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陛下,非我等貪生怕死,但人仙乃至地仙修爲實在太過匪夷所思,若他們真有些想法,便不是吾等堆積人命可以填上的。”魏子云嘆了口氣。
“哦?那你意思如何?”皇帝問道。
“還請陛下出巡天下,將這深宮讓與他們二人,方纔萬無一失。”魏子云聲音顫抖。
魏子云也明白,這個提議不論事情如何,都等於將他的烏紗帽送掉了。
但總比萬一天子出了事,最後落得滿門抄斬來得好吧,孰輕孰重,魏子云還是心裡有數的。
“你!難道大內數千禁衛軍竟然擋不住區區兩個江湖人?”王公公都驚呆了,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不該呵斥。
“既然稱之爲仙,便不是人力可及了。”屠方也嘆了口氣。
“既然你們攔不住,那就不攔了,朕也去看看。”皇帝沉默了片刻,淡淡道。
“陛下不可……”五人都大驚失色,磕起頭來。
“朕受命於天,練就天子之劍,平天下,安萬民,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而他二人匹夫之劍練到極處,卻是世間無人不可殺,仙佛亦當退避。兩者本無高下之分,既然他們是武道之仙,朕便允了他們二人之約,來日也是一樁佳話。”皇帝道。
“……”魏子云怔了怔,不知道該說陛下聖明還是陛下不可。
“況且朕也是大宗師,屆時欲去看看,又有何不可?爾等到時候護駕便是。”皇帝突然露出一絲笑容,又極快的斂去。
“臣等遵旨!”魏子云深深吸了口氣,心中不知是喜是愁。
“武道甚艱,若有大宗師亦或天人高手觀戰,需以禮相待。若是大宗師修爲都沒有的,我大內禁宮卻也不是隨人出入之所,若有擅闖者,格殺勿論。”皇帝想了想,又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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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五,夜。
月明如水。
奉天殿又稱金鑾殿,在清代則改成大名鼎鼎的太和殿,是用來舉行各種典禮的場所,故光以高度和體型而論,倒是冠絕整個紫禁城。
跟普通人印象的不同,明清兩朝上朝議事則多在太和門、乾清門、乾清宮、養心殿等處,到是絕少來金鑾殿。
大殿頂部寬大無比,看來也不似個屋頂,卻有點像是片廣場,中間有屋脊隆起,又像是片山坡。
大殿上鋪滿子黃金般的琉璃瓦,陡如急坡,滑如堅冰,若非絕頂高手,恐怕行走都艱難得很。
在魏子云的死諫下,皇帝換上一身便裝,隨他一起躍上大殿。
屠方等人早已守候在殿頂東南側,見到二人,微微打了個招呼,神色卻緊張之極。
皇帝放眼望去,殿頂之上竟然已經站了二三十人。
有十餘人他也認識,都是各門各派的絕頂高手,甚至有三五人都親自教過他的武功。
這等高手,平素裡自然也高傲得很,更有幾人從來都是一副輕公侯,傲王孫的派頭。
但此時看去,他們個個面色凝重,好幾人的身體微微蜷縮起來,彷彿有些莫名的畏懼。
東北角上有七八個老的不像話的老太婆老頭子,他們聚在一起,每一個都頂着滿頭白髮,有的甚至已經彎腰駝背,說句話咳上半天。
但他們每個人的眸子都亮如星辰,卻無一絲渾濁。
似乎是考慮到他們不願意跟人打交道,一名打扮的很有幾分仙風道骨的老年侏儒則站着他們前面,微笑着跟其他來人打着招呼。
“那些老人不知道來歷,但顯然修爲都在大宗師之上。這侏儒名爲鬼童子,輕功劍道和忍術都獨步天下,數十年前也是大宗師高手了。”魏子云輕輕解釋道。
“如今那人應該是巔峰大宗師甚至半步天人了。”屠方皺了皺眉頭。
