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山大竹峰上。
張小凡呆呆的坐在自己的房間裡,怔怔出神。
這是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柔和的光線從房間的窗口照了進來,灑在裡面的青石地板上。也許是因爲空氣中也帶了慵懶的氣息,在這個房間裡的猴子小灰,此刻也顯得有些懶洋洋的。
大黃趴在張小凡的腳邊,把頭埋在自己的兩隻腳上,眼睛半閉着,耳朵也聳拉了下來,全身上下,只有皮毛光鮮的尾巴是不是的擺動一下。
而平時一向好動的猴子小灰,此刻也靠在大黃身上,把大黃的肚子當作枕頭,閉著眼睛睡得正香,而它的身子,此刻也隨著大黃肚子的呼吸而微微上下起伏。
這個寧靜的午後,彷彿一切都和從前一模一樣。但誰都知道,青雲山上,暴雨狂風,驚濤駭浪,正隱藏在暗處,不用多久,就會爆發出來。
後山,林長生眺望着那裡的房間,林長生掛着一抹輕柔的笑意。
不多久,張小凡沿着山道來了,慢慢走着,看着四周的風景。林長生低聲一笑,輕步走到他的身後,他並沒有刻意的隱藏,但張小凡心思顯然全然不在,根本就沒有注意到他,反倒是在竹林中玩鬧的猴子,注意到了他,吱吱叫個不停。
張小凡也被它吵醒,眼角瞥到一旁的身影,大驚。
“是我!”林長生出聲,張小凡心頭一跳,緊繃起的身子也鬆了開來,繼而一愣,脫口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林長生笑了一聲,道:“你忘了,這裡我來過一次了。”
張小凡恍然,不解道:“你來這裡幹什麼?”
林長生看着他道:“怎麼?你忘了我們的約定嗎?”
張小凡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了滴血洞中他最後說的話:下次再見,我會告訴你,誰是你的仇人。但是,你要做好心理準備,甚至永遠期待不要再見到我,因爲那時,你已別無選擇。
當時,他不明白這話的意思,可現在……他聲音乾澀道:“你……你早就料到了這種情況嗎?”
林長生道:“不錯!你的大梵般若隱藏的很好,但噬血珠卻是無法隱藏的。正魔匯聚之地,又怎麼會沒人認出噬血珠呢?”
張小凡苦澀道:“那你還來幹什麼?此時,知不知道仇人已經不重要了。”
林長生笑了起來,道:“錯!我說過,再遇到我時,你別無選擇。此時,你雖被正道視爲叛徒,但你不會離開青雲山。這點你知,你師父也放心你,所以才讓你一人出來。但我的話,會叫你改變心意……”
張小凡道:“你……什麼意思?”
林長生靠近他,盯着他的雙眼,一字一句道:“普智傳你大梵般若,是要你拜入青雲門。但是,你一資質普通的農家小子,如何能拜入青雲?”
張小凡身子一動,腦海中腥風血雨,雷電大作,只覺心中一個聲音嘶喊道:“不可能,不可能……”但又覺自己的心好似被什麼抓扯着,幾欲窒息。
而林長生則繼續道:“只有出現引起青雲門注意的事,你纔有機會拜入青雲,而當你成爲無依無靠的孤兒後,纔有完全把握。”
“你的仇人,就是普智啊!”
“不……”他嘴中喊着,眼中兇光赤赤,一臉不信之色,但他的心卻一點點的往下沉,沉入了無底的深淵。
“我說過,你沒有選擇的!”
看着幾欲發瘋的張小凡,林長生突然閃電出手,一掌劈在他後頸。猙獰的張小凡眼睛一番,人倒在地上,昏死了過去。
“吱吱吱……”小灰站在不遠處的竹子上,大叫不已。
林長生擡頭看向它,微微一笑,抱起張小凡,示意了一下。他知道這猴子靈智非凡,或許不懂人的話,但一般手勢卻能明白。
果然,在他示意一番後,小灰冷靜了下來。而林長生也帶着一人一猴往後山斷崖而去。不多時,便跳入崖底。
但不到中午,張小凡又回來了,兀自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隔日,清晨。
山間帶着溼潤的空氣還在大竹峰飄蕩時,大竹峰衆人便都已早早起來了。
田不易整束停當,與蘇茹一起緩步走到守靜堂前的空地上,只見衆人都已經在此等候,張小凡站在衆人中最後的位置。他淡淡道:“大仁,你帶着老七,其他人就不用去了。”
宋大仁點頭應了一聲,其他人的臉上都露出失望之色,唯獨田靈兒卻站了出來,向着田不易道:“爹,我也要去。”
田不易皺眉道:“你去做什麼,添亂!”
