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箱子長約丈許,寬約一尺,內進五寸,看起來有些分量,可掂在手裡卻並不沉重。
親衛將箱子捧來遞到李欽面前,李欽伸手按下箱子蓋前的卡扣。
“咔噠……”一聲脆響,箱子的蓋被掀了起來,露出裡面雜亂而柔軟的茅草。在這些柔軟茅草的遮掩下,一杆碩大而修長的火槍正靜靜的躺在裡面。
這槓火槍的模樣和軍隊裡裝備的制式火槍十分相似,只是長度和重量要大了一號,口徑也大了一圈。總體而言,乃是介於擡搶和火槍之間的產物。
這是李欽借用東溟派工匠,在不惜人力和成本的情況下爲他自己打造的火槍。
雖然作爲槍支最重要的部件槍管還是用了李欽從主神那邊兌換而來的屬於後世的玩意,但槍管以外的部件,即使是很有技術的彈簧、機括,也都被這時代的工匠想辦法制作出來,最後在李欽手中組裝起來。
這支槍口徑15.84mm,全長2214mm,槍管長1200mm,重量達到7.8公斤,拿在士兵的手中自然是一個龐然巨物——對於李欽而言也是,整支槍可比李欽自己還要高出好長一段。
槍是線膛槍,使用的彈藥也是用金燦燦的黃銅打造的全金屬定裝彈。
在種田兩年多之後,在有了來自現代的各種知識、工具的支持下,一些遠超於這個時代水平的東西出現便成了必然。
在專門用以研究火器的鋼廠實驗室裡,無煙火藥已經出來了。而全金屬定裝彈在新式火藥的支持下也被定型。雖然還不到工業生產的地步,可要爲李欽一個人供應幾十上百發,還是完全能夠做到的。
事實上,李欽手中的這槓槍也是這麼來的。
當下,李欽取槍在手,拉開槍膛,將五發金燦燦的子彈壓入彈倉,端坐於馬上瞄準了三百步外的護城河之後的吊橋鎖鏈。
江都城是楊廣營造的南都。既然被稱爲都,那就有都的規制。城門的數量,城牆的高低厚重,護城河的深淺都是有數的。
李欽所在之處乃是江都城東春明門之下。這是江都城東三門之一。其名與西京長安的東城門一致——事實上,江都很多規劃都是仿照西京長安而成的。
有現成的稱呼就拿來用,這個時代的人也挺懂得一路照搬。
三百步,也就是四百二十米。這個距離並不短,想要在這個距離上打中一根只有兩根手指粗細的鐵索,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好在,李欽並非常人。他微微的眯起了眼睛端詳一陣,運功於雙目之上,隱隱約約的把握了在微微薰然的江風中輕輕搖弋的那根黑色的鐵鏈。
“風速,每秒1.2米;風偏,東南;目標移動速度,零;綜合考慮,槍口向上半個刻度。”李欽小聲的言語,微微擡起了手中的長槍。
槍很大,但對李欽來說並不沉重。他是揮舞慣百斤巨斧的人,又哪裡會在乎這等重量,丈許大槍在他的把握之下,當真如銅鑄鐵澆一般,結實得很。
當一切都算定之後,李欽用力扣動大槍的扳機。
“啪……”一聲清脆的撞擊聲響起,旋即就有一聲如雷的爆鳴聲響起。李欽只覺得一股巨力重重的通過槍托砸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然而,外力方至,內力自升。兩相抵消之下,李欽的肩膀連一絲一毫都沒有晃動,依舊端得平穩。
爆炸開來的火藥推動着沉重的彈丸沿着螺旋線膛旋轉着前進,瞬間衝破了音速。橘色的花由此在槍口前爆起,顯得異常美麗。
不過以沒有人去欣賞着瞬間的美麗了。城上城下所有人在被這一聲轟鳴給下了一跳之後,目光的落點都不曾放在李欽的身上,而迅速的轉移到了吊橋那邊。他們都知道李欽是衝着吊橋去的。
能成功嗎?
在三百步之外,將吊橋的鎖鏈打下來,而且用這麼一個古怪的武器……能行?
