只是遠遠的看見那兩匹鬼馬,觀察了一陣後又說,“那不是野馬,有馬鞍,至於爲什麼要吃腐屍,我卻不知道,不過……”
宇都宮政次看着那兩匹鬼馬,原本吃驚的神色又轉爲興奮:“不過中國真的是一個神奇的地方!”
內藤中馬見宇都宮政次看到這幅場景還顯得興奮,胃裡一陣陣翻騰,差點嘔吐出來,可爲了面子只得強忍住,還緩慢地點了點頭,用手按下自己的帽檐,低聲道:“教授,快上山吧,如果支那人搶在我們前頭……”
“內藤君!”宇都宮政次雖然挪動了步子,但雙眼依然看着那兩匹鬼馬,“如果見到了中國人,請不要稱呼他們爲支那人,明白嗎?而且我相信應該沒有中國人知道雪女在這扎曼雪山上,所以不用擔心。”
宇都宮政次說完,轉身向山上走去,走過內藤中馬身邊的時候,不等對方詢問,便解釋道在遣唐使的手札之中,很清楚地寫到當時雪女進入唐皇宮後,魏徵就下令封鎖了消息,史官的記載中除了記載遣唐使來唐之外,絕對沒有記錄任何關於雪女的消息。
“支那人一向善於撒謊,如果他們……”沿着山坡走了許久後,內藤中馬又問道,剛說到這,便看到了那具已經成爲冰雕的餓鬼殭屍,這次內藤中馬真的被嚇到了,跳到了宇都宮政次的身邊,盯着那餓鬼殭屍,低聲問,“這……又是什麼東西?”
“殭屍?”宇都宮政次好像根本不害怕,慢慢走近那凍僵的餓鬼殭屍跟前,上下仔細地打量着,還喃喃道,“真的很神奇,如果能夠運回日本,那該多好。”
你這個瘋子!內藤中馬聽宇都宮政次這樣說,在心中罵道,但還是小心翼翼地靠近仔細打量起來,當他看到包裹在冰層中的那餓鬼殭屍的頭部時,清楚地看見裡面的殭屍眼珠子一動,直勾勾地盯着他,嚇得他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中,張大嘴巴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等內藤中馬定定神,再爬起來的時候,開始有些後悔這次的冒險,但礙於面子又不好說出自己的想法,只得硬着頭皮跟着宇都宮政次的屁股後面繼續向山上爬去。
“有腳印!”行了一段時間,在半山腰較爲平坦的一處雪地上,宇都宮政次蹲下來指着延伸向前方的那些腳印道,“至少有四個人,不,五個人!而且他們絕對不在一起!”
“爲什麼?”聰明的內藤中馬因爲先前忽然見了那麼多顛覆自己世界觀的東西,腦子一時轉不過來。
宇都宮政次起身來道:“中間的腳印,大小不一,明顯是兩人,而右側那個腳印只是一個人的,再看最右邊又是兩個不同的腳印,如果他們行走在一起,雪地中的腳印肯定早就被踩亂了,沒有踩亂的原因就是,後面的人爲了看清楚前面人的腳印,刻意避開了。”
“就算有支那人又怎樣?他們沒有實力和我們搶奪任何東西!”內藤中馬此時掏出了手中藏着的匕首,原本他想帶槍,但離開僞滿洲國的時候,有人提醒他們進入關內後如果要帶槍,會被當做間諜槍斃的,於是只能作罷。
“如果是那兩匹吃腐屍怪馬的主人呢?也沒有實力?”宇都宮政次嘲笑道。
內藤中馬握緊匕首的手抖了抖,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