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清徹被救出來之後, 等在一旁的軍醫和當地有名的大夫就進了他的營帳,已經兩個多時辰過去了。
站在他的帳外,我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他被從土裡擡出來的時候, 有左腿愣是從土裡挖出來的, 出來時已經血肉模糊一片, 而且因爲長時間的壓着, 血液不得循環, 早已成了紫色。
心裡焦急的我,不停的在營帳外走來走去,很想進去看看, 可是又害怕,害怕自己親自去確定他的腿……從此廢了……
雙手環上胸前, 手不停的搓着雙臂, 身體一陣陣的發冷, 第一次覺得我也是可以這麼懦弱的,懦弱到想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什麼都沒有看見。沒見到他蒼白的臉色,沒見到他發紫的腿,沒見到那腿上凝固的血液……什麼都沒見到多好。
“郡主,你還是到裡邊去等吧,站在外面要是得了風寒可就不好了, 畢竟現在的天氣還是很冷的。”
龍清瑞從我站在這裡開始, 就一直陪我站在這裡。
我也想進去, 想陪着他, 可是站在帳外, 就光看着那端出來的一盆盆的血水,我就控制不住自己內心的恐懼。如果是進到裡面, 雖然他在內室,我在外室,可畢竟聲響都會更明顯,他疼痛的呼叫聲,我沒勇氣去聽啊!
搖了搖頭:“我就在這兒等着吧。”
一個士兵急匆匆的又端了一盆熱水進去,路過我身邊的時候,不小心輕碰了我一下。
身子晃了晃,眼前一陣發黑,差點就要摔倒,還好玉琳及時扶住了我。
“怎麼走路的!”
龍清瑞一聲呵斥,那士兵嚇得當下酒跪了下來,不住的磕頭:“四皇子饒命,郡主饒命……”
在玉琳的幫助下站穩了身子,搖了搖頭,恢復了點神智,對那士兵揮了揮手:“起來吧,不怪你,你也是着急辦事,快把水端進去吧。”
轉身又對龍清瑞說道:“四皇子也別責怪他,他也沒真的衝撞到我,你就饒了他吧。”
龍清瑞看了我一眼,也就沒再怎麼糾纏在這事上,揮手讓那士兵走了。
玉琳扶着我皺着一張臉:“小姐,你還是進去休息會吧,你自己的病本來就還沒好利索呢,又加上這兩天日夜趕路,基本上都沒怎麼休息,現在是越來越嚴重了,你都不知道你的身子現在有多燙!”
我發燒了嗎?也許吧,不過發燒的人還真是不知道自己發燒了的呢。
“沒事,我真的沒事……”
嘴裡對玉琳說着沒事,可眼前去止不住的發黑,怎麼搖頭都趕不走,反而頭更加暈了。
再最後失去意識之前,聽到了玉琳急急的一聲“小姐”和龍清瑞的“郡主”。
心裡擔心着龍清徹,即使是身體再累,再虛弱,我也只昏睡過去半個時辰。醒來時,我人躺在龍清徹營帳的外室的榻上,玉琳守在我身邊。
手撐着身體想要坐起來,玉琳趕緊過來扶了我一把,又在我背後放了個枕頭,讓我靠在上面。
“大夫們出來了嗎?”
玉琳搖了搖頭,我一顆心又提了起來。
正在這時,一羣人從內室走了出來,正是給龍清徹醫治的軍醫和大夫們。
急忙在玉琳的扶持下下了地,走到那羣大夫面前,這時才發現原來龍清瑞也一直在外室坐着,這時也走了過來。
“六皇子狀況怎麼樣?”
龍清瑞在,這話我不好問,畢竟我和龍清徹還算不上有什麼關係,我也就很自覺的沒有開口,反正我想知道的,龍清瑞應該也會問的。
爲首的軍醫搖了搖頭:“六皇子的命是保住了,可是那條左腿只怕……保不住了……”
早就想到可能會有這個結果了,可是現在聽到他們真的說出來,我的身體還是一陣發軟,如果沒有玉琳一直扶着我,我估計就癱坐到地上了。
他的腿就要廢掉了嗎?那麼驕傲的他,如果知道自己的一條腿廢掉了,他該是有多麼的傷心絕望。
不可以,不可以,他是那樣俊朗瀟灑,甚至於完美的一個人,他怎麼可以缺失一條腿!
