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等到一更時分,就見有大漢直接推開門進來,紅色的大鬍子飄動着,炯炯的目光像閃電一樣,直透人心。
一瞬間撲面而來的壓力,令楚河差點腦袋一空,將什麼都往外吐露,幸好有翠竹鎮住靈臺,這纔沒有失言。
“果然陸判雖然是地府判官,擁有審查人心的能力,卻並不能直接讀出人心中所想。而是以一種精神壓迫,強勢的壓制造成令人口吐真言的效果。”楚河心中一定。
嘴裡卻自發的開始‘胡言亂語’,顛三倒四的將之前對朱爾旦說的那些話,再說了一遍。
當然爲了達到真實效果,一些無關緊要,卻又比較曖昧的小細節方面,楚河這一次說的更具體了一些,同時也吐露了一些稍微比較陰暗的心思,以及追求吳小姐時,用的一些不太那麼光彩的手段。
有些人吹牛爲什麼總是那麼容易被戳破?
那是因爲他們的謊言都飄在天上,一點都不切合實際。
其實再誇張的謊言,只要經過稍微細緻的加工,用苦難和折磨,將其進行裝飾,就會變得十分真實。
比如大街上遇到一個人,如果他告訴你,他是末代皇室後裔,有五百億的資產在瑞土銀行急需要解凍,想要借幾千塊錢週轉一下。那隻要稍微智商在線的人,都會覺得,這人是個騙子,遠遠的避開。
但倘若在告訴旁人,他是末代皇室後裔之前,先故作神秘,然後聊天的時候,偶然聊起一些古代的宮廷禮儀,皇宮的奢華生活,緬懷一下那些過去的榮光,然後再陳述一些顛簸流離的苦楚,表達對故國家園的追思,好似不經意的提及,皇室還有一大筆遺產,正藏在某處,等着去挖掘。那聽的人,即便還有疑慮,多少也會信了一兩分。
人們往往會有這麼一種錯覺,認爲世人都不會願意提及不光彩的過往,如果提了,那麼就一定是真的。連帶之下,某些再浮誇虛假的謊言,也被裝扮的有那麼些真實起來。
但這真的是真的嗎?
錯覺罷了!
其實面對這些騙局的辦法也很簡單,只要對比一下自己的付出,然後再衡量一下對方許諾的收穫。擺在天秤的兩端,看一看是否對等。如果嚴重失衡,那麼百分之一萬,就是一個騙局。
閒話少說,歸入正題。
楚河的這番好似在陸判的壓迫下,不得已的自我陳述,讓陸判對楚河多了幾分信任。
氣勢一收,陸判給朱爾旦面子,對楚河叫了一聲:“坐!”
兩人一鬼,再分主次坐下。
朱爾旦拉着陸判談天說地,既可論詩文,亦可言風月,無論說什麼,陸判都會配合的說上去。看起來好像話不多,但是每一次話茬,都接的恰到好處,撓到了朱爾旦的癢處,使其談興大增,深得與領導喝酒聊天時箇中三味。
楚河在一旁,卻像個小透明,只是陪着酒,基本也不說話。
直到酒過三巡,才露出焦急之色,然後不斷的用眼神示意朱爾旦。
朱爾旦終於接收到了楚河的‘傳訊’,乾咳了一聲,對陸判說道:“這位兄弟其情可憫,大宗師若是方便,便將那吳家小姐的魂魄招來,讓他們相見一番可好?”
似乎是已經習慣了,朱爾旦對陸判提起要求來,已經沒有了最初的生疏和客氣,語氣上甚至不知不覺,變得有些像是在命令一般。
陸判卻不生氣,而是露出一個粗糙的笑容,說道:“此事不難,且看我施手段。”
說罷吹起一口陰風,桌上風捲狼藉,卻出現了一個黑漆漆的空洞,濃郁的陰氣、死氣從空洞之中往外滲透。
陸判卻隔着空洞,對裡喊了幾句話。
嘴裡就像是嚼了爛泥似的,吐詞不清。
這是鬼語,人活着的時候不懂,等到死了,入了地府,也就自然便會了。凡人不能亂說鬼話,否則容易鬼上身。
陸判喊話沒多久,就看到一道白色的影子從空洞之中飄出來,柔柔弱弱的,可不正是那吳小姐的摸樣。
看到吳小姐,楚河先是一驚,緊接着便是大喜,竟然無視那空洞的危險,就要朝着吳小姐的魂魄撲去。
吳小姐的魂魄下意識的一僵,甚至想要躲避,卻又及時停頓住了,略帶麻木的看着楚河,臉上卻露出一個笑容,好像是開心的樣子。
幸好楚河撲來的時候,幾乎擋住了陸判的視線,否則就憑吳小姐之前的表現,說不準就會露陷。
毫無疑問的,楚河沒有運轉真元,這位吳小姐也只是新鬼初成,未曾能以鬼氣凝聚出真實鬼軀。二者雖然相撞,卻交錯而過。
楚河轉過身來,臉上的傷痛和不甘以及隱隱的憤怒,都被表演的恰到好處,在壓抑中充斥着一種令人動容的爆發力,彷彿一張繃緊的弓弦,彷彿下一刻就會鬆開,又彷彿下一刻就會崩斷。
這是真真正正的表演功力,如何許導在這裡,看見這樣的一幕表演,一定會露出無比欣慰的笑容。
吳小姐就遠遠沒有這樣的功底了,不過演技不夠,臺詞來湊。
只聽那吳小姐悽楚的說道:“大年!忘了我吧!現在我們人鬼殊途,不會再有結果。你對我的情意,我也只有來生再報答了。”
很簡單的一句臺詞,略帶狗血,即便是如此,爲了達到一定的效果,楚河當初也訓練了吳小姐將近三個時辰。
朱爾旦的臉上已經又露出了動容之色,幾乎要忍不住開口,讓陸判想辦法,成全他們在一起。
陸判卻好像看到了朱爾旦的意動,搶先開口說道:“吳氏玉珍!你可還記得,是誰殺了你?”
陸判此刻卻已經想起來,當初以陰神遨遊十方尋找合適的美人頭的時候,曾經在吳小姐的屍體前,看到過楚河。
雖然當時楚河的表現來看,不像是兇手,卻也不能完全免除這個可能。
吳小姐此時,臉上卻露出真實的怨毒、仇恨之色,幾乎咬牙切齒道:“稟告判官大人,小鬼並不知道是誰殺了我。當時自覺地脖子很疼,正要用手去抓,卻發現,身子與脖子已經分離了。”
“去了地府之後,小鬼曾聽一些老鬼說,這是凡間修士的詛咒殺人之術。可憐小鬼生在閨中,未曾與人結怨,如今卻這般枉死,還請判官大人伸冤。”
說罷吳小姐便跪倒在地,結結實實的衝着陸判磕頭。
這一席話,前半截確實是楚河教的,後半截卻不是。
顯然這吳小姐是真的心中有怨,見了陸判便再難壓制。幸好她還算不太糊塗,沒有直接說出是顧太師命人所爲。否則楚河的計劃,就要直接穿幫。
倘若如此,楚河便要開始逃命了。
當然逃命之前,也會先引爆留在吳小姐魂魄中的禁制,令其魂飛魄散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