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後。
擂鼓山絕壁幽谷,此時人影重重,熱鬧非凡,來此之人俱是行走如風,筋骨強健,身手不凡。
而在絕壁之巔,葉楓獨自一人站在上面,看着下面的情形。
只見段譽正在破解珍瓏棋局,不一會就與蘇星河各已下了百餘子。蘇星河拈黑子下了一着,忽然雙眉一軒,似是看到了棋局中奇妙緊迫的變化。段譽手中拈着一枚白子,卻是遲遲未能放下。段譽凝眉思索,發現他已經步入死局,頓時微笑道:“聰辯先生所佈的珍瓏棋局,確實奧妙無比,在下破解不了。”
對於段譽的話,蘇星河拈鬚微笑,而一旁的薛慕華也解釋道:“‘珍瓏’乃圍棋中一種故意刁難對手的佈局,一般只有十餘子至四五十子之間。不過這句珍瓏至少有兩百餘子,現在段兄能下十八路,已經相當難得了。”
便在這時,突然人羣一陣騷動,一人大聲道:“快看,南慕容來了!”
“慕容復?聽聞聚賢莊一役,他心懷不軌,易容假面,偷襲聖劍醫仙不說,還想挾持聖劍醫仙的眷侶要挾聖劍醫仙,結果被聖劍醫仙一招重傷,這南慕容的稱號卻名不副實,有欠妥當。”“哈哈哈,是極,是極。那慕容復不過是受祖上餘蔭才得了此稱號與北喬峰齊名,若真論了得,又怎及得北喬峰,以及聖劍醫仙。”
“小聲點,慕容復雖受祖上餘蔭,但他一身修爲可不是我等能比的。”
“對,對,對!”
……
說話間,慕容復來到珍瓏棋局面前,周圍的議論如何逃得過他的耳朵,眼中厲芒一閃,但想到今天的正事,又強壓心中的殺意,隨即拱手對蘇星河笑道:“聽聞聰辯先生在此佈下珍瓏棋局,邀請天下豪傑來此對弈,在下慕名而來,卻是打攪了。”
天下有名之輩,都得了蘇星河請柬,但因爲聚賢山莊一戰,慕容復與葉楓的交惡,所以蘇星河並未給他送請柬。
後面的江湖高手聞言不禁一陣騷動,沒想到慕容復居然沒得到請柬,正在這時,又聞慕容複道:“在下自負也有幾分棋力,今日卻是要試一試這珍瓏棋局有何玄妙。”
話說到這份上,蘇星河也不勉強,伸手作勢,請他入座。
慕容復坐下之後,包不同等四大家將站在其身後,凝神觀望,期待慕容復等破了這絕世棋局,揚名天下,恢復他聚賢莊一戰受損的名聲。
然而,還未待慕容復落子,一陣敲鑼打鼓吶喊聲想起:“星宿老仙,法駕中原,神通廣大,法力無邊……。”
只見丁春秋在一羣人前呼後擁下來到谷中。
而在丁春秋到來後,緊接着就聽見一人大聲詢問着,聲音中滿是焦急道:“請問哪位是薛神醫啊?”
“咦,這是虛竹來了嗎?”
站在絕壁上的葉楓略一思索,就猜測到了來者的身份,遙遙看去,果然看見
一僧人攙扶着一位受傷的少林高僧走進了山谷之中,那僧人約莫二十五六歲左右,濃眉大眼,一個大大的鼻子扁平下塌,容貌頗爲醜陋,僧袍上打了多補丁,卻甚是乾淨,此時的臉上滿是焦慮的神色。
“請薛神醫大發慈悲,救救我師叔祖吧。”
虛竹一進入谷內之後,就四處詢問,但卻沒人回答他,讓他急的滿頭大汗。一擡頭,虛竹就看見了不久前遇見的段施主,心中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發現了站在一旁的丁春秋,頓時驚得說不出話來。
身重劇毒的玄難安撫了一下虛竹,說道:“已有二十多年未見,老衲今天也要拜訪一下聰辯先生。”
一直未開口說話的蘇星河,此刻面露微笑,笑吟吟地說道:“玄難大師駕到,老朽胸懷安慰。”眼光向衆人一瞥,便又轉頭去瞧棋局。
谷中衆人都曾聽薛慕華說過他師父被迫裝聾作啞的緣由,此刻他居然開口說話,都甚是驚訝,而一站立在一旁的丁春秋臉色也滿是厲色。
丁春秋冷笑道:“蘇星河,你終於自繪誓言,張嘴說話了。你要自行了斷還是要我出手呢?”
冷眼看了一眼丁春秋,蘇星河自顧自地隨手提起身旁的一塊大石,放在玄難身畔,說道:“大師請坐。”
衆人見那大石約有百十來斤,而那蘇星河這樣乾枯矮小的一個老頭兒,全身未必有八十斤重,但他舉重若輕,毫不費力的將這塊巨石提了起來,功力實是了得,頓時衆人臉上都滿是驚訝之色。“多謝!”玄難雙掌合十謝道,隨即坐於石上。
看到玄難坐下,蘇星河轉過頭,伸手說道:“慕容公子,請!”
