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一個沒有慾望反秦的墨家鉅子，對我們是沒有幫助的。”項梁道。
項羽冷哼一聲，一手緊握銀槍：“我從沒想過要誰幫助，當年秦國如何踐踏我們的國土，殺戮我們的將士，蹂躪我們的百姓，他日我項羽將親自讓他們十倍百倍償還，絕不假手於人。”
“羽兒好志氣。”項梁聽了項羽的話，大感欣慰：“‘熒惑變，天下亂’，大秦氣數將盡。
既然熒惑之石，落在了東郡，大秦崩亂必自東郡始，我們先去東郡看看，那裡到底會發生什麼，然後折返江東，準備起事。”
“好。”項羽立刻贊成，他其實一直就不屑於什麼結盟，復仇一定要自己的雙手染血，才能痛快。借刀殺人，那是弱者纔會採取的復仇方式。
……
村口。
五大三粗的樊噲，在夜色下向楊東稟報。
“堂主，日前熒惑之石墜落東郡，少堂主請你立刻回去議事。”
“有何可議？不就一顆流星嗎？”楊東不屑道。
樊噲神秘一笑：“堂主，你還不知道吧？在熒惑之石墜落當日，神農令突然出世，堂主如果知道神農令上面寫着什麼，一定會大吃一驚。”
“不就是得熒惑之石者，繼任俠魁嗎？”楊東不屑道。
樊噲嘴巴張大，足可以塞下一顆雞蛋，結結巴巴道：“堂主如何知道？”
“如果你來只是想告訴我這件事，那你可以回去了。”
楊東正要轉身，樊噲趕緊上前把他拉住。
“別啊，堂主，你想想看，我們蚩尤堂實力遠遠比不上神農堂和烈山堂，要是堂堂正正競爭，您老人家怎麼可能當上俠魁？
現在只要找到熒惑之石，就是俠魁，這麼好的機會咱可不能放過，要是我們運氣好，撿到了那石頭，不就賺大了嗎？”
楊東認真地看着樊噲的臉，如此憨厚的一個大漢，怎麼還有這麼多心眼，這麼精打細算？
不過也不奇怪，這貨可是跟劉邦混的，劉邦這夥人能有個省油的燈纔怪，那都是苦出生，精打細算是他們與生俱來的天賦。
楊東向樊噲伸出兩根手指：“兩點，首先，你也說了，我們蚩尤堂實力比不上烈山堂和神農堂，那就算我得到熒惑之石，他們不承認我是俠魁，我能怎麼辦？其次，我不是老人家。”
“他敢，敢賴賬，我剝了他的皮。”樊噲提起自己的開山斧，眼睛瞪得溜圓。
“有什麼不敢？輪剝皮，蚩尤堂剝得過人家麼？我們人沒他們多，高手沒他們多，在農家號召力影響力，都沒他們大，他們想賴賬，我們能怎麼辦？”楊東質問樊噲。
樊噲無言以答，心裡不服氣，又說不出來，嘴角嗡動，好像在自言自語什麼，看起來好像一個遇到不講理老師的學生一般。
“可是，咱們也不能就這麼白白便宜朱家（神農堂堂主）田猛（烈山堂堂主）啊。”樊噲好委屈的樣子。
“放心，他們佔不到便宜，這次神農令出世，是帝國方面的陰謀，任何捲入熒惑之石的勢力，都不會有好下場。”
“不懂。”樊噲白癡一般看着楊東。
“回去一字不漏的轉告呂雉，她會懂的。”
“哦。”
“傳令下去，蚩尤堂任何人不得擅動，不參與神農堂與烈山堂爭端，否則嚴懲不貸。”
“是。”雖然樊噲完全沒聽懂楊東的話，但是他選擇相信楊東和呂雉的智商。小聲對楊東道：“堂主，你真的不想當俠魁？”
“如果我說我不想，你會不會覺得我不配做蚩尤堂的堂主？”楊東本來想直接給出肯定的答案，但想了一下，還是變成了一個問句。
“那哪能啊。”樊噲憨厚地笑道：“你不做堂主，那誰做？少堂主要是不做，那誰做我也不服氣啊，既然少堂主都拿你當堂主，我還有什麼說的？
我就是覺着，咱們蚩尤堂堂主不當俠魁，有些可惜。”樊噲又嘟囔了一句。
楊東回頭看了一眼圍着篝火的墨家衆人，一個墨家鉅子已經是不可承受之重，未來還不知道有什麼需要面對，當什麼俠魁？
楊東不想爭霸天下，什麼天下第一大幫，對楊東沒任何吸引力。
