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陽很清楚的記得鄧定候曾經秘密交代過,要暗中調查出賣百里長青的人,換句話說,歸東景並不知道還有第七封信的存在,也不應該讓他知道。
蘇陽擡眼淡淡的瞟了鄧定候一眼,嘴角含笑,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既然是你交代的,現在出了紕漏你總不能眼睜睜的讓我一個人擔着,老鄧你也該出出力。
沉默許久的鄧定候大概也意識到了其中的問題所在,不經意的拍了拍歸東景的肩膀,笑道:“看起來我們的運氣還算不錯。恰好我們在一起,如果那些信單獨落到我們其中任何一個人的手裡,只怕我們就會懷疑對方,而那個真正的奸細,就要拍着手看笑話了。”
大概是被鄧定候忽然轉移了話題,歸東景才收回瞭望向蘇陽的目光,疑惑道:“那麼是誰寫的?能做出這種事的,只可能是我們五個人之一。”
蘇陽點頭道:“只剩下三個人可以懷疑了,姜新、百里長青和西門勝。”
“雖然說你可以調查任何人,但難道百里長青也要懷疑?”鄧定候說。
“你別忘了,百里長青只不過是佔了兩份好處而已,況且也許百里長青入關的目的,並不是搞什麼聯營鏢局,而是整垮原本關中四大鏢局。”蘇陽用手點着大車的座椅,緩緩的道:“當然,這是在他的確就是青龍會的人的前提下。”
歸東景道:“現在看起來,嫌疑最大的就是西門勝了。因爲他在九份純利中。只能佔一份。可是他卻已被我派出去走鏢了。至於姜新....”
他苦笑道:“他已在牀上躺了六個月,病得連站都站不起來了。據說他得是色癆,所以姜家上上下下都守口如瓶。不許把這些消息泄露。”
“那麼說來說去,有嫌疑的就只剩下百里長青?”蘇陽道。
歸東景皺起了眉頭,道:“他其實早就入關了,只不過要辦一些自己的事,我們也不知道他在哪。而在和我們匯合之後,又沒有停留多長時間,半個月之前就離開了聯營鏢局。”
“他早就入關了?你們都不知道他的行蹤?”王大小姐驚訝道。
“不錯。”歸東景道:“但我可以保證。他絕對不是這種人,何況他的長青鏢局幾乎已經佔據了關外五成的保鏢生意,他完全沒有必要再入關從我們這幾家鏢局頭上撈錢。”
“既然不缺錢。他幹嘛還要入關,錢這種東西,誰也不會嫌多。”王大小姐冷哼道。
“既然不缺錢,他幹嘛還要入關??”
蘇陽一愣。王大小姐這句話說的很有水平啊。四句話,涉及了兩個關鍵,絕對稱得上精闢,非但講出了一個人生至理,還在不經意中點明瞭一個以前自己一直沒有想過的問題。
於是扭頭朝王大小姐比劃了一個大拇指,重重的點點頭。
“本來就是嘛。”王大小姐小臉一昂。自從她遇到蘇陽之後,好像一直在受搓着,不是武功不如人。就是顯得傻乎乎的,連吃肉都被嘲笑。這下終於能得意了一次,
王大小姐這句話,不僅僅提醒了蘇陽,也提醒了其他人。
鄧定候的表情瞬間變化了幾次,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
先他這種身份的人,喜怒不形於色早就是必修的功課,如果連這點都做不到,他也不可能走到今天,做到現在的位置。
能讓他變色,只能這個消息對於他的震動實在太大,絕對是顛覆性的,顛覆了他一直以來的認知,甚至已經對他的心理造成了很大的打擊。
可是像他這樣久經江湖歷練的人,只怕連生死都看的很輕了,又是什麼樣的消息,纔會對他的心理造成打擊?
歸東景和丁喜也都發覺了鄧定候的不對勁,歸東景一把握住鄧定候的手腕,關切道:“你怎麼了,沒事吧?”
丁喜微微皺了皺眉頭,下意識的上前一步,剛要說什麼,卻被蘇陽暗中攔住了。
鄧定候的鬢角滲出一顆汗,他嚥了口口水,又深吸一口氣,沉聲道:“關外的長青鏢局,今年一年已經被青龍會劫了兩次,我聽他說過,他的賬面銀子週轉已經不是很順利。”
誰也不接口,大車車廂裡死一般的沉默。
百里長青爲人如何江湖中早有定論,或許他不是七大劍客中武功最高的一個,但說道‘光明正大’四個字,他絕對是七大劍客中當之無愧的第一,甚至有人說百里長青之所以能獲得今天的成功,他的道德比武功所起到的作用更大。
如果沒有幾十年的良好名聲,長青鏢局也不可能發展成爲關外第一鏢局,而關中三大鏢局也不可能邀請百里長青入關連主持聯營事宜。
更關鍵的是,從來沒有人聽說過長青鏢局的賬務有問題,三大鏢局也不會去和一家經營不善的鏢局合併。
一提到錢的問題,一切就都成了大問題。尤其是對於鏢局這種以盈利爲目的的江湖機構來說,和錢相關,那就意味着任何事都可能發生。
歸東景砰的一下,一巴掌猛地拍在桌子上,堅定的說道:“絕不可能是他!”
