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這種詭異的氣氛一直延續着。.蘇陽和小武一言不發的看着高立和雙雙。
這時候還能說什麼呢?
沒有什麼比打擾一對久別愛人的重逢更可惡的事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雙雙忽然紅起臉一笑,道:“你剛纔不是說帶了兩個朋友回來嗎?”
高立也笑道:“你看,我一看見你,立刻就暈了頭,連朋友都忘了。”
雙雙道:“你在別人面前也這麼說,不怕別人笑話。”
高立道:“他們怎麼會笑話我們,他們現在一定嫉妒我嫉妒得要命!”
他扭頭看向小武和蘇陽,目中充滿了祈求之色。
小武嘆了口氣道:“你總在我們面前說,你的小公主是世上第一美人,現在我才知道你是個騙人精。”
高立臉色立刻變了,拼命擠眼,臉上的汗又下來了,道:“我哪點兒騙了你?”
蘇陽也道:“你就是騙了我們,世上哪裡有象她那樣的美人?她簡直是天上的仙子。”
小武點點頭:“就是就是,你什麼時候去月宮把嫦娥偷來了!”他甚至走上去重重的錘了高立一拳,笑道:“老實說,我真羨慕你這混小子,你哪點兒配得上她。”
高立故意嘆了口氣,道:“老實說,我實在配不上她,只可惜她偏偏要喜歡我。”
雙雙臉紅了,癡癡笑道:“你們看這個人,臉皮怎麼越來越厚了。”
高立笑了。
雙雙也笑了。
蘇陽和小武都笑了。
他們幾個人同時大笑,從來沒有這麼樣開心過。
如果謊言真的可以讓所有的人都微笑,那爲什麼一定要說真話呢。
如果謊言能說滿一輩子,那就不再是謊言。
只可惜,世上大部分的人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能將謊言說一輩子的並不多。
在太陽剛剛快要下山的時候,雙雙就已經吃完了晚飯,高立扶她上牀睡了,還替她蓋好了被。
她就象是個被寵壞了的孩子,樣樣事都需要別人照顧。
可是她卻能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快樂。
蘇陽小武和高立回到了院子裡,找了張席子鋪在地上。
他們在等,等七月十五的人,雖然對方到現在都沒有出現,但他們一定會出現。
青龍會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叛徒,也不會放過攪了他們好事的人。
尤其是一個一而再再而三破壞他們計劃的二流劍客。
太陽的餘暉灑在院子裡,暖洋洋的,而整個小院和裡面的人都想披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霞帔,蘇陽眯着眼睛,兩隻手墊在腦後,很享受這種感覺。
他想到了三江派,想到了如果自己已經擁有了高立所有的這一切,自己也可以爲了保護這一切做出任何事。
小武卻始終像有什麼心事一樣,終於忍不住長長嘆息了一聲,道:“你說的不錯,她的確是個奇妙的女人。她的外貌也許並不美,可是她的心卻很美,也許比世界上大多數美人都美麗得多!”
高立沒有說話。
蘇陽道:“你現在應該明白爲什麼像他這樣的人,卻是個一毛不拔的小氣鬼了吧。”
高立還是沒有說話。
小武點頭道:“不錯,爲了她這樣的女人,你無論怎麼做都是值得的。”
高立忽然開口道:“也許我並不是爲了她。若說得冠冕堂皇點,當然可以說是爲了她,可是我自己心裡明白,我這麼樣爲的是自己。”
“爲了你自己?”小武意外道。
一個武功很好,長得也不錯,很會賺錢的男人把所有的錢交給一個畸形的女瞎子,他卻說是爲了自己?
高立道:“因爲我只在這裡的時候,心裡纔會覺得平靜快樂。所以我每隔一段時候,都一定要回來一次,住幾天,否則我只覺早已倒了下去,早已發了瘋。”
蘇陽已經明白他的意思。
高立接着道:“她是個孤兒。她的父母呢,在她十三歲的時候,就已經死了。”他面上露出痛苦之色,接着道:“他們只有她一個女兒,爲了不讓她傷心,從小就說她是世上最美的孩子,她……她自己當然也看不見自己。”
蘇陽道:“看不見自己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也看不見別人。她是個瞎子,這本是她的不幸,從這一點看,這反而是她的運氣。”
就因爲她看不見別人,所以纔不能將自己跟別人比較。
世界上和大部分不幸福的感覺,豈不是正是因爲比較而產生的?
高立點頭道:“有一次我受了很重的傷,無意間來到這裡,那時她父母還沒有死,他們爲我療傷,曰曰夜夜地照顧我,從沒有盤問過我的來歷,也從沒有將我當做歹徒。那時我已將這裡當做我自己的家,到了年節時,無論我在哪裡,總要想法子趕着回來的。後來……後來她的父母死了,臨終以前,將他們唯一的女兒交託給我,他們並不希望我娶她,只不過希望我能象妹妹般看待她。”
小武道:“可是你娶了她?”
高立道:“現在還沒有,但以後我一定會娶她的。”
小武道:“你真的愛她?”
