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48 逼迫
這裡的現場佈置得就跟大公司的產品發佈會差不多，不同點在於，它真的很大。
最醒目的便是它的主體，一個角度略微向下傾斜的高高平臺。差不多有一個網球場大小，上面有很多被白布蒙着的不規則物體，一些臨時聘請的工作人員正在做最後的清點，下面圍着的便是數千家媒體的採訪人員。
因爲時間緊的關係，這裡的環境當然不會弄的太好，只是把地面平整清潔了一下，空出個可以安置大堆人的範圍就行，主要花費的功夫基本用在了燈光、場地的佈置上面。自然，給他們屁股下方坐的東西便不可能是什麼舒服貨。靠椅、坐墊是不甭想了，大部分都屬於匆忙搬來的塑料椅子凳子，有些還是當事人不知道從那裡拆來的木板，用隨處撿來的堅硬物體墊在底下，臨時將就一下。
也不怪他們如此心急火燎的做法。
由於是緊急在半夜裡接到的通知，爲了趕着佔據最前排位置的好機會，這些人根本就沒有做上多少的準備，直接就急匆匆地跑過來。
對於經常要在外風餐露宿的他們而言，只要把該帶上的器材拿來，剩下的就是一瓶水、幾個麪包就能湊合的問題，爲得就是能獲得最清晰、最真實的第一手資訊。
所以，絕大部分第一時間來的都是在這裡守了有半夜時間，而後來的在惱怒之餘也沒有太過苦悶。因爲他們已經達到了見縫插針的程度，只要是尋覓到有空位就湊着木板死命往裡面擠。如若從平臺上往下望去，只能見到一片人肉組成的圍牆，能分清的東西只有那滿滿地擠在一起的人頭......
別問他們的身體到哪裡去了，要知道，除了要帶顆頭來，下面還有話筒、照相機、錄音設備等等東西在呢，如果不是平臺邊緣有異變者的守候，想必早就已經擠上來了。
但這簡陋糟糕的環境絲毫都不能撲滅這些人心中火熱的激情，還沒等正主出場，他們討論的聲音之大、之熱烈。便已經是讓身處後臺的某人有種膽怯地不願出去的衝動。
“我有點害怕。這樣會不會出什麼問題，我從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情......”
事到臨頭，卓拉卻緊張地手心都出汗了，被抱着的她只顧用柔嫩的雙臂圈着貝寧的脖子。埋頭懇求地樣子看似都有點不想放手了。
這不是她故作少女羞怯狀。時刻都惦記着博同情、博憐惜。而是自異變者從神壇處走下後，她幾千年來過得基本都是東躲西藏的日子。平常連身份都不願提及，那敢將自己暴露在公衆的視線之下。即使有過一些被人圍觀的機會，也都是處於某種恥辱不堪的時候，由此累積下來的心理陰影，別說是讓她面對外面的百多萬人，就算是讓一家媒體來單獨採訪都會感覺到夠嗆。
畢竟，深度腹黑不代表着臉皮厚、不怕圍觀，何況接下來她要做的事情，是把自己的一切都交代出來.......
“放心，會有我保護你的，心裡別擔心的太多，如果有不好的問題，你只需要不說話，我會幫你來回答.....”貝寧伸手在卓拉單薄的背上拍了拍，柔聲安慰道。
“但我還是有些緊張，那麼多人。”卓拉應道。
“別猶豫，第一次總是這樣，忍忍就過去了......所謂長痛不如短痛，適應了......呃，我閉嘴。”
陳汐的寬心更像是在傷口上撒鹽，也難怪會遭遇到那突然扭頭過來的小臉上一記柳眉倒豎且充滿殺意的一瞪。
“你想死麼！”
不過對於卓拉此時的狀態，陳汐感覺起來卻是頗爲有趣。與之前跟貝寧膩在一起的時候大半都是演技派的表演相比，這纔是她真實的情緒反應。
能把一個幾千歲的老狐狸折騰成這種心緒不寧忐忑不安的狀態，他的成就感還是很足的嘛.....
所以未等安分幾秒，陳汐又道：“這是你必須做的事情，不要忘了，我之前跟你分析過的形式，你用以前的老眼光看待如今的社會根本就不對，與那種王權、高層利益完全凌駕於個人之上的規則不同，現代社會奉行的是自由主義，只要能抓住身爲最廣大羣體的普通民衆，你就不用害怕會遭受明面上的迫害，而玩陰的方面，他們的歲數加在一起都不能和你.....好吧，我繼續閉嘴。”
女人年齡的問題果斷是不能拿來開玩笑的，還沒等說完，陳汐再次遭受了單方面的殺意恐嚇，好在這時，前面已經來人通知。
他們可以出去了。
只是臨走之前，卓拉還是忍不住地對陳汐惡狠狠地來了一句威脅。
“要是不成功，你就等着被我永遠、永遠地被困在那個世界裡面，而你在外面的身體，我會很周到、很周到的保存好，把他放在冰櫃裡！”
但很快，她這種冷厲傲然的臉色便維持不住、煙消雲散。
隨着三人轉過一道幕牆走入平臺內，迎面而來的就是大量突然閃爍的鎂光燈，照的視線裡是白花花的一片，沸騰而起的聲浪更是徹底地包圍了耳膜，感覺到處都是嗡嗡的亂響，各種問題在手中長槍短炮遞出來的瞬間如海浪一般地打了過來，弄不清到底誰是誰，在這種大陣仗下，陳汐第一次見到這女人露出一副恐慌的表情。
瞪大的眼睛裡無神地望着下方，左右亂晃，似乎已經徹底的辨不清方向，全身也都繃緊起來，四肢牢牢地抱着貝寧，像是生怕自己會被突然地扔在這裡。
“太恐怖了.....”只聽她無意識地喊道，才勉強說出這三個字。後面的聲音馬上淹沒在狂涌的聲浪之下。
走在前方的陳汐故意讓開一步，讓卓拉感受的程度更深一點。
“我是瑞法新聞社的，請問這位少女就是傳說中羅河神話裡的艾西斯麼，她跟太陽神珞到底是不是夫妻關係，還是後者的母親，這是一個考古界恆久未解的謎團......”
