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鳳皇城之中,最大的一座歌舞坊內,歌女們輕紗拂面身姿妖嬈。
樓上包廂之中,一個香爐靜靜點燃,隔着一道帷幕,屏風兩側各坐一人,一個身披黑色陰線編織斗篷,鐵面森森。一個頂着輕紗禮帽,面紗遮面。
身側伺候的侍女靜靜的站於兩側,添茶遞水。
“今日冒昧求見,是否打擾了樓主的清淨?”安如柳隔着帽檐笑問那帷帳對面之人。
“是在下邀約,怎能算姑娘冒昧。”對方聞言,鐵面之下卻是眉頭一蹙,停頓片刻緩緩而道。
安如柳聽着這陌生而蒼老渾厚的嗓音,明明是如此的陌生,卻讓人無法不覺得耳熟,“傳聞天下第一樓的樓主從不見客,今日卻能給小女子薄面相邀,自然是小女的榮幸纔是,只是樓主,你我是否曾經見過,或者本爲熟人?”
“姑娘就是憑此本事才能在皇城立足的嗎?”
“你什麼意思。”
“飛花。”安如柳阻止飛花,似乎未曾聽到對方的嘲諷。“若樓主真是這麼看我也不會邀我一聚纔是,樓主不過是說笑,何必當真。”
“只是,我有一事不太明白。”
“姑娘請問。”
“我主僕二人來到天鳳城中的時日並不算短,小女子因爲種種原因不能露面,將所有事物都交給飛花打理,而衆人也皆知飛花就是我天香閣的大掌櫃,樓主又緣何得知小女子的存在?”這位樓主明明就是對她調查過,可她卻全然沒有察覺到,可見對方的實力不容小覷。
如果是南暨的舊人,她已將永翼解散並用天香樓的天香二字作爲遮掩,對方必然不會知道,所以也就是說對方是在天鳳才留意到他們,天下第一樓在天鳳果然無處不在。
“飛花大掌櫃辦事果決有勇有謀,但恕在下直言,在這天鳳城中,有勇有謀的商家不在少數,在下結交的也不少,可能悄然出現又查不到背景的姑娘算是第一個,因此在下也不確定只是一試而已,沒想到姑娘果然給了在下這個面子出來一見。”
“呵呵,小女子是個生意人,更是個愚人,進廟先拜佛這點道理還是懂的,天香閣在天鳳之中算是個後輩,以後還要樓主多多提點,況且這天下誰人不知樓主大名,與樓主結交,小女子求之不得。”
安如柳透過帷幕,緊緊的盯着對方的一舉一動,從衣着到坐姿談吐,坦蕩端正,挑不出一絲漏洞,就是身旁伺候的人也是看不出任何與衆不同之處,對方不願以真面目示人,就連聲音恐怕都是假的。
“樓主今日相邀不會是爲了和小女子談論風月吧。若是如此只怕這選的時辰也不是那麼妥當。”安如柳看着窗外那圓潤皎潔的明月。“小女子不是個糊塗人,自我天香閣成立以來樓主的照拂銘記於心,如果有需要效勞的地方,樓主不如直說。”
“咳咳咳咳。”
對方咳嗽了幾聲,安如柳皺眉。“樓主身體不適?”
“姑娘抱歉,在下可否暫時先離開一下。”
“
樓主請便。”
安如柳看着對面那人抱歉的起身退下。
“小姐,這樓主怪怪的,好像見了咱們就心事重重的樣子。”
“不得無禮。”
屋外,後院之中。
“主人,藥。”
“你的傷又犯了?”接過藥端來的那人眼熟的分明就是紅蘇,而摘下鐵面具的蘇墨君卻是臉色蒼白如同一張紙。“請藥師來看看。”
“主人,天香閣的閣主還在等候。”
紅蘇不耐煩的道。“打發了就是,這時候了還見什麼”
“不可。”蘇墨君急忙阻止,卻是更加猛烈的咳了兩聲。“是她。”
“什麼是她……你是說天香閣?”
蘇墨君點點頭,在坐下的那個瞬間他就認出了安如柳的身份,對方似乎也有察覺,卻沒有認出他,微微一笑。“我沒想到繞了這麼大個圈子,我和她卻是早就相識。”
“這世上還有這麼巧合的事情,你這幾日避開她不見卻偏偏還是見到了。蘇墨君,這就是天意弄人,還是有你算不到的事情,就像你這樣的人也會受傷。”紅蘇強硬的讓他灌下一碗黑乎乎的藥。
放下藥碗。“她來的正好,我直接和她說某人爲了幫她而身受重傷的事情。”
“不行。”蘇墨君伸手攔住。
“就你現在的樣子還要攔住我嗎?”紅蘇只是稍稍用力,蘇墨君便有些腳下不穩。“要讓長老們知道你現在的情況只怕那些人又有心思萌動了。”
蘇墨君難得露出一分疲累。
“好,我不去還不成,你放開我。”紅蘇無奈。“這件事情真的不要告訴她?”