田靈兒貝齒緊咬,以哀求的目光看了蘇茹一眼,叫了一聲:“娘。”
蘇茹嘆息一聲,對田不易道:“算了,就讓她去吧!”
田不易皺了皺眉,終於還是勉強點了點頭,隨即不再看她,向著遠處的張小凡看了一眼,道:“走吧!”說著,袖袍一甩,馭起了仙劍,當先飛走了,蘇茹隨即跟了上去。
立身宋大仁的背後,看着下面青雲山的風景,張小凡低低笑了一聲,表情極爲的詭異。可惜,宋大仁卻全無注意到。
通天峰玉清殿,鐺的一聲脆響,悠悠鐘鳴,迴盪在山峰之間……
走在臺階上,看着那高大莊嚴、氣勢雄偉的玉清殿,張小凡感到了自己的渺小。但目光觸及裡面那影影綽綽的人影時,他突然很想笑。
‘有趣!不知你們得到結果後,會是什麼樣子?’
跨過門檻,巨大的大殿之上,站着坐着許多人。正中主位之上,正是德高望重、鶴骨仙風的道玄真人。在他座位的旁邊,有一張小茶几,桌面上擺放的,赫然是張小凡的法寶燒火棍。
在他右手邊一排,是青雲門各脈的首座,包括田不易在內的所有人,全部都坐在那裡。而青雲門其餘各脈的長老弟子,或坐或站,都在他們身後。
左手邊的,有相貌慈祥的和尚,有面色陰沉的老人。想來是天音寺的和尚與那個所謂的焚香谷“上官策”了。
沉寂的大殿中,隨着張小凡立於下首,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凝重的氣氛,好似要叫人窒息一般,重若萬鈞。
良久,道玄真人道:“張小凡。”
張小凡身子似顫了一下,低聲道:“弟子在。”
道玄真人看着他,道:“旁邊這些前輩,都是我正道中的高人,今次也是爲你而來的。這位是天音寺的主持普泓神僧,坐在他旁邊的也是天音寺的神僧普空上人,還有焚香谷的上官策道友……”
他一一介紹,張小凡雖低着頭,卻也暗暗記在心中,目光偶爾一瞥之下,便對號入座,把這些正道高人記在心裡。
“張小凡……”道玄真人緩緩道:“現在我問你幾件事情,你要老實作答。”
張小凡低聲道:“是。”
道玄真人看着他,再次沉默,其他人也都一動不動,靜靜等待着。半晌,他才慢慢道:“此次東海流波山之行,有天音寺道友指認你在和奇獸夔牛交手之時所用的道法,竟是天音寺從不外傳的大梵般若真法,可有此事?”
張小凡還沒有開口,玉清殿上的氣氛便凝重了兩分,空氣似乎都要凝固了起來。
半晌,張小凡聲音輕柔道:“是。”
“什麼?”
頓時,大殿之上一片譁然,雖然大家早就想到了這個答案,但親耳聽到時,還是不免震驚,尤其是天音寺的僧人們,更是震動非常,疑惑之餘也暗暗驚怒,唯有那知道真相的幾人,不動神色,默然無語。
道玄真人冷冷看着張小凡,伸手拿起那燒火棍,道:“上有魔教的邪物噬血珠,可是真的?”
又是一陣沉默,張小凡低低道:“是。”
道玄真人的臉色,徹底沉了下去,道:“你有沒有什麼要說的?”
張小凡沉默不語,深深抵着頭顱,與大殿裡的氛圍一般,靜的可怕!
良久,道玄真人面色嚴峻道:“這噬血珠是怎麼來的?你那一身大梵般若真法是從哪裡學來的?”聲音到了最後突然拔高,音調轉厲,最後一個“說”字,更是震動殿宇,落在張小凡耳中,只覺腦海中嗡的一聲,但他並非張小凡,低下的雙目精光大作,卻是生生抵住了道玄的大喝。
“掌門息怒!”