離那羣老人不遠處,兩名白衣男子都是揹負長劍,並肩站在一起,隱約間便有劍氣從他們身上自然而然的散發出。
“白雲城主葉孤城?萬梅山莊莊主西門吹雪?”皇帝的眼睛微微亮了亮。
“正是他們。”魏子云向二人遙遙拱了拱手。
西南一隅,不知何處而來的霧氣籠罩着一道人影。
朦朧間,依稀可見人影穿着寬大的袖袍戴着個鬼臉面具,身邊十丈之內,卻空無一人。
“西方魔教教主,人仙玉羅剎。”魏子云低低嘆氣道。
東南側則有兩名消瘦的中年男子,帶着一名老者和一名少女,面色平靜。
老者似乎腿腳有些不便,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少女則索性杵着根柺杖,柺杖似乎另有玄機,輕輕點在琉璃瓦上便將身體牢牢固定住。
“這兩人也有大宗師修爲麼?”皇帝微微有點不悅。
“應該是沒有的,不過帶他們來的大俠燕南天,卻是人仙修爲。”魏子云面露難色。
“罷了,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既然是仙,那便不用守俗世禮法。”皇帝點了點頭。
人影閃動,殿頂上又已經多了一名白髮絕色女子。白紗宮裝飄逸,清冷的眼神卻帶着幾分對俗世不屑一顧之意。
“邀月宮主,燕某當年便該來見你的。”燕南天虎目閃動,冷冷道。
“現在遲了麼?”邀月冷笑。
“燕某既然沒死,那便不遲。”燕南天長笑出聲。
“今日本宮不欲殺人,明日我們分個生死便是。”邀月輕輕皺了皺眉頭。
“好!”燕南天點了點頭,目光平靜。
嫁衣神功大成之後,燕南天的火爆脾氣竟然也變得有幾分溫潤之意。
至於邀月的明玉九重之後,性子更變得如冰一般。
兩個人說完話,面色都是平靜之極,似乎今夜之後,生死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時辰差不多了吧?”一位老掉了牙的老頭子嘆了口氣。
“俞子牙說的是,如果他們一直不來,我們是不是要等一晚上?”另一人接道。
“哈哈,那個地仙聽都沒聽過,陸明也是這陣子才入江湖的,會不會只是一出鬧劇而已?”唯一的老太婆笑了起來。
“蕭女史說的也有點道理。”鬼童子點了點頭。
“一出鬧劇,浪得虛名啊。”一個老頭張開沒有幾顆牙的嘴,笑了起來。
“一羣爲老不尊的廢物,不想等就滾回去睡覺,再扯東扯西的話,我先殺了你們。”邀月眸子清冷,聲音卻更冷。
“哼,邀月宮主自以爲憑藉人仙修爲就可以目中無人不成?我們幾人聯手,你還真能取勝不成?”蕭女史微微皺了皺眉頭,冷笑道。
“你們打算試試?卻不知一會你們還能剩下幾人。”邀月冷笑。
“我們都是風燭殘年而已,若能拖上名滿天下的邀月宮主一起陪葬,倒也划算。”蕭女史嘴巴倒也不落下風。
“你們幾個再廢話的話,我便跟邀月宮主一起出手,不知到時候你們能拖下誰陪葬?”玉羅剎冷冷道。
“……”蕭女史幾人對視了一眼,卻安靜了下來。
天下間沒有任何一個勢力有心情來同時招惹兩個人仙。
這是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
“時間確實差不多了,就開始吧。”
淡淡的聲音遠遠傳來,卻每個人都清晰可辨。
狂雲捲動,長風斂地,一名俊逸的青年男子已獨自站在殿脊之上,卻正是陸明。
“年輕人做事這麼高調,老頭子真是不太習慣啊。”微微嘆息聲在整個紫禁城繚繞不休,片刻之後,殿脊上便出現了一道淡淡的虛影。
瞬息間,虛影便逐漸凝實成型,卻是一個長着圓圓的臉,頭頂已半禿,臉上帶着種很和氣的笑容的小老頭。
“這身法……”輕功獨步天下的鬼童子也睜大了眼睛,心中震撼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