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這是個秘密, 我們不能告訴你的。”
這實在是一個很好的回答,以至於曼弗雷德在路德維希把這句話說了一遍之後又擺出了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也重複了一遍。可他才又一次地故作高深地點頭之後就意識到了一個很不對勁的問題!隨即曼弗雷德的表情從高深變得驚駭!他的動作幅度太大了, 以至於在場的三人都以爲他可能要因爲過度受驚而直接跳起來了!
“等一等!雪涅向我們的……”曼弗雷德說出這句話的聲音實在是太大了, 以至於咖啡館裡的其他客人也都朝着他們的這個方向看了過來, 於是原本還坐得直挺挺的曼弗雷德只得在用眼睛偵查完了四周的敵情後縮縮地貓下腰來, 並很輕很輕地接着說道:“雪涅向我們的帝國元首告了保安局的狀……?這是怎麼回事?是什麼時候的事!”
說完了這句話的曼弗雷德開始在四人之中尋找和他站在同一條戰壕裡的戰友,但是當他深吸一口氣並且用視線在三人身上轉了好幾圈之後,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了某個真相!
——“這裡就我不知道這件事的嗎……?”
一開始的時候,曼弗雷德還是用說着驚天大秘密一樣的聲音壓着嗓子這麼說着的。可後來,當他發現自己說的根本就是事實的時候, 他對於好友們居然集體捨棄他的這一真相感到無比震驚!曼弗雷德先是看向艾伯赫特,又是近乎眼睛發直地看着昨天還住在他家的好友路德維希,卻只是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了逃避!
於是曼弗雷德再次大聲地說道:“這裡就我……”不知道這件事!
這一次, 曼弗雷德用的是極爲肯定又震驚的語氣和語調,卻是話還沒有說完,就因爲他的大嗓門而被路德維希眼明手快地一下捂住了嘴。可即便如此, 他們的這個原本並不怎麼能讓人注意到的位置也還是得到了咖啡館裡的其他客人的注視!
“曼弗雷德!你能穩重一點嗎!”
路德維希不顧曼弗雷德的掙扎,把他的嘴給捂了好一會兒後才壓低了聲音說出了這句話。可是曼弗雷德雖然被制服了, 也因爲路德維希的這句話而停止了掙扎,卻還是依舊頑強地用不屈的目光向路德維希發出抗議!
這種委屈的感覺實在是太讓坐在對面的林雪涅發自內心地覺得過意不去了, 於是她只好問道:
“所以……你沒告訴曼弗雷德……?”
“你跟我說了這件事能讓他知道嗎!”路德維希好容易以眼神和肢體語言說服了曼弗雷德別在這種地方那麼大驚小怪的,而後他才反過來對林雪涅說道:“我以爲我是在替你保守秘密!”
“好……好吧,謝謝你。是我疏忽了……”
眼見着自己在說出了這句話之後還要遭到路德維希的怒瞪, 林雪涅連忙檢討了自己不足夠熱情的態度,並又再次滿懷感情地說道:“謝謝!謝謝!真的謝謝!”
或許是因爲這樣的林雪涅實在是太可愛了,坐在她身旁的把不動聲色地摟着她腰的艾伯赫特攬住了她的肩膀,並還吻了吻她的眼睛。事實上,他最想吻的是戀人的嘴脣,只不過現在他們的對面還坐着兩位相識了多年的好友,他既不想讓任何人看到他的女孩被人親吻的樣子,也確信林雪涅也不喜歡這樣,因而他也只能更剋制自己一些了。
艾伯赫特在林雪涅輕輕地推了他一下後又鬆開了她,並說道:
“剛剛你還沒來的時候,路德維希剛好和我們說到他已經接到通知,會在下週授勳的時候晉升到少校。”
而後,在林雪涅還沒能來得及向路德維希說出恭喜以及祝賀的時候,曼弗雷德又很快補充道:“對,路德維希覺得反正他晉升少校的事已經很穩了,等到下一次晉升還要好久,所以他才這麼……這麼讓我們空軍部的上級去找保安局的麻煩的。他覺得反正到時候我們空軍部的人也都已經得差不多忘記這件事了。而且我們的總司令和黨衛軍的關係本來也就不好,白給人送一次去希姆萊那裡找茬的機會,指不定我們的上級還會很高興呢。”
眼見着曼弗雷德還要就這個問題扯出好遠,路德維希連忙攔住對方,並說道:“我們還有兩天就要出發去前線了。”
路德維希並沒有選擇用上更溫和一點的字眼,比如說“歸隊”,而使用上了“出發去前線”這樣的詞,並在那之後笑道:“其實這也沒什麼好保密的,因爲先頭部隊已經執行了好幾次任務了。只是不同隊伍加入戰鬥的時間會有一點不同。我和曼弗雷德是在兩天後出發,所以……在那之前,我們特意來聚一聚。但是也只能一起喝個咖啡了,因爲我們從今天開始就要住進基地裡了,九點以後也不能外出了……”
原本這還是一場氣氛輕鬆的,友人間的聚會,但是當路德維希說出這些,四人間的氣氛又變得有些傷感起來。或許是因爲察覺到了這一點,原本也並不想弄成這樣的路德維希又調侃起了艾伯赫特。
路德維希:“你很快就會發現一下子有了四周的假期其實是很讓人懊惱的事的,艾伯赫特·海因裡希·格羅伊茨中校。因爲等你的假期結束的時候,我說不定已經因爲戰功升到空軍中校了。”
艾伯赫特:“我等着。但你也不用爲了這個太搏命了,畢竟我也很可能很快就又升到上校了。我是在挪威戰役之後被升任成中校的,在法國戰役的時候我也有軍功,只不過考慮到時間隔得太近了,我的上級不太贊成這麼快就讓我再次晉升。”
路德維希:“噢……那你的上級打算什麼時候再給你寫晉升推薦呢,陸軍部的中校閣下?”