人們懷疑着。
但他們很快就不再懷疑了。
因爲在下一個瞬間,在槍響之後,結果就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鎖鏈被打斷了,吊橋的木板歪歪的垂了下來,在另一邊鎖鏈的拉扯下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它似乎有些不堪重負了。
“啪!”槍聲再次響起,另一邊的鐵索也被打斷,沉重的吊橋從護城河的另一端重重的砸落下來,發出一聲重響,濺起了一片煙塵。
“呀……吊橋下來了。”城樓上一片驚呼。
“怎麼辦?”他們越發的慌張起來。
“射箭……射箭!”城樓的士兵準備反擊。
十幾個士兵打着膽子站了起來,向城下射箭。但李欽的麾下的士兵至少都在兩百步之外,從城頭射下的箭矢即使有高度的加成也根本不能射到他們。
想要攻擊兩百步之外的敵人,至少得動用單兵重弩才行,而此時的城頭一把弩都沒有。
這樣不行啊!
城頭的士兵射了幾輪,發現自己根本沒法給敵人造成傷害,心中頓時沮喪起來。
其實,他們知道這是爲什麼。
但,這一刻的不行還是讓他們士氣大跌。
“還是別射了!我們保持戒備,等敵人接近了再說……他們總是要進城的,等他們進城的時候,我們再攻擊他們!”一名機靈的屯長阻止了大家。
“好吧!”在這等驚慌的時候只要有人出言,大家都會遵從的。
最終,城頭上的攻擊停止了。那些慌張的士兵們在那個屯長的帶領下瞪大了眼睛,註釋着下面那些敵人的行動。
城樓下,李欽的行動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着。他讓自己神機鎮的炮兵,將手中的火炮分成兩個集羣:一個集羣大一些,佈置了一百門火炮。一根根黑通通的炮管擡起,對準了城頭的方向。而另一個集羣則稍小一些,只有四十門火炮,他們被轉移到了城門的方向,壓低了炮管直指黝黑的城門洞。
在城頭上的守兵以爲李欽會派出諸如攻城槌、雲梯之類來進行抵近攻城的時候,李欽卻決定給這些古代人看看近代的火炮是如何破城的。
雖然江都城的城牆實在厚得有些過分,以李欽現在所擁有的的火炮威力根本無法撼動它,但李欽還有別的辦法。
首先就是徹底的壓制城頭守軍。
當李欽一聲令下,隆隆的雷聲頓時響成一片,一發發炙熱的炮彈在火藥的推進下從炮管裡迸射而出,帶着驚人的速度砸向城頭。
江都城很大,江都城城牆很高也很寬,這是一個巨大的目標。面對這樣的目標,李欽這些經過了嚴格訓練的炮兵想要失了準頭也是一件很難得事情。
一發發沉重的炮彈橫掃城頭的一切。而在炮彈對城樓進行轟擊的時候,神機鎮的步兵也上前了。
三千六百名火槍手,拉開長長的陣列線,分做四排徑自行到護城河的邊上。
江都的護城河深約三丈,寬約十丈,從護城河往上,大約是一百多米的距離。這已經在城頭上弓箭的射程之內。不過城頭的弓箭手眼下都忙着躲避驟然襲來的炮彈,哪裡還顧得上他們。
當一輪炮火過去,下一輪炮火還未到達的時候,他們才從城頭的垛口上露出半個身子,拈弓搭箭,準備朝下射擊。
然而,他們的身子才露出來的時候,神機鎮士兵手裡的火槍響了。九百槓燧發槍,在灰色的硝煙中噴吐出九百發奪命的槍彈,噼裡啪啦的在城牆上打出一點點痕跡。
儘管敢探出身子來的士兵並不多,但在這一陣疾風驟雨似的火槍打擊下,還是有不少人中彈了。
鉛彈是柔軟的東西,它進入人體之後,不斷的翻轉變形,在人的軀體上開出一個又一個口子。
許多人就此倒地喪失了戰鬥力——他們本是城頭上士兵彙總相當勇敢的一羣人。眼見他們都如此悽慘,那剩下的士兵更是不敢探出頭去了。
在沒有將領的組織下,城頭上士兵們自發的反擊本就不甚有力,而遭遇了這一輪教訓之後,他們也曉得城下的敵人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了。