高立遲疑着,緩緩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愛她,我只知道……只知道她可以使我快樂,可以使我黨得自己還是個人。”
蘇陽道:“她能使你快樂,僅僅這一個理由就足夠了。”
“那愛呢?”小武問。
“愛是一個聽起來很偉大很讓人激動很神聖的字眼。”蘇陽伸出一根手指比劃了一下,反問道:“但是你能告訴我,愛到底是一個什麼東西?三千兩銀子?一間大房?一頓飯?一把刀?還是脫了褲子在牀上打滾?”
小武想了想,笑道:“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所以,愛僅僅就只是一個字而已,你要想去解釋,可以解釋一萬年,而且每個人的解釋都不一樣。所以不要妄圖去想明白什麼是愛。”
蘇陽聳聳肩道:“人活着只有三種狀態,一種是快樂,一種是不快樂,還有一種是介於兩者之間,如果她能讓你快樂多一點,恰恰又是個你不討厭的女人,你就完全可以娶她回來當老婆。而有時候你以爲你愛的死去活來的人,反而會讓你的不快樂多一些。我不懂愛,但我只確定一點,如果愛是痛苦的,那就應該早早的結束這種愛,如果是快樂的,就應該讓它延續的更長更久。”
高立又沉默了很久,忽然笑了笑,道:“你們想不想喝我們的喜酒?”
蘇陽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當然。”
高立道:“我明天就跟大象去準備。”
大象不是大象,而是一個人,一個老頭子。
院子還有兩間房間,一間房子的門吱呀一下開了,走出來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老人的身材魁梧,無論是叫做大山還是大象都很貼切。
他的眸子就象是遠山一樣,是青灰色的,遙遠、冷淡。
也許只有經歷過無數年豐富生活的人,眼睛纔會如此遙遠,如此冷淡。
但老人只有一隻手。
他看見了高立,他眸子裡還是全無表情,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直到高立走過去,他就慢慢地放下斧頭,然後他突然跪下去,向高立跪下去,就象奴才看見主人那麼樣跪下去。但是他臉上還是全無表情,也沒有說一個字。
高立沒有說一個字,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兩個人就象是在扮着一幕無聲的啞劇,只可惜誰也不知道劇中的含意。
然後老人就像完全沒有看見蘇陽和小武一樣,獨自走到小院的角落裡,用僅剩的那隻手開始劈柴。
他這隻手卻十分靈敏、十分有力,他用腳尖踢過柴,一揚起手,巨斧輕輕落下,“喀嚓”一響,木頭就分成兩半,而就在兩個半片的木頭將要倒下去的時候,第二根柴就會跳到巨斧下。
木柴的大小長短都不完全相同,他的每一斧頭落下,看在木柴中,用的力氣卻能恰好讓木柴分成兩半,一分不多一分也不少。
或者說他的每一斧頭,都是最節省力氣的方式,從破開的木塊上看,木頭的紋路就像水流一樣順暢,他的每一斧居然都是緊緊地貼着這些紋路砍下,而且沒有砍斷任一條。
不僅僅沒有砍斷任何紋路,甚至連原本不太流暢的紋路都稍稍作了修飾,讓木頭的斷面看上去像是一副行雲流水的風景畫。
每一塊木頭天生的紋路都略有不同,但現在每一塊木頭的斷面花紋都是一幅畫,如果仔細去看,這些‘畫’還不盡完全相同,有山水,有云海。
這一切,只是眨眼間的一斧所造成的。
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這個老頭並不一般,以蘇陽和小武的功夫,自然也能看出來這老頭手上的功夫有多深,甚至已經是可怕。
“難怪七月十五的人沒有進來。”蘇陽笑着對小武道:“有大雷神在,就是青龍老大來了,也得乖乖的在門口站着。”
大雷神?
小武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誰是大雷神?難道就是這個像家僕一樣的老頭?
連高立也吃驚的愣住了。
大雷神的名號雖然已經在江湖中有十幾年沒有出現過,但大雷神的輝煌卻從來沒有人能夠忘記。
老人回頭淡淡的掃了蘇陽一眼,忽然道:“你以前見過我?”
“沒有。”蘇陽搖頭道。
“那你怎麼知道他是大雷神?”小武插嘴道。
自從蘇陽提到’大雷神‘三個字,小武的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似乎比其他人更感興趣。
“因爲我知道孔雀山莊上代主人和大雷神曾經一戰,這一戰的結果就是大雷神少了一條手臂。”蘇陽道:“我這人比較懶,能讓我記住的人和事不多,但能從孔雀翎下活命的人,絕對值得我記住。況且除了大雷神之外,普天之下,還有誰能將斧頭運用得那麼巧妙?”
老者冷冷的說道:“只可惜你年紀也太輕,還沒有見過二十年前的風雷神斧,是什麼樣子。”
蘇陽盯着他手裡的斧頭,道:“也許我很快就能見到。”
老者沒有直接回答這句話,卻轉過頭,冷冷地看着小武,道:“你爲什麼還不回去?你準備逃到什麼時候?”
他在高立面前像是一個奴才,但是對着高立的朋友小武說話的語氣,就好像是一位長輩,在教訓一個年輕不懂事的家族子弟。
小武並沒有問回到哪裡去,也麼有問逃什麼,而是問:“我爲什麼要回去!”
老者道:“因爲你父親只有你這麼一個兒子。孔雀山莊也只有你這一個繼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