艾伯赫特:“等到我們警衛旗隊從摩托化步兵團擴軍成摩托化步兵旅的時候吧,你知道的,施泰因少校,我們陸軍和你們空軍不太一樣,不需要完全藉助戰功才能晉升。”
當艾伯赫特說完這句話,在剛纔的對話中和他交鋒數次的路德維希也哼哼哼哼地笑起來,兩人之間就好像又較起勁來。雖然他們都是笑着的,但旁邊的人就是都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這一點。
在林雪涅看來這可真的是很讓人捧腹的情景,但看在曼弗雷德的眼裡,那就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了。
明明比路德維希先一步入門,還在路德維希第一次開滑翔機的時候手把手地教了他的小可憐曼弗雷德感到委屈極了,他一邊舔着甜品勺一邊可憐巴巴地說道:
“你們兩個校官能考慮一下我這個小尉官的心情嗎?我加入空軍的時候可沒比你們兩個參軍的時候晚多少,可我到現在都還是個中尉呢!”
在那之後,林雪涅也彷彿是爲了支援曼弗雷德而認真嚴肅地說道:“我到現在都還是個平民呢,曼弗雷德我們別理他們這兩個校官。”
這樣一來,大家才都又笑了起來。在又叫了幾塊蛋糕也往茶壺裡加了好幾次水之後,聊了許多的四人才總算在傍晚就要來臨時結束了他們之間的這次聚會。
而後,下次見面時就會在空軍飛行員的軍服上加上少校肩章的路德維希就和曼弗雷德一起向他們的兩位友人告別了。當四人一起走到了咖啡館的門口,並進行臨行前的告別時,林雪涅到底還是不禁問道:
“你們……是要去不列顛嗎?”
那讓路德維希和曼弗雷德愣了愣,並且後者在得到了自己長官的允許後才帶着些許的驚奇問道:“你怎麼知道?這個消息現在已經差不多要開始宣傳了嗎?”
“還沒有,但是這個時候走,你們總不能是去瑞典吧?除了不列顛,也沒別的地方了。”
聽到這樣的話語,路德維希和曼弗雷德都笑了,而性格更爲開朗的曼弗雷德還抓了抓自己的腦袋,並說道:“也對……這時候,我們也沒別的地方去了。”
說着,曼弗雷德還又看向就站在自己身旁的這位從上大學起就幾乎沒再和他分開過的好友,並用拳頭敲了敲已經是他長官好久了的路德維希的胸口,而後路德維希也給了他一下,兩人開始你一下我一下的。
眼見着兩人就要在咖啡館的門口打鬧起來,林雪涅不禁在想了好一會兒之後帶着無限的感慨微笑起來說道:“要小心。要很小心很小心。”
“我們會的。”
曼弗雷德才笑着說出了這句話,就驚訝地發現向來都在情緒的表達上較爲內斂的林雪涅已經上前一步主動給了他一個擁抱。
這樣的一個擁抱實在是來的有些突然,甚至讓曼弗雷德感到驚訝,那顯然讓這個有着出色的外表,又很善於討女孩子喜歡的傢伙在愣了好久之後才動作遲緩地也抱住了林雪涅,並在笑出來之後拍了拍林雪涅的背道:
“好了好了,別那麼擔心我們。我們可都已經是很厲害的王牌飛行員了。我們可能等再過一個月,或者兩個月就回來了。”
聽着這句話語,不列顛空戰的慘烈畫面彷彿就在林雪涅的眼前浮現,那讓她一下就紅了眼睛,雖然強忍着淚水,卻還是沒能成功地抑制住那樣的情緒。於是林雪涅只能讓這個擁抱持續了好一會兒。
她的這一反應雖然有些反常,卻依舊還是人之常情,於是曼弗雷德只是不斷地說出安慰的話語,讓她不要擔心。那讓林雪涅又重新笑了起來,並在感覺自己看起來應該沒那麼糟糕了之後才鬆開了對方,並假借整理自己的頭髮而低下了頭,不讓站在她面前的兩人看到她的眼睛。
很快,曼弗雷德就去擁抱艾伯赫特了,而在十五歲的那年就已經認識了林雪涅的路德維希則在走到她的面前時說道:
“別那麼擔心,情況真的沒那麼糟糕,我也會把曼弗雷德帶回來的。”
當路德維希說道“我也會把曼弗雷德帶回來”的時候,正在一旁和艾伯赫特好好道別的曼弗雷德十分不滿地回過頭來,並在對路德維希做出了一個兇悍的表情之後強調起了自己的絕佳技術。
這讓離別前的傷感被沖淡了不少,也讓路德維希在帶着笑意回過頭來的時候對林雪涅說道:
“你也打算給我一個離別前擁抱嗎,雪涅小姐?”
