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復平時做這些事的時候,不過是爲博個名聲,籠絡民心,本來也從沒怎麼放在心上,現在被人當着中原羣雄的面一件一件擺出來,頓時頗覺有面子。
那小廝花了足足一刻鐘的時間,纔將本子上的內容唸完,羣雄聽得大受震動,反觀那龍姓島主,臉上笑意漸漸斂去,露出一副不喜不樂的模樣,但瞭解他的人都知道,老祖宗是要不高興了。
過得半晌,龍島主才輕飄飄的道了句,“慕容家博施濟衆,當爲上善者。”
慕容復微微一笑,“方纔島主所言,只要做過善事的人,便獎勵奇草一株,參悟神秘石室十五日,不知這上善者,又該如何?”
此言一出,莫說是中原羣雄,洞中所有人都投來一陣驚訝的目光,那主位上除了龍木二島主之外,還坐了其他幾大家族的家主,此刻也是頗爲錯愕的看向慕容復。
這麼多年了,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敢跟龍島主討價還價的。
慕容復卻是不以爲意,石室還好說,他並不打算立即參悟出什麼來,只要強行記下,回去再慢慢參悟也是一樣的,只是那斷腸蝕骨腐心草頗爲動心,畢竟慕容家養着這麼多張嘴,即便他用不上,也可以用來培養屬下嘛。
龍島目光微一變幻,忽的爽朗一笑,“好,原本鄙島並未在這方面有過什麼詳細章法,既然慕容小友問到了,那本島破例一次,額外獎勵慕容公子兩珠斷腸蝕骨腐心草,參悟石室的時間多加十五天。”
他這一開口,弟子席上的所有人,無不是瞠目結舌,心中好奇老祖今日是怎麼了,不但不出手教訓這個不知好歹的愣頭青,怎麼還應了他的要求,給他加了額外獎勵?
“那就多謝島主了。”慕容復呵呵一笑,隨即閉目養神,不理會其他人的目光。
接下來,龍島主示意張三、李四上前,這二人身後各跟了一個黃杉漢子,懷中各自抱有一摞書冊,張三取過一冊,翻開念道,“雪山派,自創派之初起,至今行過善事八百三十七件,其中大善二十三件,其餘皆是小善。”
“行過惡事一百四十二件,一件惡事須三件善事抵償,故而雪山派行善數量該是四白一十一件,掌門白自在……”
“該賞!”卻是李四接口道。
慕容復面上沒有絲毫波動,心中卻是頗爲奇怪,所謂的賞善罰惡,不過是俠客島表面上的藉口罷了,沒想到俠客島不但事無鉅細的將各門各派所作所爲記錄在冊,還分爲什麼小善、大善,甚至還有“三善抵一惡”這種奇怪說法。
若非知曉俠客島的真面目,他都要以爲俠客島真是什麼爲天下蒼生謀福祉的聖地了。
當然了,這裡所說的善事、惡事,均是指門派所有弟子行過的善、惡事,加在一起來算的。
“長樂幫,自石破天成爲幫主,幫中之人爲善二百四十一件,爲惡……”
張三忽然頓了一頓,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石破天,繼續念道,“爲惡九百三十二件,罰幫主石破天開採君山島礦洞二十一年。”
“不可能!”石破天猛地站起身來,嘴中吃驚的叫道,“大哥,你是不是弄錯了?我……我怎麼可能爲惡?”
