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內原本就賓客甚衆,空間侷促,此時又因爲這等變故而騰空出大片空間,令所有人不禁緊緊的靠在一起,不好動彈。其間當然有許多不便的地方,不過衆人早已顧不得許多。驚變突起時的錯愕已然散去,眼下充斥在他們胸中的是濃濃的好奇。
到底是怎麼回事?
竟然還有人如此大膽的敢來這裡鬧事?
人們詫異的看了看倒地的兩名家丁,又不禁伸首看着廳堂之外,疑惑和好奇,讓他們對如此膽大包天的來者深感興趣。
人皆如此,李欽也不例外。方纔的一番擁擠,倒讓他偏離了王通三人的身邊而落在了後頭。此時沒有人理會他,倒讓他清淨自在起來。他和衆人一樣翹首向外,眼睛圓瞪,本想目不轉瞬的,卻突然感到有人在自己的身後,輕輕的扯動自己的袖子。
是誰?
李欽好奇。他扭頭向後,卻見兩個半大小子蜷縮着身子窩在衆人的身前,竟是以此來接近自己。
“師父!”兩聲低沉而帶着欣喜的輕呼從他們口中發出。
儘管他們佝僂了身型,變換了樣貌,可那神態,那欣喜的表情,以及那一聲飽含情感的叫喚還是讓李欽一下子認出來,他們就是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徒弟—徐子陵和寇仲。
“你們怎麼在這裡?”李欽驚訝的詢問。巨鯤幫的人派人抓他們用來威脅自己,這是李欽所知道的。
在壓服了巨鯤幫後李欽緊急叫停此事,卻不想從巨鯤那兒得到了兩人逃亡而出的消息。
爲此,李欽動用了情報機構在江湖上搜尋兩人的下落,但最終還是一無所獲——似乎兩人還是相當機靈的避開了所有人探查的目光。
“挺厲害的!竟然能夠做到這一步。“在知道兩人只是下落不明後,李欽思及兩人氣運之子的身份,倒也不怎麼擔心兩人的安危,他一邊繼續下令搜索兩人,一邊則暗自驚歎的本事。按照他的估計,兩人從巨鯤幫中逃脫之後,應當是到深山老林之中潛修了一段時間。如此,纔有可能避開自己這邊的偵測。
這個時代終究還是地廣人稀,在深山老林這等偏僻的地方,只要能夠沉下心來,龜縮於其中,還是很容易躲過別人偵查的。
這個竅門,李欽和他們說過,卻不想他們第一次運用竟然是用在了自己身上。這還真是讓李欽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覺。
不過,這些都是枝末細節了。兩人安好纔是最重要的。
看着兩人無聊好無損的站在自己的面前,李欽心裡暗暗的鬆了一口氣。
他仔細的瞧兩人,卻見兩人雖然用異物改變的臉上的五官,但身上的氣質和眉宇間偶爾流露出來的熒光已隱隱說明此事的兩人褪去了原本的青澀。他們似乎經歷了不少事情,本身也由此而成長起來。
“師父,我們……“徐子陵急切的想向李欽訴說自己二人這一路所經歷的風塵,卻被大堂裡猛然響起的一聲怒喝給打斷了。
“誰敢來撒野?“一名藍衣大漢掠了出來,放聲怒吼。如雷的聲音在大堂裡迴盪,隆隆的鼓盪衆人的耳膜。
此時,跌倒在地的兩名家丁早被人扶走了。
偌大的廳堂空處,只有這名藍衣大漢在一邊顧盼張望。他是王通宅院中的護院頭目,武功不錯,亦有後天巔峰的水準。方纔被人打倒的兩人是他的手下——眼見自己的手下被人如此打倒,並且在今日的宴會裡引起如此動靜,他自覺被人打臉,是以憤怒異常。
喊聲驚起,徐子陵的解釋自然繼續不下去。李欽覺得眼下也不是討論事情的好時候,便傳音與二人:“這裡怕是會有些變故,你們且在我身後呆着,也好讓我護衛你們的安全。“
“是!師父!“聽李欽如此說,他們自覺是找到了靠山,頓時有了底氣。他們一下子站起身來,高高的身型,非同凡俗的氣質令他們看上去順眼了許多。
這時,一聲冷哼,自大門外響起。從衆人分開的空處往外張望,卻見一男一女悠然現身入門處。