“當然。”說着,林雪涅就走上前一步,並在擁抱了路德維希的時候說道:“雖然這種事肯定輪不到我提醒,但是……我記得你們駕駛的那種機型,bf-109的油箱並不是很大。飛去英吉利海峽的時候,要注意油量。”
“我會記得提醒我的部下的。但你們真的不用太擔心我們,等到天氣轉冷之前,我們就應該能回來了。”
說完這句話的路德維希又轉向艾伯赫特,並給了他的這位好友一個臨別前的擁抱,在那之後,他又和艾伯赫特往彼此的肩膀上捶了捶拳頭,並和曼弗雷德一起,向林雪涅和艾伯赫特邊揮着手邊向着遠處走去。
看着兩人離去時的身影,林雪涅在被艾伯赫特牽起手往家的方向走去的時候又不禁落下了眼淚。那讓艾伯赫特在親吻了一下她的手背之後輕聲向她問道:
“怎麼了?”
林雪涅的回答是:“沒什麼,我只是……很擔心他們。”
說着,林雪涅又轉頭看了一眼,可此時她已經看不見路德維希和曼弗雷德兩人的身影了。林雪涅的這一舉動讓艾伯赫特在沉默了片刻後問道:“這一戰,並不順利?”
林雪涅:“不是很順利。而且會死很多人。”
與此同時,已經走遠了的曼弗雷德在碰到了剛剛被林雪涅靠着的地方時摸到了一點溼意,卻只是在感到一陣古怪後就搖了搖頭,並未多想地和路德維希一起上車了。
很多人都知曉始於1942年夏季的那場斯大林格勒保衛戰是二戰史上的一大轉折點。
但或許並沒有那麼多的人知道,從1940年的7月10日正式開始的不列顛空戰實際也是二戰史上的又一大轉折點。英國正是通過這場世界戰史上還從未有過的空前戰役,把德國從勢如破竹的閃電戰中拖到了相對平穩的持久戰。
爲了替德國陸軍登陸英國本土的“海獅作戰計劃”創造出先決條件,在陸軍部和海軍部還在就他們應該如何橫渡英吉利海峽,又應該選取哪個地方作爲他們的登陸地點而爭論不休的時候,德國空軍就已經將數以千計的各式戰機派往不列顛。
在這場史詩般的空戰開始之前,幾乎所有人都認爲要不了幾個月,英國就會徹底屈服在第三帝國的強大武力之下。
畢竟,在如今的歐洲大陸上,人們已經找不到一支可以和德國的陸軍隊伍相抗衡的陸軍隊伍了,而第三帝國的空中力量又比英國的皇家空軍還要更爲強大。
可就好像德國陸軍在法國戰役中總是隻憑藉着人數很少的精銳部隊就完完全全地挫敗了幾倍甚至是幾十倍於自身的盟軍隊伍那樣,戰爭從來就不是憑藉敵我勢力之懸殊就能夠估測戰果的。
無數條年輕而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消失在不列顛的上空,消失在通往不列顛的英吉利海峽間。無論是德國空軍,還是英國皇家空軍,他們都在這場戰爭中付出了很多很多。
當這場戰役結束的時候,當那些經歷了這場戰役的倖存者們又回到了親人與朋友的身邊時,被留在了後方的人們會發現不列顛空戰已經令那些歸來者們的內心發生了巨大的轉變。
如果說那些信奉上帝的德國空軍飛行員在此之前一直都認爲“上帝會將最後的勝利帶給德國人”,“第三帝國的所作所爲都是上帝的指引”,那麼……在這一場戰役後,參加過不列顛空戰的這些人或許就不會那麼想了。
再也不會了。
而在那場戰爭中被改變的東西,還遠不止這些,遠不止。
一名還不滿二十歲的戰鬥機飛行員在他的家書中寫到:
【媽媽,我現在是一名戰鬥機飛行員了。狂風吹打着海峽沿岸,但我會倖存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