“躲一躲吧!冒頭就是一個死啊。”這樣的言語在士兵們之間傳播着,他們很迅速的低下頭去,不再起身。
他們都害怕了。
城頭士兵的縮頭,令城下李欽的行動變得更加肆無忌憚起來。
他喝令剩下的四十門火炮朝春明門開火。
隆隆的炮火聲再次響起,佛郎機炮特殊的填裝方式以極快的速度,給春明樓的大門帶來了一次又一次傷害。
在一百多發炮彈的侵徹下,夾了鐵板厚達五寸的包銅木門被徹底砸了一個粉碎。
“騎兵出擊!跟我上啊!”看着春明門徹底的洞開蘇定方興奮起來,他將長槍一揮一馬當先的衝向了春明門,在他的身後,騎兵鎮的四千騎兵和神機鎮的一千火器騎兵緊緊的跟上。一時間,煙塵飛揚,人如潮涌,馬如風馳。在城頭的守兵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蘇定方已然衝入了城門之中。
城門之後,已是筆直的大街了,蘇定方衝入其中,一眼就看到了面對自己到來而驚慌失措的一羣壯漢。
這羣漢子人數在一百上下,手裡拿着整齊劃一的長槍。他們沒有身着號衣,但就他們身上的氣質和手裡的兵器來看,蘇定方確定他們都是驍果軍的士兵。
“這都是一羣亂兵!是他們殺了皇帝,禍亂了江都!”蘇定方恨恨的想道。
當然,楊廣死不死和他沒有關係,關鍵這些人在城池裡對自己的百姓下手這一點,卻是蘇定方所無法接受的。
早期蘇定方從軍,可不就是爲了保護百姓免受盜賊侵凌麼?
後來他跟着李欽,也接受了李欽心中以民爲重的觀點。
對於這羣顯然剛剛從某些百姓那兒劫掠回來的傢伙,按蘇定方的本意當然是將他們統統幹掉比較好。
但考慮到李欽想要拿下江都城的本意,以及法不責衆的觀念,蘇定方還是忍住了自己心裡的憤怒。
他縱馬奔向他們,在他們的身前勒馬揚蹄,大聲斷喝:“丹陽鎮將軍前來討賊,清剿叛逆,爾等皆爲宇文化及所欺,才犯下如此大錯。如今我等討逆大軍已到,何不早降?”
蘇定方試圖勸降他們。
這是爲了減少麻煩,也是爲了給他們一條生路。
這一羣漢子對視一眼,有些意動。
但還是有人不願意的……
“投降?別搞笑了!兄弟們,我們現在犯下兵器,等下就要任人宰割!我們可是殺入皇宮的人了。天下之大,誰能容得下我們?”人羣之中有人大聲喊道:“拼吧!拿出你們的勇氣來。如果你們還想在有生之年回到關中的話,你們就必須拼搏一把。”
一番話鼓動着這一夥人熄滅了投降的念頭,他們也擔心李欽這邊會對他們秋後算賬,故而決定誓死一搏。
“殺!”儘管兵力相差如此懸殊,可被逼急了的人們還是迫着心中的驚恐,發出怒吼,向蘇定方衝來。 шшш☢ttkan☢C〇
“真是不知死活!神機鎮,突前排槍!騎兵鎮,護住兩翼!”輕輕的搖了搖頭,蘇定方迅速的下令。
現在雙方距離並不遙遠,已經停下的騎兵想要再次提起速度,顯然並不是那麼容易的。這一夥人顯然是看到這一點才,鼓起勇氣向蘇定方發動進攻。然而他們想不到的是蘇定方麾下還有一千歸屬於神機鎮的火器騎兵。
相比於靠刀槍速度來衝擊地陣的普通騎兵來說,神機鎮的火器騎兵有一個最大的優點,那就是他們對敵人的殺傷並不是由戰馬的速度帶來的。在馬背上使用火器,這令他們能攻擊相當距離上的敵人。
尤其在李欽給這些士兵裝備了清一色的轉輪燧發火槍之後,他們對中遠距離敵人的攻擊就更加犀利了。
伸手,彎腰,提槍,射擊。
“啪……啪……啪!”隨着一陣噼裡啪啦的槍聲響起,十幾米外的這一羣漢子已經沒有幾個還站着的了。
隨着這羣亂兵悽慘的倒下,蘇定方領着自己手下的騎兵們大聲的吶喊起來。。
“赤軍討逆,只誅首惡,不問餘從!”
“天兵已到,爾等速降!”
響亮的口號聲響起,越來越多的人知道,江都已然被外敵攻破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