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翠竹吧……”
低喃一聲,她轉身向外,緩步返回前廳。
……
前廳裡,迎霜已然取來兩隻小的炭爐,一隻擱在桌上供她煮茶,另外一隻,則擱在她的腳下,好讓她暖和一些。
桌上,細心的婆子,早已備好了幾樣茶點。
擡眸,看着迎霜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端木暄輕喚她一聲,指了指對桌的椅子。
“姐姐有事?!”
來到桌前,迎霜緩緩落座。
“整整一下午了,你一直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對面,迎霜已然落座,熟練的盥洗着茶杯,端木暄提起茶壺,將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推到迎霜面前。
端木暄的眸子,像是洞悉一切,始終帶着恬然笑意。
將熱騰騰的茶捧在手心,迎霜悵然一笑:“我只是在想,此刻,王爺該是見着皇上的,只是不知……他們兄弟,今次再見,會是何種場面!”
臉上,雖是笑着。
她的心底,卻透着無可奈何的苦澀!
那個人,表面上,是心高氣傲的。
可,唯有她一人知道。
在他的內心深處,所埋着的,卻是深深的自卑。
是啊!
自卑!
世上之人,恐怕沒有哪個人會相信,赫連颺……竟也會自卑!
如今,他要將辛苦爭來的帝位,讓給昶王,當真,會甘心麼?!
還有昶王……
上次,皇上和皇后設計陷害於他,屢次欲要置他於死地!
如今他大事得成,果真會放過他們嗎?
“你在擔心他?”
端木暄的話,雖是問句,卻透着肯定。
迎霜苦笑:“其實,姐姐一直以來,都知我放不下他的。”只是,她心照不宣而已!
自始,端木暄便覺迎霜和自己,同命相憐!
時至今日,迎霜心裡在想着什麼,她自也最是清楚。
但是,該來的,遲早回來。
即便迎霜在這裡如何思慮惆悵,宮裡的事情,還是會按部就班的進行。
這些,是她們,所不能阻止的。
“既是禪位,皇上,便一定是安全無虞的,我想,在左相和談之前,他便已然做好了今日面對的準備,你無需多慮。”淡淡的,輕笑了下,伸出手來,拉起迎霜的手,端木暄輕拍了下。
“姐姐……”
凝着端木暄,迎霜欲言又止的張了張嘴。
“你說!”
眉梢輕輕聳動,端木暄面色一肅。
她知道,此刻,迎霜該是有事情要求她的。
擡眼,對端木暄苦笑了下,迎霜囁嚅道:“侯爺給你的那塊令牌,可還在?”
在她的手上,其實也有一塊令牌。
只不過,如今皇權易主,那塊赫連颺下賜的令牌,只怕已然起不來什麼作用。
但,姬無憂給端木暄的那塊不同!
那是先皇所賜,無論赫連颺兄弟誰當了皇帝,令牌都會一直延用。
而那塊令牌,一直都在端木暄手裡,尚不曾還給姬無憂。
“我早已猜到你要的就是這個……”輕輕的,撫摸着自己的肚子,端木暄輕嘆了口氣。
情之一字,最是傷人!
其實,那日榮昌將她帶出仇府時,將她的東西,大概的收拾了下。
自然,那塊令牌也在!
只是,眼下,她不能讓迎霜進宮。
“我知道姐姐不想與王爺相見!”見端木暄只嘆氣,並未取出令牌,迎霜自桌前站起身來:“不過無妨,你只需將令牌給我,我自己進宮便是……”
“你以爲,他見了你,會如何待你?”
擡眸,對上迎霜異常善良的眸子,端木暄苦澀一笑。
於赫連颺,迎霜是叛徒。
若不是她幫着赫連煦脫逃,他也不會落到如此地步!
此刻,迎霜要進宮。
但進宮之後,又能如何?
如今大局已定,什麼都已無法改變!
那個曾經身爲帝王的男人,只會恨她!
“我背叛了他,他如何待我,都是對的。”悽然一笑,不等端木暄做出反應,迎霜雙膝一彎,跪在桌前:“還請姐姐成全!”
彼時,在懸崖上,端木暄捨身救她。
在那一刻,她的命,便成了她的。
是以,當知道端木暄要救赫連煦的時候,她的心裡,即便痛着,糾結着,卻仍然出手相助。
如今,昶王勝了!
端木暄自也安全了!
她的恩情,報了!
而她,想見他!
想知道他近況如何!
等不得片刻!
“迎霜!你這是做什麼?”眉頭大皺,端木暄扶着桌子起身扶她:“快些起來!”