鄧定候不再說話,他的手似乎都有些發抖,誰都知道他一直把百里長青當作偶像一樣崇拜,即便在聯營鏢局裡,他對待百里長青也不是合作者的態度,而是一個忠誠的下屬,甚至是甘願追隨百里長青鞍前馬後的江湖後輩。
儘管他的輩分並不比百里長青要低,但是誰都知道,他最佩服的人,就是百里長青,沒有之一。這件事如果是真的,對於鄧定候的打擊或許纔是最大的。
蘇陽看了看丁喜。丁喜的臉色也不太好。
蘇陽很清楚,如果這件事是真的,百里長青自己出賣了聯營鏢局。那麼丁喜所受到的打擊,也絕對不會比鄧定候要小。因爲丁喜原本就是百里長青的私生子,雖然百里長青並不知道這一點,但丁喜知道。
蘇陽和丁喜也不說話,車廂裡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王大小姐好像根本沒有察覺到車廂裡詭異的氣氛,繼續憤憤不平道:“難怪我父親每次提到百里長青都會發脾氣,他每次來我家。我父親甚至不允許我去拜見他,原來他真的是這樣的人!”
心直口快的王大小姐絲毫不知道,她這句話使得車廂裡原本就沉悶的氣氛更加壓抑了。這次連蘇陽自己心裡都開始打鼓。百里長青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蘇陽還記得原來看書的時候,對於百里長青這個人的真實身份就曾經有過懷疑,甚至有人認爲他就是青龍會的青龍老大,霸王槍的故事裡。也有很多未盡的疑問。
至少也是嫌疑人之一。
而現在種種證據擊中在一起。讓局勢更加撲朔迷離起來。
擡起頭從歸東景和鄧定候的臉上掃過,這兩個人的表情也全然不似作僞。
“誰能告訴我,百里長青在五月十三那天在哪裡?”王大小姐咬着牙問。
鄧定候沉聲道:“五月十三那天,他不在聯營鏢局。你父親是不是就是那一天去世的?”
王大小姐點點頭:“不錯。”
“我說過,別的我不敢肯定,但是殺你父親的,絕對不可能是他!”歸東景忽然又一次重申道。
“你憑什麼這麼肯定不是他?”王大小姐問。
歸東景臉上閃過一絲猶豫,不過很快的又恢復了正常。嘆了口氣,擺手道:“反正我能肯定。但是其中的原因,我不能說!”
“既然光明正大,有何不可對人言?”
“總之不能說。”歸東景一臉的爲難。
王大小姐的一雙眼睛已經像貓一樣眯了起來,一震手中霸王槍,道:“這件事關係到殺我父親的真兇,歸先生若是不能直言相告,小女恐怕要得罪了!”
歸東景擡眼看了看她手中的霸王槍,也是冷哼一聲,搖頭道:“這杆槍若是在你父親手裡,我自然會退避三舍,可是你…..我勸你最好不要動。”
“我也知道我的武功不如你,可是你想錯了一點。”
“哪一點?”
王大小姐朗聲道:“你不懂霸王槍,我可以敗,可以死,唯獨不會退,如果我連動手的勇氣都沒有,那麼才真的不配用霸王槍。”
“死人也不配叫做霸王槍。”歸東景冷冷的說。
王大小姐沒有再說話,而是一抖手中長槍,挑開了大車的簾子,槍尖朝外,槍身握在手中斜斜向下,朝歸東景比劃了一個“請動手”的起手式。
這個起手式,即是交手的預兆,也是晚輩和長輩交手之前的一種禮貌,看起來這位脾氣暴躁的王大小姐,現在也學會了尊敬對手。
“這件事我一定不會說,死也不會。”歸東景點點頭,霍的一下站了起來,整了整束帶,就要朝大車外走。
“慢着。”蘇陽忽然站了起來,淡淡的對歸東景說:“如果我也想知道爲什麼,你會不會也要我成一個死人?”
歸東景扭頭,上上下下的看了蘇陽幾眼,又看了看丁喜,點頭道:“不錯,無論誰一定要逼我說出爲什麼相信他不是兇手,我都會殺了他。”
“夠了!”
車廂裡響起一聲如雷爆喝,一直在沉默的鄧定候終於忍不住了,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擺在桌上,道:“這件事只有我們幾個知道,他之所以一口咬定殺你父親的不是百里長青,是因爲他根本殺不了你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