他曾經與張三李四結拜爲兄弟,是以叫他一聲大哥。
張三臉色略有些不忍,出言道,“三弟,你心地善良,處處與人爲善,只是長樂幫並非什麼好東西,雖然不曾犯下什麼滔天罪惡,但多年來,行兇傷人、恃強搶劫之事卻沒少做。”
“這簿子上記載的賬目,是自你上任後算起的,興許是你的約束起了作用,這纔多出二百來件好事,其實背後做的惡事更多,你被那貝海石利用了。”
石破天呆呆望着張三,這才反應過來,平時那些個對他恭敬有加、言聽計從的幫衆,原來不過是在騙他罷了,尤其是貝海石此人,居然暗地裡做下如此多的惡事。
“哼,回去之後,定不能饒了此人,嗯,就罰他三日不準吃東西好了。”石破天是真的有些惱了,只是在他看來,這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餓肚子。
張三見得石破天那副模樣,便心中有數了,暗暗搖頭嘆了口氣,繼續念下去,“海沙幫……”
“玄素莊……”
“五虎門……”
……
這一念便是兩個時辰過去,簿子換了一本又一本,張三念得口乾舌燥,最後李四不得不開口,幫他念了一部分。
當然,中途也有六七個平日裡還算正派的門派,所爲惡事卻比善事還多,惱羞能怒之下,出言搗亂,現在已經全都重傷倒地了。
慕容復實在有些無聊,心中迫不及待的想去看一看那二十四間石室,終於等到張三唸完了,登時來了精神。
龍島主也沒讓他失望,張三退下後,便略顯失望的掃了一眼那些被判爲“該罰”的人,揚聲說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望爾等今後洗心革面,好自爲之,好了,多餘的龍某就不說了。”
“來人,帶客人前往石室,參悟神功,其餘該罰之人,即日發往各自的醒過之地。”
一時間,幾家歡樂幾家愁,羣雄中,有欣喜的,有沮喪的,還有羞怒的,當真是形形*,千姿百態,不過他們都忘了一件事,就是關於解藥以及如何離開俠客島之事。
隨後,後堂進來一羣小廝,點認賓客,分爲兩波,一波沿來時的路返回,一波則從另一個通往山腹更深處的洞口行去,至於幾大家族的弟子卻只有一半起身,餘下百餘人坐於原地不動,似乎還有什麼事沒完。
待所有人走後,廳中只餘龍、木島主,四位家主,百十個六大家族弟子,而此前隨處可見的小廝、執事,也都自動退了出去。
“所有候選者都到此了麼?”龍島主忽然開口問了一句。
木島主則是看向其餘四個家主。
那帶着面具的青黑男子點了點頭,淡淡說道,“唐家十一人到此。”
“方家年輕一輩三百二十一人,按照規矩,該有三十三人到此,但因超過了限額,只來了三十人。”白衣中年男子面色有些凝重的說道。
觀其面目及衣着打扮,本該是灑脫之輩,可任誰要將家族那麼多青年俊傑捐出去,也灑脫不起來的,哪怕方家人多,也經不住如此消耗啊。
“康家年輕一輩只餘九人,一人到此。”康書敏語氣不鹹不淡的說道。
輪到那山羊鬍老頭時,他卻是略微不滿的哼了一聲,“李家只來了一人,便是我這老不死的。”
龍島主眉頭微微一皺,隨即又鬆開。
那方姓族長卻是哭笑不得的搖搖頭,“李老何故如此,李家弟子……”
話未說完,便被山羊鬍老頭擺手打斷,“不必多說,我意已決,這一次,不會再白白犧牲李家弟子了。”
“李老這是什麼話嘛,怎麼能叫白白犧牲呢?那可是祖宗留下的規矩。”康書敏嬌滴滴的說道,只是語氣說不出的怪異。
“哼,冥頑不靈!”木島主冷哼一聲,說道。
方姓中年男子與康書敏登時噤若寒蟬,沒有再開口,而李家族長將頭撇向一旁,一副沒聽見的模樣。
木島主臉色第一次有了變化,陡然變得青黑起來。
卻在這時,龍島主擺手道,“罷了,既然李兄定要如此,我們也不會攔你,不過你要知道,規矩不可壞,輕則元氣大傷,重則家族滅亡。”
“哼,與其荼毒天下,我李家寧可自取滅亡。”李姓老者冷冷說道。
龍島主搖搖頭,轉而看向欲言又止的張三,“有什麼話儘管說,這般作態是何道理?”
張三身子一抖,急忙開口道,“老祖,那慕容復以及他身邊的四個女子該如何處置?”
龍姓島主眉頭微挑,隨即看向木島主,“你先前出手試探過,如何?”
木島主臉色又恢復了那副古井無波的模樣,搖搖頭說道,“真元凝練,具體深淺,看不出來。”
龍島主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先前木島主不過是隔空將一縷勁氣送到慕容復體內,二人相隔甚遠,又未真個動手,能看出“真元凝練”已經頗爲不易了。
熟料二人這兩句話,卻是在幾位家主心頭翻起了驚濤駭浪。
要知道,六人雖同爲一家之主,但實際地位是不一樣的,就以龍木二島主來說,明顯比其餘人都要高出許多,這不僅是因爲他們的輩分,最重要的還是二人功參造化,武功遠遠超出其他家主或長老。
沒想到木島主居然看不出那慕容復的深淺,這當真有些不可思議。
張三心頭一跳,不禁生出一種“莫非連二位老祖都不是那小子的對手?”的想法,但馬上又覺得這簡直是天方夜譚,慕容復充其量不過二十來歲,怎麼可能比得上二位老祖二百年的功力。
過得半晌,龍姓島主纔開口道,“此人武功雖高,但終究是服下了斷腸蝕骨腐心草,方纔又要去了兩珠,還怕他逃出俠客島的手心麼?”
張三眉頭微微一皺,隨即說道,“龍三斗膽說一句,此舉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