“她看起來才16、7歲，真的是有幾千歲那麼老嗎？唔.....我是想問她是怎麼保持心態，又對青春永駐是什麼感覺.....這個複雜的問題是由鋒線電視頻道提出.......”
“聚焦新聞想問個幾個問題，她跟後面的這位騎士是什麼關係，新的寵兒麼。這麼抱着。難道是她身體方面出現了什麼問題，這會不會是超能力帶來的後果？”
別奇怪這種問題爲什麼會被這些主流媒體的大牌記者問出來，不是他們不注重首要的兩個方面——基因藥劑和異能者，而是對於目前的情況來說。那兩方面肯定是必答的內容。完全沒必要將僅有的機會浪費在後面必然有的環節上。而且，對於新聞方面的受衆來說，有什麼比這些問題更吸引眼球的麼。
越大牌的人。私生活就越有人想要知道，何況是活了數千年歲月的女人，今次之後，她必然會成爲萬衆矚目的世界焦點，從她身上挖出來的每個點，都會是接下來的熱點話題。
但很遺憾，這話題的對象明顯處於一個知覺不能的狀態中，別說是面對狂轟亂砸的各種問題能靜下心來回答，就算陳汐是現在下黑手，擰斷卓拉的腦袋，恐怕她都不會發覺是誰動的手。
貝寧苦笑一聲，只好側身擋住朝外的方向，像抱着嬰兒般將頭昏眼花毫無抵抗力的卓拉屈起身體端在一邊，繼續往臺前走去。
也就在幾步間，看不太清的前方終於出現了一個極富有煽動力的深沉嗓音。他高昂有力的話語聲，很快將三人從這瘋狂的場面下解圍出來.....不是他們不想依樣畫蘆，而是沒有音響設備的鋪助，聲音能出得了兩米就是極限了。
“安靜一下.....安靜一下，各位快把我眼睛亮瞎的媒體朋友們，大羣放下睡眠天還沒亮就無聊地趕過來進行圍觀的羣衆們，以及那些不將自己歸類爲普通觀衆的異變者們，都稍安勿躁，先容我說一下大部分人都會覺得麻煩的開場語，歡迎大家不辭辛勞、通宵達旦地來到這裡，一起迎接一場偉大變革的開啓.......”
貝寧聽到這裡，有些意外地看着陳汐：“這人你是那裡找來的，這種颱風，以前是主持搞笑節目的麼？”
隨着鎂光燈閃爍的頻率漸少，他已經看清楚這位主持人的模樣——是個人到中年的矮個胖子，穿着一套明顯不合身的白色西服，外面的線條被他體型撐得圓滾滾的，衣釦只到了第三個便再也上不去了，將紅色花邊的顯眼領帶暴露出大半。除此之外，還有一副圓框墨鏡和戴在短髮頭頂的白色小寬邊帽。
他的聲音是深沉有力，絕對能震的住場面，但配合那憨態可掬的形象以及明顯誇張的肢體動作，放在這裡主持現場真的合適麼？
“當然不是，我哪有時間去忙這些閒功夫，都在篩選整理下面那些記者將要提出的問題，臨到頭來纔想起忘了找主持人了。”陳汐自然地答道。
“那這個人是出自哪裡的？”貝寧有種不妙的感覺。
“之前在外面看到不少趁此商機趕過來賣飲料吃食的小攤小販，我趕着急，就隨便拉了一個感覺良好的上來....”
陳汐說着，便洋洋得意地道：“瞧吧，現在不就是很鎮得住場面，都沒有稿子的，看來除了證明我眼光很高外，民間的確是藏龍臥虎，面對如此盛大的場面都不露怯，我敢斷定，這次之後，他絕對要火！”
“呃....”
貝寧一愣，然後擡頭望天道：“你知道我現在心裡很想說什麼麼。”
“什麼？”
“我就不該跟你一起！”
貝寧一副悲傷逆流成河的樣子，他對於這個無語的世界是徹底絕望了。
兩人說話的時候並沒有瞞着卓拉，但這少女還沒有從驚魂未定的狀態中回過神來，等主持人自由發揮的開場語幾近結束，她才眼帶晶瑩地弱弱插了句：“我能不能到後面去，這裡留給你們.....”
答案是“當然不能”。
陳汐這麼辛辛苦苦殫精竭慮地安排這一切，不就是爲了模擬實習一遍自己的夢想。
徹底地顛覆一個世界的原有秩序，讓新的勢力站到臺前。等於是他在現實裡將要去做的事業的翻版，雖然相比之下難度低了不少，過程也簡單隨意了些，但能從其中吸取一些類似的經驗總是好的，爲此，就算讓他放棄任務導致失敗也不會後悔。
所以面對卓拉的要求，陳汐露出一個狼外婆般的殘酷笑容，逼迫道：“你如今已經騎虎難下了，要麼在這裡配合貝寧完成形象的豎立，要麼繼續回到你原先那種東躲西藏的生活，我實話跟你說，如果你放棄了這次機會，他們就有足夠的理由來抹黑你......”
“什麼不知道哪裡找來的小女孩，什麼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局等等，這些個說法將會隨着你的逃跑而大行其道，到了那時，便沒有人再會相信你了。”
“而你，就只能永遠躲在別人的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