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殿。
林驚羽此時心裡有些慌,不是因爲七脈首座與所有排得上號的長老盡皆在場,而是因爲他們看向自己和身側發小的目光。
那是一種極其複雜的目光,複雜到林驚羽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此時大殿之中氣氛有些沉悶,沒有人開口說話,大家都在等道玄,他帶着田靈兒去了後殿,爲將七脈會武桂冠的獎勵,那面擁有反彈攻擊效果的防禦至寶“六合鏡”及其御使法門傳給她。
小半個時辰後,田靈兒喜滋滋的跟着道玄出來了,她對道玄躬身一禮後,便走到了蘇茹身後站定。
有些奇怪的看了看張小凡和林驚羽,又看看面色沉肅的爹孃,秀眉不由微微皺了起來,她也感受到了氣氛不對。
道玄坐回自己的位置,看向張小凡,緩緩開口道:“張師侄,我有一個問題要問你,你要老實回答。”
張小凡微微躬身,道:“掌門師伯請說。”
道玄凝視着他道:“你可懂得天音寺鎮派真法……大梵般若?”
張小凡渾身一震,滿臉難以置信的擡頭看向道玄,坐在道玄左邊的羅長風見此心下暗笑,跟那幫損友混久了,這小子的演技倒是學得爐火純青。
一旁的田不易沉喝道:“說。”
張小凡又是一顫,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卻一言不發,林驚羽失神的扭頭看了張小凡一眼,也下意識的跪倒在地,道:“掌門師伯,小凡絕不是那種偷學別派真法的人,還請師伯明察。”
道玄無奈的擺擺手道:“我並未說張師侄偷學別派真法,他一身純正的太極玄清道修爲,我又豈能看不出來?你們先起來吧!”
林驚羽暗暗鬆了口氣,腦海中卻又升起了疑惑之意,不明白道玄是什麼意思,只是拉着張小凡站起身來。
道玄凝重的看着張小凡,道:“張師侄,這個問題你必須回答我,因爲這關係到你草廟村血案的真相。”
“什麼……”林驚羽臉色大變,他霍然扭頭,看向張小凡,焦急的道:“小凡,究竟怎麼回事?你快說啊!”
張小凡此時臉色發白,這倒不是裝的,雖然已經過去五年,雖然他一直以來都以爲自己已經走出那場夢魘,可如今真正要直面這個問題時,他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真正走出來。
他終於開口道:“是,弟子的確懂得大梵般若,但弟子發現大梵般若的法訣與太極玄清道衝突,便沒有修煉。”
道玄點點頭,這一點倒是與羅長風說的一樣,他並未懷疑,於是接着道:“我問你,大梵般若的法訣,你是從何得來?”
張小凡吶吶道:“弟子……弟子曾答應過傳我大梵般若的人,絕不能將此事說出去。”
道玄臉色一沉,道:“若傳你大梵般若之人本就不懷好意呢?”
張小凡怔怔的看着道玄,顫聲道:“這……這怎麼可能?在驚羽被惡人擄劫之時,他拼命救人,怎麼可能……”
張小凡說到這,其實所有人都已經明白,並確認了羅長風之前所說盡爲實情。
道玄嘆息一聲,閉上了雙目,沉聲道:“蒼松師弟,你說給張師侄與林師侄聽吧!”
蒼松沉嘆一聲,這裡面畢竟還有他一份責任啊!他便將之前羅長風說出來的,從普智上青雲山找道玄商議兩派真法共同修煉之事說起,一直說到普智屠戮了草廟村二百四十四口爲止。
林驚羽淚流滿面,痛哭不止,張小凡亦是雙目通紅,渾身顫抖不休,牙齒緊緊咬着嘴脣,鮮血順着下巴滴落下地,他卻似毫無所覺一般。
蘇茹與田靈兒母女看得心疼不已,田不易亦是滿面陰沉,大人們不好說話,田靈兒卻沒有顧忌,她突然怒聲道:“報仇,我們一定要爲小凡報仇,讓天音寺交出普智老禿驢。”
田靈兒的話便似驚醒了林驚羽和張小凡一般,兩人對視一眼,隨即齊齊跪伏在地,齊聲道:“求掌門師伯爲弟子做主。”
道玄長嘆一聲,上前扶起兩人,這可都是青雲門的未來啊!
“你們放心,此事師門絕不會坐視不理,我們一定會爲草廟村兩百多條冤魂討回公道。”
兩人只是看着道玄不說話,道玄被兩人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他知道兩人在等着他給出一個明確答覆。
他自然不會只說空口白話,而是要辦實事的,當下臉色一沉,轉身道:“諸位,草廟村慘案實乃我青雲山腳下千年未遇的血案,我等絕不能善罷甘休。”
“各脈回去安排好門中事務,三日後,點齊人手,前往天音寺討個公道。”
其他首座紛紛起身,齊齊抱拳道:“謹遵掌門之命。”
林驚羽和張小凡感激涕零的對道玄躬身泣道:“多謝掌門師伯。”
林驚羽終於放下心來,心底的感動已無法言表,掌門師伯願意爲了一羣尋常百姓,不惜興師動衆的去向同爲正道三大宗門之一的天音寺問罪,足見其正義。
此生無悔入青雲。
……
大竹峰後山,黑竹林,月色下兩道人影並肩而行。
張小凡長嘆一聲,道:“終於走到今日這一步了,只是我怕驚羽……唉……恐怕這世間,唯一一個真正想着要爲親人報仇的,就只有他一個吧!我突然感覺自己特對不起他,也對不起父母及草廟村的村民們。”
羅長風攤手道:“那也沒辦法,事情已經這樣,普智又已死,還能怎麼辦?遷怒其他人嗎?”
張小凡苦笑道:“我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可我怕驚羽他接受不了。”
他想起原本的命運中,當林驚羽得知真相時,一副怒不可遏,要衝上去跟普泓普空等人拼命的景象,說不定他還真幹得出遷怒其他人的事來。
羅長風也有些無奈,他知道道玄隱瞞普智已死的消息,是爲了名正言順的帶齊弟子上門興師問罪,可這樣一搞,卻讓林驚羽沒了心理準備。
或許在道玄心中,林驚羽一個人的感受,哪能跟整個宗門的利益相比?
無論任何世界其實都沒多大區別,這些掌門人幾乎個個都是政客,他們所考慮的,永遠是宗門的整體利益。
至於說委屈了門下弟子這種小事,大不了以後好好補償就是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