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珍惜知道,太她是赫連煦的生母,是赫連洛和赫連珩的祖母……有這層血緣關係在,縱使過往的那段仇恨,她放不下,也做不到原諒,卻也應該看得淡些。
畢竟,她深愛着身前的這個男人!
而太后,也已然爲她當年的所作所爲付出了應有的代價!
許久之後,輕輕的,將側臉枕於赫連煦背脊之上,她脣齒輕動:“今次回宮之時,我想去安國寺一趟!”
“惜兒?!”
扶着她的手,微轉過身,赫連煦眸中有着稍許不安。
“我不會爲難她!”
先給赫連煦吃下一顆定心丸,司徒珍惜微微挑眉:“當日初霞宮一別,我與她便再未謀面,在接她回宮之前,你不覺得我應該與她見上一面,說些什麼嗎?”
聞言,赫連煦心下微怔!
她竟同意他接太后回宮麼?!
迎着他的視線,司徒珍惜淡淡一笑:“她畢竟是你的生母!”
“惜兒……”
滿懷感激的擁司徒珍惜入懷,他聲音微顫:“謝謝你!”
宛然又是一笑,司徒珍惜側躺他懷中:“你的命都是我的,又與我談何說謝?”
這一夜,她並沒有問他,打算如何處置仇婉若。
因爲她知道,有她在,有司徒錦華在,他一定不會將事情做絕!
而今,她給了他最想要的。
仇婉若的結局,已大約可以預期了……
……
京城,翌庭宮中。
三更許,終是自堆積如山的公務中擡首,赫連颺滿臉疲憊的轉了轉自己僵硬的脖頸,轉頭看向一邊正在熟睡中的妻女。
邊上,貴妃榻上,迎霜輕攬着尚在襁褓中的女兒,睡得正是香甜。
緩緩起身,躡手躡腳的行至貴妃榻前,俯視着迎霜精緻的面龐,他琥珀色的雙眸中倦色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心滿意足的淺笑。
自赫連煦離京之後,他便暫代國事,每日在此處理公務。
怎奈大楚民生初定,總有處理不完的事情,累得迎霜爲解他久思妻兒之苦,每日只得帶着孩子守在這裡。
他都快記不清,這是第多少個日夜了……
每到此時,他都在想,赫連煦到底何時能歸!
滿是無奈的輕輕一嘆,彎身將脫落於地的錦被拾起,他動作輕柔的與迎霜和女兒蓋好。
隨着錦被蓋上,迎霜輕顫了顫眼睫,繼而輕輕的,自睡夢中轉醒。
見狀,赫連颺動作一滯!
伸手,輕撫迎霜的惺忪的睡眼,他輕聲問道:“吵醒你了?”
嚶嚀一聲,迎着他的視線,迎霜淺淺一笑:“忙完了?”
“算是忙完了吧!”
臉上笑意溫存,赫連颺輕嘆說道。
蹙眉,看了御案上的更漏,迎霜輕掀起身上的錦被:“離上朝還有一個時辰,你先眯會兒!”
“嗯!”
輕應一聲,赫連颺側臥迎霜身後。
將身前母女盡皆攬於懷中,他輕吻迎霜的側臉後滿足的喟嘆一聲,而後沉沉的瞌上雙眸。
不多時,龐海自殿外而入。
見赫連颺睡下,他小心翼翼的輕喚出聲:“王爺……”
眉頭緊皺了下,赫連颺滿臉不悅的睜開眸子。
剛剛睡下,卻又被叫醒!
他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多少次了。
“呃……”
看着自家主子鐵青着臉,龐海躊躇道:“離國急奏!”
嗔了龐海一眼,卻沒有要動的意思,赫連颺賭氣似的再次瞌上雙眼。
“呃……王爺……”
見他如此,龐海一臉難色!
“颺……”
輕輕的,推了推赫連颺的身子,迎霜微微起身。
“嗯……”
終是應了一聲,赫連颺起身下榻,卻不曾去接榮昌的摺子,而是面色不善的往御案走去:“本王不想看什麼離國急奏,本王只想知道,去安陽的人回來沒有!”
現在對他而言,這御書房待得,就跟坐牢一般!
他巴不得赫連煦趕緊回來,他好帶着嬌妻幼女,一同返回齊王府,繼續過他的神仙日子!
“派去安陽的人今日午後便回了,道是皇上和皇后娘娘一行,折路去了安國寺,要過兩日才能抵京!”擡眸,怯生生的睨了赫連颺一眼,龐海低聲音道:“此事奴才當時便稟明瞭王爺,許是王爺忙於政務,一時間未曾聽進耳裡。”
聞言,赫連颺眉頭一皺!
他確實不記得龐海說過此事!