不過這一點上，蚩尤堂倒是比墨家更想得開，墨家因爲燕丹的數年領導，已經完全拋棄了歷代鉅子的非攻策略，如今的兼愛非攻，對他們來說，不過一個口號而已。
墨家墮入反秦的執念中，早已不可自拔。
只是楊東不太明白，後面爲什麼第一個起義的，反而是農家。
“樊噲，你把我的話帶回去給少堂主，俠魁之爭只是一個誘餌，這次誰當上俠魁，下場都不會好，如果農家六堂能團結一致就罷了，很明顯這不可能，那麼置身事外，纔是最好的選擇。”
“是。”
樊噲領命離開。
楊東望着夜空輕出一口氣，千曉婷站在一旁，清澈的眼眸凝視着楊東，心裡莫名憐惜，她知道楊東此時的煩惱，墨家，蚩尤堂，帝國。還有他沒救出的妻子，都已經讓他心力交瘁，換了一般人，早已無法承受。
可是如此多的煩惱，楊東卻無法對任何人說起。
……
楊東回來之後，因爲氣氛有些沉悶，慶祝活動提前結束。
衆人紛紛回房間去睡了，大鐵錘避開其他門派的人，對高漸離道：“小高，你說鉅子是不是真的不想反秦？要不然他怎麼會如此維護那個秦國公子？你的計策那麼好，他也不用。”
“你相信龍且說的話？”高漸離問道。
“當然不信。”大鐵錘摸了一下光溜溜的頭道：“可我就是有些納悶，現在還有什麼事，比反秦更重要。”
大鐵錘曾經是燕國的將軍，跟着燕丹一起加入墨家，就是爲了反秦，什麼“兼愛非攻”，和“爲人民服務”一樣，只是口號。
大鐵錘永遠不會忘記，自己手下那些血性燕國男兒，是如何一個個被踐踏在秦軍鐵蹄下，爲了復仇，大鐵錘已經忍耐很久很久了。
高漸離搖搖頭：“不會的，鉅子不贊成我的計策，只是因爲這樣做太卑鄙，我們墨家不能做出爾反爾的事，假扮一個公子行陰謀詭計，也非大丈夫所爲。
鉅子應該是因爲這樣，才發怒的，如果他日我們能想到更光明磊落的策略，或者堂堂正正與秦軍一決雌雄，相信鉅子一定會全力領導我們，推翻暴秦的。”
高漸離眉頭深深皺在一起，顯然他也不太確信自己的話，但大鐵錘沒看出來，反而云消霧散，一拍腦門道：“沒錯，要推翻暴秦，耍什麼陰謀詭計，堂堂正正和秦軍幹就行了。”
大鐵錘捏緊拳頭，當年一起浴血奮戰的袍澤，面孔在他腦海一一閃過：“總有一天，我要讓秦軍士兵，也像當年燕國士兵一樣，血染西秦每一座山川，每一片湖泊。”
這時雪女和蓋聶從一旁走過來，雪女對高漸離道：“項家的人好像要去東郡，查探熒惑之石，我們真的什麼也不做嗎？”
“既然沒有鉅子命令，我們也不好做什麼。”高漸離道。
雪女看向一旁的蓋聶，蓋聶道：“熒惑之石關係農家俠魁歸屬，農家是天下第一幫，擁有十數萬弟子，俠魁歸屬關係天下蒼生，我們恐怕也不好坐視不理。
不過小高說得對，沒有鉅子命令，墨家的人的確不好做什麼，但我們至少也去東郡看看，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要發生什麼，也好向鉅子稟報。
如果沒發生什麼事，那墨家自然尊崇鉅子命令，按兵不動，靜觀時變。如果農家因爲熒惑之石，發生什麼意外之事，我們也好及時稟報鉅子。
墨家當今鉅子，****不下歷代鉅子，相信那時候鉅子也會有相應策略。”
蓋聶一番話讓衆人心服口服，高漸離大鐵錘雪女紛紛點頭：“那就這麼辦，我們先去東郡查看，若有意外發生，立刻稟報鉅子，一切聽憑鉅子決斷再做決定，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動。”
衆人達成共識，各自回去睡了，端木蓉比他們都先進入房間，但她沒睡，只在黑暗的窗口，看着外面的高漸離等人，還有楊東所住的房間，眉頭緊鎖。