一聲呼喊突然從青雲門弟子中出發出,頓時青雲門一片聳動,殿上氣氛也爲之一凝,衆人目光齊齊看了過去。
只見陸雪琪排衆而出,走到中間,站在張小凡身邊,跪了下去。她一臉決然,銀牙暗咬,聲音清亮道:“弟子知道張小凡一身因果,還請掌門容稟。”
大殿再次爲之一靜,所有人都詫異的看着那跪倒在張小凡身旁的女子,一個個驚詫莫名。她知道?怎麼回事?
其時,曾書書一咬牙,一把爭奪了父親曾叔常的手,也跳了出來,跪在一旁道:“掌門,弟子也知,可以作證,張小凡並非魔教探子。”
這……
一時間,殿上衆人都有些傻眼,氣氛也古怪了起來,所有人都面面相窺,啞然無聲。
道玄也被這突然一變弄的有些無措,但他很快鎮定下來,意外的看着二人,皺眉道:“你們說,你們知道張小凡的事情?”
二人齊齊道:“是!”
道玄哼了一聲,大聲道:“你們從何而知?是張小凡告訴你們的嗎?”
兩人心頭都是一蒙,腦子亂糟糟的,齊齊道:“不是,是從一朋友(魔教妖人)處得知……”
二人用的稱呼不同,但所有人都明白,兩人說的應該是同一人,可魔教妖人……一時間,大家看曾書書的目光都有些異樣。
朋友?他稱呼魔教妖人爲朋友?
道玄目光深邃,瞥了一眼曾叔常,曾叔常似無變化,當籠在雙袖中的手卻握了起來,心頭也爲之一跳。
道玄呼了口氣,看着三人道:“朋友?魔教妖人?哈哈……好,好啊!”他看似平靜,但語氣壓抑,落到衆人耳中,如狂風暴雨,憤怒不已。
“好,你們說!”
曾書書、陸雪琪對視一眼,曾書書咬咬牙,道:“弟子四年前曾在河陽城認識一人。初時,以爲那人是武林中人,爲拜師求仙而來。後才知,那人卻有拜師求仙之意,但之前早已機緣之下,窺得了天音寺絕密大梵般若……”
“什麼?”
殿內衆人再次震動,尤其是天音寺衆人,就連普泓、法相也變了臉色,他們從沒想過,除了張小凡這個外人,竟還有外人懂得天音寺這不傳之秘。
曾書書語速極快道:“正是!原來草廟村被滅之時,那人也機緣巧合出現在村子中。只是當時他受了重創,幾欲死去,這纔沒有被人察覺。普智神僧傳授張小凡師弟大梵般若時,那人正好聽到。其後一系列事,也落入他的耳中。”
“四年前,由弟子引薦,他得以入太玄武館,以求拜入青雲。但機緣不巧,他卻是被派了外出任務,去了小池鎮,後入了煉血堂。”
“這人天資不凡,頭腦聰穎,早在我等到達空桑山之前,他便已偷偷潛入我青雲。大竹峰之事,也是他所做,只是在河陽城時,他便把那些偷去的書籍還了回來。”
“後來在空桑山萬蝠古窟內,我們又與他相遇。那次一戰極爲兇險,我等不敵魔教妖人,幾欲喪命,還是此人,用計救了我等一命,並帶我們三人進入魔教重地滴血洞。”
“什麼?”
衆人再驚,一個個驚詫莫名,道玄也睜大了眼睛,道:“你說滴血洞?可是傳說中,黑心老妖留下的滴血洞?”
曾書書重重點頭,道:“正是滴血洞。也是在那洞中,他告訴了我們這些事情,揭開了一些秘密。”說到此,他猶豫了一下,瞥了一眼抵着頭的張小凡,道:“他因張師弟的關係,知道我青雲門七脈會武,特意而來。後在河陽城內,更是暗中監視我等,把我等行蹤掌控在手。”
“萬蝠古窟內,張師弟利用噬血珠殺了吸血老妖弟子姜老三,那時他便猜出,那黑棍之上的珠子極有可能就是黑心老妖傳下的噬血珠。”
“也因此,他更對張師弟刮目相看,言其秘密早晚會有一天泄漏,不容於正道,爲天定煉血堂之主。”
這最後一言,卻是曾書書故意而說,幾咬牙而出,震顫人心。而此言落入衆人之耳,卻叫大家相顧無言,一個個面面相窺,那道玄,也皺起了眉頭,目光閃爍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