推開玉琳扶着我的手,踉蹌着往內室走去。
我也是醫生,我有自信我的醫術應該比這些軍醫和地方上的大夫好,我一定有辦法的,一定可以救他,一定可以把那個完好的龍清徹還給我自己。
玉琳趕過來扶着我來到他的牀邊,牀上的他已經昏睡過去了,臉上一片安詳,嘴角還微勾着,似乎發生着一切,有可能缺少一條腿的人不是他一樣。
在他的牀邊坐下,伸手想去摸摸他明顯瘦的凹陷下去的臉龐,可是最終還是顫抖的收回了手,眼淚再一次沾溼了臉龐。
打起精神,給他把了把脈。
轉身看了一眼,跟在我後面進來的龍清瑞和軍醫們一眼,對龍清瑞說道:“留下兩個醫術最好的人幫我,讓其他人都出去吧,我想盡全力試試。”
龍清瑞看着我點了點頭,然後留下兩個人之後,帶着其他人走了出去。
在玉琳和兩個軍醫的幫助下,將龍清徹的受傷的那條腿上的褲子直接撕掉了,露出了依舊有些淡紫的腿。
起初讓他們扒了龍清徹的褲子時,兩個軍醫還遲疑的看了我一眼,最後受不了我的氣場,還是規規矩矩照我說的做了。
讓玉琳取來我的全套銀針,現在只能試着打通他那些已經差不多壞死堵塞的脈絡,但願能讓他的腿產生知覺,那樣的話,他的腿才真的會有救。
又配了藥,讓一個軍醫下去熬藥,製成藥浴。
二月份的北方,本還是寒冷至極的天氣,可是等到我一套針法行完,我整個人就如同從水裡剛撈上來似的,汗溼了幾層衣衫。
本就還發着燒,現在又這樣出了一場汗,還沒有及時換下溼衣,只怕我的病情會越來越重了,也難怪玉琳的一張臉越來越難看。
吩咐剩下的一個軍醫留在那給龍清徹的腿按摩,轉身對玉琳說道:“你去準備一下,剛出了一身的汗,我想洗個熱水澡。”
玉琳似鬆了口氣,急忙出去忙活了。
有的時候我還是蠻識時務的,之前是我在忙着給龍清徹施針,玉琳不好說什麼,可是如果現在我還要堅持自己給龍清徹按摩的話,估計再怎麼沉穩的玉琳也要發飆了。
轉頭看了一眼龍清徹,你一定要好起來,最後一定要完好的站在我面前,一定要!
走出營帳,正好看見龍清瑞走過來。
“郡主,我已經給你安排了一個營帳,就在六弟旁邊。”說着,他指了指旁邊明顯是剛搭建起來的營帳。
“玉琳姑娘已經去給郡主準備熱水了,郡主你自己也還病着,待會我讓人給你送點吃食過去,郡主吃點之後還是早點休息吧。”
龍清瑞看了看我擔憂的望向帳內的眼神,又寬慰的說道:“放心吧,我會陪着六弟的,如果真有什麼事,我一定會讓人去通知你的,你就放心去休息吧。如果讓六弟知道,你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只怕他會生氣吧。”
被龍清瑞說的臉紅了紅,看來他是很清楚龍清徹對我的感情的,那麼他應該也算是龍清徹的人吧,就算不是,應該也不會害他。
點了點頭,行了個禮說道:“那落舞就告辭了,六皇子那邊就麻煩四皇子了。”
龍清瑞沒說什麼,只是笑着點了點頭。
可剛說完話的我卻忍不住不好意思了,那話什麼意思,感覺好像龍清徹就是我的人似的,明明人家纔是他的親哥哥,我這話怎麼聽怎麼不對勁。
尷尬的咳了一聲,對着龍清瑞點了個頭,趕緊轉身朝着自己的營帳走去。、
還真不是一般的丟臉啊,長這麼大就沒這麼丟人過,一路埋怨着自己進了營帳。
營帳里布置的很簡單,不過也是分了內室和外室的,裡面女子常用的東西雖不全但是基本的還是有的,居然還有梳妝檯和銅鏡。
也難爲龍清瑞了,要在這嚴肅的軍營內安排一個女子的營帳就算了,還得派人去採買這些女子用的東西,他也算有心了。
在內室逛了一圈,來到外室,又張書桌,旁邊還有一個架子,上面還有一些人物傳記和各地風情記錄等的書籍。
疲累的坐在了書桌後的椅子上,隨手拿了一本人物傳記過來翻着。
這時,玉琳帶着兩個士兵走了進來,兩個士兵對我行了個禮,就跟着玉琳進了內室,緊接着就聽到了水倒進浴桶的嘩啦聲。
玉琳將兩個士兵送出營帳,說了聲:“謝謝”。
兩個士兵拘謹的看了看玉琳,結結巴巴的說了句:“姑娘不……不用這麼客氣。”然後就急忙跑走了,看的我一陣輕笑。
玉琳也是個一等一的美人,只怕那兩個士兵是見着玉琳的美貌不好意思了。
玉琳轉回身來,沒理我眼裡的調笑,說道:“小姐,水都已經準備好了,你快去洗浴一下吧,不然你的病情又該加重了。”
看着玉琳一臉的擔憂,也不再有心思調笑,起身進了內室。
水溫有點偏高,怕是玉琳特意安排的,不過累了好幾天的身子泡在其中,真的有說不出的舒適,感覺整個人都舒暢了。
仰頭靠在浴桶的邊沿上,眼裡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上午在山體塌方的地方上的情景。
他們今天也挖出了不少屍體,都被壓的已經不成人形了,有的甚至腦漿、內臟都出來了,慘不忍睹。
在救出龍清徹之後,本來是打算跟着龍清徹去看看他的情況的,不過龍清瑞拉住了我。
後來想想也是,不能說因爲龍清徹是皇子,我就只顧他,不顧其他同樣被埋在下面的士兵的生命,我不能這麼自私。
我留了下來,細細聽了一下地底的是否還有呼吸聲,還好,還有好幾處都能聽到微弱的呼吸聲。
但願那些有幸還活着的,現在都已經被救出來了吧!
想着想着,身體的疲累加上病情的加重,最後還是沒控制住眼皮的沉重,昏睡了過去。
不過,昏過去的瞬間,我還是及時的發出了點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