“請!”慕容復抱拳回敬道。
慕容復手執白子,思索片刻之後,落子棋盤之上。
對於這珍瓏棋局的變化,蘇星河早已瞭然於胸,當下也不思索,執黑子下在棋局之中。兩人就這樣一慢一快,下了二十多子之後,整個棋局更加變幻莫測。
慕容復死死盯着那棋局,整個額頭滿是大漢,心神完全沉浸在棋局之中不能自拔,苦苦思索出路。
一旁的丁春秋冷冷地說道:“慕容公子,你連邊角都糾纏不清了,還想逐鹿中原麼?你太不自量力了。”
慕容復聞言心頭一震,一時之間百感交集,反來覆去只是想着他那兩句話:“你連邊角都糾纏不清,還想逐鹿中原麼?”眼前漸漸模糊,棋局上的白子黑子似乎都化作了將官士卒,東一團人馬,西一塊陣營,你圍住我,我圍住你,互相糾纏不清的廝殺。慕容複眼睜睜見到,己方白旗白甲的兵馬被黑旗黑甲的敵人圍住了,左衝右突,始終殺不出重圍,心中越來越是焦急:“我慕容氏氣數已盡,我耗盡一生心血,到頭來也只是一場春夢!時也命也,夫復何言?”突然間大叫一聲,拔劍便往頸中刎去。
當慕容復呆立不語,神色不定之際,段譽、鄧百川、公冶乾等都目不轉睛的凝視着他。慕容復居然會忽地拔劍自刎,這一着誰都料想不到,想要上前阻止,終是慢了一步。
嗤!
段譽食指一點,一道無形劍氣瞬間擊中慕容復手中的長劍噹的一聲,掉在地下。
鄧百川道:“公子爺,解不開棋局,又打什麼緊?你何苦自尋短見?”
慕容復茫然道:“我怎麼慕容復茫然道:“我怎麼了?”
風惡波道:“幸虧段公子打落了你手中長劍,否則就大事不妙了。”
包不同大聲說道:”公子,這棋局迷人心魄,看來其中含有幻術,公子不必再耗費心思。”
慕容復臉有慚色,道:“在下一時之間心神迷糊,竟似着魔中邪一般。”
包不同大叫一聲,道:“是了,定是星宿老怪在旁施展邪法,公子,千萬小心!”
慕容復向丁春秋橫了一眼,向段譽道:“在下誤中邪術,多蒙救援,感激不盡。段兄身負‘六脈神劍’絕技,可是大理段家的嗎?”
忽聽得遠處一個聲音悠悠忽忽的飄來:“哪一個大理段家的人在此?是段正淳嗎?”正是“惡貫滿盈”段延慶的聲音。
朱丹臣等立時變色。只聽得一個金屬相擦般的聲音叫道:“我們老大,纔是正牌大理段氏,其餘都是冒牌貨。”隨即就見那四大惡人來了其三,卻是沒有了雲中鶴。
段延慶掃了一段譽,便目不轉睛的瞧着棋局,凝神思索,過了良久良久,左手鐵杖伸到棋盒中一點,杖頭便如有吸力一般,吸住一枚白子,放在棋局之上。
玄難讚道:“大理段氏武功獨步天南,真乃名下無虛。”
蘇星河對這局棋的千變萬化,每一着都早已瞭然於胸,當即應了一着黑棋。段延慶想了一想,下了一子。
蘇星河道:“閣下這一着極是高明,且看能否破關,打開一條出路。”下了一子黑棋,封住去路。段延慶又下了一子。
一直在一旁靜靜觀看,很沒有存在感的虛竹卻忽道:“這一着只怕不行!”他適才見慕容復下過這一着,於是出言提醒。
南海鱷神大怒,叫道:“憑你這小和尚,也配來說我老大行不行!”一把抓住他的背心,提了過去。
段譽道:“好徒弟,別傷了這位小師父!”
南海鱷神到來之時,早就見到段譽,心中一直尷尬,最好是段譽不言不語,哪知他還是叫了出來,氣憤憤的道:“不傷便不傷,打什麼緊!”將虛竹放在地下。衆人見這個如此橫蠻兇狠的南海鱷神居然聽段譽的話,對他以“徒兒”相稱也不反口,都感奇怪。只有朱丹臣等人明白其中原委,心下暗暗好笑。
而這時,卻見段延慶下一子,想一會,一子一子,越想越久,下到二十餘子時,日已偏西,可是段延慶左手鐵杖停在半空,微微發顫,始終點不下去,過了良久,說道:“前無去路,後有追兵,正也不是,邪也不是,那可難也!”他家傳武功本來是大理段氏正宗,但後來入了邪道,這珍瓏棋局的局面,觸動了他心境,竟如慕容復般,漸漸入了魔道。
段延慶生平第一恨事,乃是殘廢之後,不得不拋開本門正宗武功,改習旁門左道的邪術,一到全神貫注之時,外魔入侵,竟爾心神盪漾,難以自制。正心魔頓生之際,段延慶又想起曾經
天龍寺外,菩提樹下的觀世音菩薩
,頓時清醒過來,知道這棋局不好破。當即向後猛退一丈來遠,聲音從肚子裡發出:“我認輸了。”
之後直接坐在地上,再不說話。
衆人看得段延慶如此,心下卻也佩服得緊,能當這麼多人面前坦然承認失敗,卻也難得。
此時來這裡的衆人都對這珍瓏棋局大感爲難,一時間無人能解。
丁春秋左右看了看,發現再沒人上前破棋局,嘿嘿陰笑道:“師兄這破棋局是沒人解的開了,就讓我送你上路吧。“
頓時,丁春秋手掌一揮,一道白色粉塵襲向蘇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