但,不等他發作,迎霜卻是臉色一喜,問龐海:“姐姐果真跟着皇上回來了!”
看了迎霜一眼,龐海輕聲回道:“稟王妃的話,來人是這麼說的!”
“姐姐……”
輕喃一聲,迎霜滿臉歡喜的看向赫連颺:“颺,你這回聽到了吧,我終於可以跟姐姐團聚了。”
“當然聽到了!”
冷笑着點了點頭,赫連颺詛咒道:“我終於可以把這該死的皇位還給阿煦了!”
……
翌日,一輛馬車在安國寺門口緩緩停駐。
自馬車內緩緩步下,司徒珍惜與赫連煦帶着兩個兒子,佇立車前。
安國寺,坐山而居。
微仰着頭,看着臺階盡頭的漆色朱門,司徒珍惜面色怡然!
“鐺鐺……”
安國寺內,鐘聲悠悠……
赫連煦曾答應過司徒珍惜,到了安國寺,讓她和太后單獨一見!
是以,抵達安國寺後,他只帶着兩個幼子於安國寺內遊玩,只由司徒珍惜一人,前往太后所在的佛堂。
佛堂內,金身菩薩屹然而立。
其前果供齊擺,香燭滋燃!
香菸嫋嫋處,本該心靜人和,可此刻的太后,卻是一臉憔悴,白髮披散,氣息奄奄側臥於一片素麻色的牀榻上。
“太后……”
牀榻前,劉姑姑屈膝跪地,瑟瑟輕顫,臉上更是舊淚未乾,又添新雨。
如司徒珍惜所料!
長公主的死訊,太后幾乎是第一時間便已知曉。
也便在得了消息那一日,她經受不住打擊一病不起,這數十日裡,眼見她每況愈下,劉姑姑心疼之餘,便差人到宮中與赫連煦傳信,讓他儘快來探望太后,可時至今日,派去宮裡的人已然去了兩撥兒,卻仍舊不見赫連煦前來。
知此一事,本就心殤難耐的太后,日漸削瘦,近兩日更是落了榻,恐再拖不了幾日了。
聽着劉姑姑嚶嚶的哭啼聲,太后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凝神片刻,她氣息孱弱的溫和道:“哭什麼?哀家還沒死呢!有眼淚且等着哀家再掉!”
“太后!”
劉姑姑低着頭拭去淚水,嗡聲勸道:“太后莫要如此消極,奴婢差去宮裡的人說,齊王得了消息,已然派人去與皇上送信,再過不多久,皇上一定會來探望太后的。”
“煦兒不會來了!”
苦澀的笑了笑,太后眸光潰散的望向大敞的門口,語氣悽婉道:“當初,因爲想毀了那個女人,哀家將一切交由嬡兒處置,可世事難料……那個女人未死,哀家卻賠上了女兒,又失去了兒子,如今即便是死,身前也是子女全無……紫葉……是哀家錯了麼?”
“太后……”
對於主子的對錯,劉姑姑向來不予評判,如今太后如此一問,她只微咂了咂嘴,見太后氣息急促,她跪着上前,伸手一下下的替她順着氣。
半晌兒,見太后氣息猶然不穩,劉姑姑心下一急,便端了桌上早前剩下的藥來。
“太后吃藥吧,吃了藥會多少好過些。”
“把這個拿走,哀家不喝!”
猛一揮手,想將藥碗拂落,卻是撲了個空,太后仍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不能自拔:“如若時光可以倒流,哀家定不會再做那樣的錯事了……”
從來,她都不曾覺得,自己做錯過什麼。
但時至今日,她終於承認,當年對司徒家的事情,她做錯了……
那到底是她兒子的心愛之人,她不該如此。
可身在宮廷,她又哪裡能顧得了許多?!
“太后莫要多想,如此太過傷神,還是合上眼,多歇息一會兒吧!”輕輕一嘆,把湯藥置於桌上,劉姑姑低下頭來輕拍太后的肩膀,想要讓她入睡。
“哀家不睡!”
氣息終於稍稍維穩,太后微微喘息的搖了搖頭:“哀家害怕!”
她怕!
萬一她睡下了,便再也醒不過來了。
而她,還沒有見到兒子的最後一面,還不能死……
“太后……”
面露悽容,劉姑姑剛想再勸,卻見太后看向門口的雙眸,倏然緊眯起來。
因得悉長公主遇害一事,她便日日哭泣,原本就已然有些昏花的雙眼,如今視物之時早已模糊不堪。
是以,此刻,她只見房門處那一抹光亮中,隱隱約約有人影走來,一時間卻看不清來人是誰。
“誰來了?是煦兒麼?”
緊緊抓住劉姑姑的手,太后的臉上,激動之情躍然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