不知爲什麼，這時端木蓉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或許，楊東真的不是高漸離等人想象的那樣，如果，楊東真的不願反秦，他日墨家會發生什麼？
……
“堂主真的這麼說？”
蚩尤堂總舵，呂雉負手站在花園一角，望着火紅的太陽從東方山巒升起，眉頭緊緊皺在一起。
樊噲大咧咧站在呂雉身後，扛着開山斧哼道：“可不嗎？少堂主，你說堂主是不是傻？說什麼捲入熒惑之石都不會有好下場，要是我們得到熒惑之石，那可就是天下第一幫的頭了，多風光啊？真不知道堂主怎麼想的。”
樊噲一邊說話一邊哼哼，滿臉的不服氣。
“你懂什麼？堂主的選擇很明智。”呂雉不屑道。
“明智？”樊噲一臉不解，心裡嘀咕，這兩人果然心有靈犀麼？爲什麼自己完全看不出來哪裡明智了？
“熒惑之石，說到底就是一塊天空掉下的石頭罷了，就算是天外玄鐵，也沒什麼稀奇，這時候突然出現神農令，說拿到這塊石頭，就是俠魁，這難道還沒問題麼？
農家要這塊石頭幹嘛？這塊石頭對我們有什麼意義？
更何況前任俠魁已經失蹤三年，現在還在不在世都不知道，誰知道神農令是誰發出的？
堂主說是帝國方面的陰謀，我之前沒想到，但是現在發現，能有這個動機的，還真只有帝國。
農家作爲天下第一大幫，坐擁十萬弟子，隨時可以變成十萬兵馬。我看如今大秦是外強中乾，內部空虛至極，一旦農家六堂合一，這十萬人就是對大秦致命的威脅。
現在放出一塊石頭，一塊令牌，就是要我們自相殘殺。這是瓦解我們最好的方式。”
樊噲沉吟地點頭：“好像有點道理，可要是我們農家六堂，在沒有內鬥起來前，或者內鬥沒有太大損害時，就有人先拿到熒惑之石呢？那帝國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腳，反而用一塊石頭，讓我們聯合起來了嗎？”
“想得美。”呂雉冷笑一聲：“你沒聽堂主說嗎？就算誰拿到那塊石頭，沒有絕對的實力，也沒人心服。
現在神農堂和烈山堂兩強並立，朱家（神農堂堂主）拿到那塊石頭，田猛（烈山堂堂主）會服？田猛拿到那塊石頭，朱家會服？到時候兩家不過鬥得更加厲害而已。
更別說我們蚩尤堂了，要是我們拿到熒惑之石，想當俠魁？除非活得不耐煩了，烈山堂和神農堂能在一夜之間滅了我們。
到時候我們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把熒惑之石老老實實交出去。而且還要想清楚交給誰，交給神農堂和烈山堂任何一方，另一方都會成爲我們的死敵。
可以說，我們蚩尤堂去搶熒惑之石，無論成不成功，都是惹禍上身。”
呂雉一席話說完，樊噲好半響才明白個大概意思。
“這麼說，這次我們就不管那塊石頭了？”聽了呂雉的解釋，樊噲終於理解了楊東的意思，他也覺得，這塊石頭沒什麼好搶，雖然他很勇敢，但送死不討好的事，他可不會做。
“不，不但要管，那塊石頭本夫人勢在必得。”呂雉正聲道。
“……”樊噲好不容易理清的一點頭緒，頓時完全凌亂了。
呂雉不屑道：“當今亂世，富貴險中求，不敢冒險的人，只能滅亡，被冒險成功的人碾壓，要想當農家俠魁，要想統領天下第一大幫，怎麼可能沒風險？
難道要俠魁令牌擺在香堂上，其他五堂都站成兩排，夾道歡迎我們去拿，我們纔拿嗎？做夢都沒這麼好的事。
正因爲這次風險大，纔是天賜良機，至少現在本夫人可以肯定一點，那就是農家其他五堂，因爲貪婪那塊石頭，貪婪俠魁之位，不管這神農令出自哪個王八蛋之手，已經被他們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