這是一對相當出色的男女。
男的高挺英偉,雖稍嫌臉孔狹長,但卻是輪廓分明,線條剛冷,完美得像尊大理石雕像,皮膚更是比女孩子更白皙嫩滑,卻絲毫沒有娘娘腔的感覺。反而因其凌厲的眼神,使他深具男性霸道強橫的魅力。
他額頭處紮了一條紅布,素青色的外袍之下着了一身黃色的緊身武士服,並加一件褐色的皮背心。這使得他看來更是肩寬腰窄。他顯然是一位有着高超技藝的武者,左右腰際各掛了一刀一劍,看起來年紀在二十四五之間,總體形態給人的感覺卻是相當威武的。
李欽冷眼端看,見此人負手而來,氣定神閒,便知此人大不簡單。他看着這人的樣貌,見他高鼻深目,心知他便是日後徐子陵和寇仲的好友——拓撥寒。這是一個冷酷,而豪爽的漢子。他對待敵人殘酷,對待女人冷漠,對待朋友卻是不錯。
只是,他卻是一個胡人,是日後繼承畢玄武尊之位的人。
眼下,他來中原當然不是來做客的,而是要以中原武者爲踏腳石試劍天下,以尋求武道上的突破,進而北返以決戰畢玄。
這是他選擇的道路,這條道路卻是要用中原武者的鮮血和名聲鋪就的。
以千萬武者的鮮血和名聲成就一名胡人武者的威風,這着實讓李欽不爽。一下子,他微微的皺起了眉頭。
“胡人都是這麼囂張的嗎?“李欽暗暗惱火,眼睛如劍的在跋鋒寒身上凝了一凝,旋即越過他,落在了與他一同入內的那名女子身上。
卻見那女的樣貌亦不類中土人士,但明顯不是與跋鋒寒同一種族。不過她美得驚人,無論面貌身材,眉目皮膚,都教人抨然心動,令人情不自禁的想要與之親近。不過,這等親近的念頭被她冷若冰霜的神情給破壞了。此時,她高冷的跟在跋鋒寒的身後,似是與之同行,又故意與之保持一定距離,很有點欲拒還迎,挑逗於人的味道。
“這是玩高冷的美女總裁那一套麼?“李欽小聲的吐槽。
他知道她是誰。
不就是高麗奕劍大師傅採林的二弟子,傅君綽的師妹傅君瑜麼。
“真是和她師姐一般,喜歡玩高冷流啊!“李欽搖了搖頭:“她難道不曉得如此高冷的模樣,最是能激起某些男人的征服欲麼?“
李欽正仔細品評這二人,突然一聲長笑,自歐陽希夷之口響徹當堂,只聽這成名數十年的武林前輩高手大喝稱讚:“好!英雄出少年,來人與突厥的畢玄究竟是何關係?”
這一聲喊出,本是議論紛紛的人立時靜了下來,就連那看到他身形準備向他出手的藍衣大漢也立時動容,不敢輕舉妄動。畢竟,突厥武尊畢玄乃是天下三大武道大宗師之一,是和中原之寧道奇,高麗之傅採林同一級別的人,很能令人膽戰心驚的。
“咦?“被歐陽希夷如此說,跋鋒寒臉露訝色,一道精芒從他的朗目之中閃過,卻是在仔細打量了歐陽希夷後,淡淡開口:“原來是‘黃山逸民’歐陽希夷,難怪眼力如此高明,不過在下非但與畢玄毫無關係,還是他欲得之而甘心的人。”
“什麼?“衆人一聽下,大半人都驚訝得合不起嘴來。
跋鋒寒能認出歐陽希夷來並不稀奇,因爲像歐陽希夷那樣雄偉威猛的老人實是江湖罕見,加上一身爛衣衫,更等若他的獨特招牌。
只是他既然認出了歐陽希夷,便應當知曉歐陽希夷的身份地位。他既然明白這些,竟依然敢直呼其名,又連被譽爲天下最頂尖三大高手之一的畢玄都似乎不怎麼放在眼內,頓時令人爲他感到動容。
這是大膽,還是另有靠山?
大廳裡幾乎所有人都在琢磨這個問題。
“哼!“歐陽希夷冷吭一聲,倏地起立,生出一種萬夫莫擋的氣勢,壓得在場衆人都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
歐陽希夷是很要面子的人,跋鋒寒如此說,顯然是拂了他的面子。雖然跋鋒寒依舊沒有給畢玄留下什麼面子,但歐陽希夷顯然更關注於對方對自己的態度。
此時,王通凝坐不動,一雙朗目瞬不轉睛地注視那人,淡淡道:“閣下剛進門便傷人,王某雖不好舞刀弄棍,但仍不得不被迫出手,給我報上名來!”
