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簫染笑了笑,他敏銳感覺到當他提起憐星這個名字時,這位有着淡淡書卷氣的掌櫃明顯一愣,不難看出掌櫃已經深陷情網,不可自拔。不過他可沒有點破,向着掌櫃詢問了房間號而後在掌櫃失魂落魄的目光中上二樓的南廂房。
向着二樓走去的君簫染餘光掃了一眼掌櫃,心中暗忖倘若這掌櫃知道自己不但與憐星姑娘關係匪淺更與其姐姐恩怨糾纏,那可不知是何等感覺?念頭一閃而過經不起波瀾。
二樓的南廂房非常幽靜,這是君簫染在憐星的迎接下走進南廂房的第一感覺。或許君簫染可能永遠也不知道這南廂房昔日就是這位店掌櫃研讀詩書禮易樂春秋的書房,佈置樸素而清淡,自這書房因客棧要求改成廂房之後就很少租出去過,只不過昨日憐星來到客棧中,因江南見客棧早已人滿爲患,而掌櫃也不願意拂憐星這位美麗可愛女子的面子,這不,就將這間對他非常有紀念意義的廂房移出來了。
踏步進入房間,入眼就是一個沿着牆板橫放的書架,上面擺滿了書籍,這些書籍大部分都有翻閱的痕跡。聰明如君簫染不難看出這間房間應當並非是普通招待客人的房間,但卻也沒有流露出驚訝,在憐星的帶引下到窗前的書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隨即,蕙質蘭心的憐星步履如蓮,儀態優雅,頗爲賞心悅目爲君簫染倒上了一杯茗茶,隨即搬了個板凳坐在君簫染對面,輕輕含笑,那純淨如水的眸子望了望一眼君簫染。
君簫染也不客氣乘熱飲了口茶,茶香四溢,暖氣自咽喉涌入心中。放下茶杯的君簫染掃了一眼桌面上那本市面上流傳得非常廣的《鬼谷子》,看書籍的痕跡,顯然剛纔翻閱過。
君簫染輕聲一笑。拿起桌面上的《鬼谷子》,隨手翻到其中一頁,隨即朗誦道:“古之大化者,乃與無形俱生。反以觀往。復以驗來;反以知古,復以知今;反以知彼,復以知此。動靜虛實之理不合於今,反古而求之。事有反而得復者,聖人之意也。不可不察。這本我們鬼谷派歷代鬼谷子研讀之手冊包涵了幾乎鬼谷派之精華,憐星姑娘已經將這本書籍研究大半,不知可有什麼心得,也好讓君某見識一二。”
憐星似乎沒有想到這位昔日乖張跋扈霸道的劍客竟然會與他談論計策謀略上面的事情,一向少與人探討這方面事情的她一時間無言以對,但很快憐星將視線望着早被她視作極其難纏對手的君簫染手中那本在江湖以及讀書人中間都流傳得極廣的《鬼谷子》上面,輕輕一笑,道:“簡而言之,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久則爲天下萬物之大道。”
似乎沒有想到眼前這一介女流對鬼谷學說領悟如此深刻,又似乎沒有想到眼前女子對鬼谷學說領悟如此膚淺,一時間能說會道出生鬼谷學藝多年的君簫染竟無言以對,沉默了半晌,君簫染輕聲一笑:“君某竊以爲此爲鬼谷派學說精華所在,憐星姑娘可以領會於此,未嘗不可如昔日的蘇秦、張儀、龐涓、孫臏等人一般,天下之地皆可去也。”
移花宮地位最尊貴也最智慧的女人之一的憐星清淺一笑,面上沒有流露出君簫染意料之外的得意神色。而是流露出君簫染意料之中的波瀾不驚,“真是一個有趣又可畏的女人啊。”望着面前這女人,君簫染嘴角翹起了一抹微微的弧度。
“世間的大道理人人都懂,但做起來卻就困難。幾乎原地踏步難以實行。反而一些相對簡單實用的小道理小技巧常人知道亦可以做到,但卻總是視而不見。以憐星所見,這本讀書人手中流傳的《鬼谷子》並不講求什麼大道理,而是對人言一些可以掌握變通的小道,尤其難得。”憐星含笑衝着君簫染一眼,柔聲道:“君公子可是當代鬼谷派傳人。憐星在君公子面前論鬼谷,實在有班門弄斧之嫌,剛纔所言,若有不對之處,還望君先生海涵。”隨即,微微躬身,輕輕一禮。
君簫染笑了聲,他習慣性將視線望向憐星的雙眸,這並非因爲憐星的雙眸如夢似幻,美妙絕倫,而是在鬼谷派學藝的時候,那位一生嚴謹,對於男女之事甚至顯得非常古板師傅曾說過一句讓君簫染唯一記得師傅放蕩不羈的言語:“面對任何女性,不管美麗還是醜陋,你都要凝視她的眼睛,眼神要清澈而溫柔,如同面對準備在chuang上與你翻雲覆雨的情人一樣,推而廣之,面對任何人你都不能將惡意表現在面上,即使對面是一個蠢貨也會因爲你面上表露出來的蠢蠢欲動的惡意也會對你忌憚不已。”