“不用,你就當不知道她的身份即可。”
“那還要照計劃將消息透露給天香閣嗎?”
“恩。”蘇墨君點點頭,手卻是緊緊握着扶欄。
紅蘇連連搖頭,事情只怕越來越麻煩了,他還記得幾日前蘇墨君去安家卻是一身是傷的回來,問他發生了什麼,他也什麼都不說,只是用腳趾頭都能猜出來與安如柳有關,連續幾日安如柳就算派人去了當鋪找他他也避而不見。
可不想見的時候偏偏見到了,還是以另外的一個身份,如果她知道真相只怕更難解釋。
“天香閣是天香閣,她是她,就算她知道也會理解我。”蘇墨君看穿他所想道。
真的嗎,那麼一個小氣的女人,紅蘇的直覺告訴他某人想的恐怕太簡單了些。
“還有,你安排個人代替我見她,她那麼個聰慧敏感的人,只怕再接觸下去她會猜到我的身份。”
包間中,等候了片刻的安如柳再次見到對方進入,坐下。“讓安小姐久等了。”
“樓主身體可好些?”
“前幾日受了風寒,服了藥就並無大礙。”
安如柳眼眸流轉,這人出去了一趟似乎精氣神真的好了些許,可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同。
“我們接着剛剛的話來說,在下得知姑娘近日在
尋找一些書卷,恰巧在下有些藏書放着也無用,不如贈與姑娘。”
安如柳掃視了眼對方命人遞過來的書冊,稍稍翻了一頁,隨即立刻合上。“樓主開玩笑了,這些恐怕小女子用不到。”
“姑娘若是用不到捨棄了便是,在下留着也無用。”
“飛花,收下吧。”安如柳起身。“小女子突然想起家中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不便久留,若有機會,一定請樓主再聚。”
“既然如此,在下也就不再挽留。”
安如柳和飛花在下人的恭送下坐上轎子,緩緩離開。
樓上,帷帳掀起,紅蘇從閣樓內走出。
“紅蘇公子,人已經走了。”
“天下第一僞裝師果然技藝高超就是那丫頭也被瞞騙了過去。”
身形變化,語音驟變。“樓主的風姿就是老夫也只能模仿一二,多虧了紅蘇公子的易容術,不過也幸虧有這道帷帳,那姑娘的目光銳利如劍,老夫從未見過一個姑娘就是隔着蹭蹭屏障也能給人如此壓迫感,怪不得樓主會選中她。”
紅蘇遠看着那頂小轎子被擡遠。“我早該想到,天鳳城中能和他相比的人除了她還會有誰。”
“紅蘇公子,那位姑娘不知是何人,聽你的口氣似乎是舊相識。老夫雖然不過問樓中之事卻能看出那姑娘剛剛口氣驟變,可見樓主所給的應該不是常物。”
“是不是長物,那樣東西用得好可以變天,用得不好卻能亡命。原以爲天香閣是敵非友,給她無妨,可如今就是樓主怕是也料不到她卻是故人。”如今只能祈禱那丫頭自求多福。
“小姐,那些書卷是什麼。”下了轎換裝之後,飛花詢問道。
“是有可能讓人沒命的東西。”安如柳目光出神,冷若寒霜,天下第一樓將這東西交給她就是知道天香閣在天鳳有所圖謀,可這東西留在她的手裡就是個炸藥,隨時能將好不容易培植出來的勢力給全盤毀滅。
對方沒有給她任何選擇,必須收下,這件事情也必須由她去做,既是給了她一條康莊大道,卻也是將她推到了滿盤皆輸的地步。“這壺茶不好喝。”
飛花接過安如柳遞給她的夾在卷軸之中的羊皮紙。“這……這怎麼可能。”
“天下第一樓的消息從不會有假。”
“如果這是真的消息對我們來說是大大有益,可如果這是假消息,我們安插的所有眼線可能被連根拔起。”
“可我們沒有拒絕的條件,天下第一樓早就留心到了我們,雖然我還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我們與南暨有關,但一旦天香閣的身份曝光,不僅是天鳳容不下我們,就是慕容鳳岐也會知道你們的存在。”
該死,這個天下第一樓是要逼迫她聽從他們的吩咐利用她的人作爲炮灰,安如柳一手摺斷花枝。
“小姐……”
安如柳背對着飛花,深吸了口氣,張開手,手心裡那些捏碎的花瓣隨着風四處飄散成無數片。“明日,我要看到這花開滿皇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