這一下誰都知道王通動了真怒。
在自己的壽宴上,有如此不請自來動輒傷人的惡客,王通也覺得自己面子被掃。這讓他惱火不已。
當下他也將自己的氣勢迫向那人,但這並沒有什麼用處。
“這人不簡單!“王世充在打量那英偉青年良久之後,露出凝重神色,突然沉聲:“王老和歐陽老小心。”
“竟有這麼強麼?“此語一出,廳內數百人更是靜得鴉雀無聲。
“哼!“歐陽希夷沒有再說話,只是向前一步邁出手緩鍰落在劍把處。霎時間,他衣袂無風自鼓,凝重的氣勢驟然升起,令大堂內近七百人都感到堂內氣溫驟降,森寒的殺氣頓時瀰漫全場。
衆人都知這數十年來沒有動劍的前輩高手出手在即,不由都儘量往外退開,讓出空間。
眼見他要出手,王通也不禁放下身上的凝重。好友的實力,他明白,在他看來以好友的實力拿下對方是必然的。
既然如此,那他只需在一旁掠陣就好。
“好!“眼見歐陽希夷有所動作,欲要拿下自己,跋鋒寒虎目神光電閃,渾身氣勢擡起,威勢竟一點不遜於對手,宛若自信能無敵於天下,不可一世。此時,他雙手虛按自己腰間的刀劍,冷冷的看向歐陽希夷,令旁人有些疑惑,不知道他究竟是用刀,還是用劍,或是刀劍起初。
沉悶的氣氛凝滯當場,在衆人灼灼的目光之下,一場龍爭虎鬥似乎不可避免。
然而就在這時,李欽卻大笑一聲,身形微晃,展開身形,化作一道殘影,突兀的插入歐陽希夷和跋鋒寒之間:“歐陽老,這一戰讓於我可好?這蠻夷小子看起來還有些水平,我有些見獵心喜了。還望歐陽老和王老爲我掠陣。“
“這……“歐陽希夷聽聞,微微遲疑。
倒不是他不相信李欽的實力,而是吃不準,李欽爲何要如此做。
他看着李欽,卻見李欽給自己使了一個眼色,旋即便有清晰的話語在耳邊響起:“歐陽老,你看這傢伙如此的年輕,您老上去就是勝了,也容易被人說成是以大欺小啊。您老是什麼輩分,於他對決實在是太擡舉他了。“
“這麼說也很有道理!“歐陽希夷點頭,他對自己的面子還是很看重的。
當下,他讓到一邊任由李欽與跋鋒寒放對。
這一換人,讓跋鋒寒有些吃驚旋即又產生些許被侮辱的感覺。歐陽希夷的水平,他是知道的那是宗師,是宗師中最弱的幾位之一。跋鋒寒認爲他的實力比自己強的有限,正好作爲自己試刃天下的對手。
跋鋒寒雖然狂傲,卻不是瘋子,別看他不將畢玄發在心上,可要是畢玄真的出現在他的視線裡,他真是有多遠跑多遠。畢竟,他想要的是試刃天下,提升自己的實力,卻不是拿雞蛋碰石頭自尋死路。
因此,對他來說挑選一個合適的對手是必要的。只是這個對手也不能太弱啊。
來這裡之前,跋鋒寒已經對場上的高手進行一番調查,他知道歐陽希夷、王通、王世充都是不錯的對手,至於這裡的旁人,跋鋒寒並不認爲有人會是自己的對手。他可是一個自視甚高的人呢。
是的,因爲李欽今天中午才展露出自己身爲宗師的實力,他的威名只有這裡的那些賓客知曉,並不爲外人所熟知。
所以,跋鋒寒並不曉得李欽的實力到底有多高。他見李欽如此年輕,至多也就認爲李欽擁有先天實力罷了。
先天,那是和自己處於同一階層的人物。
但,跋鋒寒從不畏懼任何一個先天高手,甚至有些蔑視他們。
宗師,這纔是跋鋒寒欲意挑戰的目標。
“你,不行!“跋鋒寒淡淡的說道,冷咧而漠然的神情,直將李欽視作無物。
“行不行,你試試就知道了。“李欽笑着迴應。
“你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了。“跋鋒寒說着拔出了腰間的長刀。“嗆……“一聲龍吟,跋鋒寒長刀出鞘,銀色的刀芒在他手中吞吐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