“姐姐若是不答應,迎霜便不起來!”
搖了搖頭,迎霜眼睫輕顫,垂首之間,一朵晶瑩的淚花灑落在地。
“你……”
迎霜的淚,讓端木暄心底滿滿的都是心疼。
凝眉,長長的嘆了口氣。
她對門外候着的丫頭吩咐道:“傳榮總管,讓他備車,本王妃要進宮去見王爺!”
“是!”
小丫頭輕輕應聲,轉身離去。
“姐姐……”
杏眼含淚,迎霜眉心糾結的仰望着端木暄。
“皇上和皇后上次是怎樣算計王爺的,你我一清二楚,如今再見他們二人,他怎會泰然處之?”苦苦一笑,端木暄撫着肚子的手動了動,“他的怒火,你擋不住!”
其實,她和他,是遲早都要見的。
只是,她一直,從內心深處,牴觸過早與他相見。
不過,如若早見,可以幫到迎霜,她大可今日就見了他!
“姐姐……”
端木暄不想見赫連煦,這點,迎霜一直都知道。
可此刻,她卻要陪她一起進宮。
對她感激一笑,迎霜緊咬脣瓣,想要將眼底的淚意逼回。
“還愣着做什麼?地上多涼?趕緊起來!”不悅的輕斥出聲,端木暄有些吃力的扶着迎霜的胳膊,輕扯了兩下:“去洗把臉,隨我進宮!”
“嗯……”
片刻,榮昌復又來到陌雲軒。
進入前廳,他並未回說馬車備好了,而是先對端木暄恭了恭身子,然後一臉不解的問道:“外面雪下的很大,天色也晚了,王妃此時要進宮麼?”
眼下,無論是天氣,還是天色,以端木暄的身體狀況,都不適宜出門。
“是!”
紅脣微彎,端木暄緩緩向榮昌靠近幾步,輕聲問道:“馬車備好了麼?”
聞言,榮昌薄脣抿起。
略一沉吟,他復又開口:“今日是政權交接之日,宮裡的事情會很多,若王妃此時進宮,只怕……那些不長眼的奴才,會慢待了您!”
“你說的沒錯。”輕輕點了點頭,端木暄面露幸色的又一次撫摸着自己的肚子:“本宮只是忽然想起,有些事情,在王爺知道之前,該先讓太后高興一下。”
“馬車已然備好,此刻就在陌雲軒外等候。”微恭了恭身子,榮昌讓出路來:“奴才會陪着王妃一起進宮。”
於榮昌而言,赫連煦既將端木暄交代給他,那麼,他就有責任,保護好她的周全。
既是她要進宮,身爲奴才的他,不能攔着,便只能跟着了。
看榮昌的樣子,端木暄知道,今日,若不讓他同行,只怕他不會同意讓她進宮。
不過,若他同行,一切由他打點,她便連金牌都省了。
“走吧,進宮去!”
伸手,搭在迎霜的腕上,端木暄緩緩擡步。
她在那座宮殿裡,生活了五年。
那個地方,雖富麗堂皇,但卻一年四季,都是冰冷的。
在那裡,沒有溫暖,有的,只是親人和女人之間的權力傾軋。
此刻,在那個地方,有一向寡情的赫連颺,有可以爲了家族害死心上人的納蘭煙兒,還有……那個她愛着,卻傷她極深的薄情男人!
她厭惡那個地方!
如果可以,她寧願一輩子都不回那個地方。
但今日,爲了迎霜,她卻又不得不回去……
————
酉時許,天色大暗。
雪,紛紛揚揚,隨風飄舞,依舊不見停勢。
端木暄進宮之時,已過了晚膳時間。
落雪之中,偌大的皇宮中,一片銀裝素裹,少見宮人行跡。
有榮昌陪着,她們一行,一路上,並未遇到太多阻攔。
馬車,緩緩的在初霞宮外停下。
榮昌回頭,掀起車簾一角:“奴才先讓人進去與太后通稟,王妃且先稍等片刻。”
“去吧!”
端木暄微微頷首。
看着榮昌進入初霞宮正門,端木暄心下所想,是太后近況如何。
上次,在她離宮之時,太后急火攻心,臥牀不起。
如今赫連煦得勢,想來,太后縱有再大的病,也該痊癒了。
片刻,榮昌回返。
“啓稟王妃,婢子稟報,今日進宮後,王爺便在翌庭宮接受文武百官朝賀,直到午後尚還在安排朝中事物……眼看着這會兒有了功夫,說是要召見齊王,請太后去了翌庭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