可以說這個世上沒有什麼人可以比那位已經仙逝的師傅對君簫染來說更重要的人了,因此不管何時何地君簫染總是在儘可能遵守師傅的教誨之下行爲處事。
洞察力敏銳的君簫染明顯注意到憐星眼眸中那抹閃躲神色,他表面上不動神色,心中卻已經不由自主暗自佩服終其一生都單相思的師傅對女性的瞭解,不過君簫染可不自以爲是眼前這位聰慧過人的女人已經喜歡上了他而不是害羞,他可不想因爲對自己的過於自信而將自己置身於深淵陷阱之前,無處脫身。
君簫染可沒有忘記今天來到江南見客棧可不是他主動拜訪,而是眼前這位絕代佳人的想請。難道這位佳人因喜歡自己而不得見,因此起了相思,故而忍不住想與他一見?君簫染心中暗忖冷笑,若眼前的憐星是這種花癡的女人,那全天下恐怕沒有幾個女人可以抵擋住他君簫染的魅力了吧,即使那位一見就令人生出高不可攀念頭的邀月亦是如此。
不過君簫染卻並不清楚,眼前這位絕代佳人雖不說對他存在愛意,但卻有着不輕的好感。而這好感的來源,君簫染就算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到,這其中的原因竟然是來自憐星那位冷若冰霜如同萬年寒冰的邀月。
一步錯步步錯,滿盤皆輸!獨孤峰上,師傅在世的時候幾乎日日夜夜都在對君簫染以及他的師弟北堂傲天講述同一個道理,這個道理經過成千上萬種變化加以講述,幾乎可以說君簫染耳朵都已經起繭了,但不得不承認這個方式功效非凡,君簫染雖然不知道師弟北堂傲天如何,但他卻已經牢牢將這個道理記在心中。因此當他面對憐星那略微移轉的目光時候,君簫染很恰當的收回了自己的視線,他清楚此時此刻已經是步入正題的恰好時機了。
輕輕放下書本,君簫染以一副頗爲輕鬆快活的語調開口說道:“倘若師傅能早些遇上了憐星姑娘,恐怕當初也就不會收我這位行事無憚,玩世不恭的弟子入門楣了。不過今日憐星姑娘在我與你姐姐即將決戰之日請我前來,應當不僅僅是談天說地,隨意閒聊而已吧,亦或許是憐星姑娘對我非常欣賞甚至喜歡,因此不忍在下與你姐姐兵鋒相對?”
這句帶着明顯挑逗意味的話語顯然讓處事一絲不苟,儀態優雅大方的憐星宮主驚訝了一下,愣愣的望了君簫染兩息沒有說話。憐星深深吸了口氣,她對面前這男人的印象在這相處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內一變再變,初相見之時他還將面前這男人當做囂張跋扈,一言不合就動手的熱血劍客,而下一刻這位劍客卻成爲了一個談論聖賢文章,博古通今的讀書人,而在這一刻前一刻的才子又換着行事放浪的貴公子。饒是她應變能力非凡亦不由驚愕。
憐星此時腦海中不由浮現她那位待人處事冷漠,少言寡語但卻眼力過人的姐姐對她說過的一段話:“心機、手段、智慧等諸多方面他都不遜色你,因此你若想對她耍弄心機,左右而言他,最終絕對佔不到半點便宜。”剛聽見這話的時候,她是不以爲然,認爲姐姐應當是愛屋及烏,因欣賞君簫染的武藝才道出這番話,現在看來,她卻是深以爲然。
憐星看來,在君簫染踏進房門的時候,這主場就控制在自己手中,然而就在君簫染那不動聲色的幾句話之後,主場似乎已經偏離了她的掌控。
她向來是一個行事果斷的人,因此當機立斷打斷了自己全部的計劃,直接開門見山。面對君簫染,憐星發現自己除了開門見山的確沒有什麼更明智的辦法了。
“呵呵,我姐姐國色天香君先生都看不上,還忍不住出劍以對,何況小女子這薄柳之姿呢?今日請君先生前來並非因今日酉時於乾坤一醉的決戰之事,而是因爲他事,如青山城城外碧波潭、紫金林的神與魔;如流書天闕的翼九方。”憐星面上露出她那招牌式的天真無邪的笑容道:“或許憐星可以解答君先生的一些謎題哦。”
言語之時,憐星都默默注意君簫染,她發現君簫染的面色隨着她的言語落地逐漸從輕鬆隨意的神色漸漸肅穆起來,言語落地之際,眼中更是射出兩道可見的精光。
見此,憐星面上的笑容笑得更加燦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