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賓院裡的竹林被夜風拂着,像黑青色的海,像深秋的墨池裡密集的水草,墨池苑的弟子們不知道白天寧缺師兄和山主之間說了些什麼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在各自的房間裡香甜的入睡。
莫山山沒有睡,她對着燭光,看着身前那些書帖,這些書帖都是白天的時候寧缺寫的,墨跡已幹卻依然新鮮,彷彿還帶着當時的味道。
深夜的長安城,萬家燈火已經熄了九千多家,除了皇宮城牆上的燈光,還有就是禮賓院,莫山山房間裡的這一盞燈。
也許,這一盞燈會持續到天亮都不會熄滅。
酌之華披着一件單衣走了進來,看着她的臉頰,擔心說道: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你的臉色很不好?”
莫山山看着燭光下的書帖微微一笑,紅脣抿的極緊,就像是柳樹上繫着的紅線,而在大河國,柳樹上的紅線代表着姻緣。
她什麼都沒說,正因爲什麼都沒說,才讓人覺得有問題。
寧缺做出了選擇,可惜不是她。
莫山山覺得終究是自己的事,沒有必要說出來讓跟着她來到唐國同門對寧缺不滿,對書院不滿。
感情上難分對錯,喜歡也不意味要佔有。
長空無忌還是來了,他雖然不會把寧缺拉出去毒打一頓,自己的弟子,該關懷的時候還是要關懷。
收入門了卻不管不顧,那和拔鳥無情的負心人有什麼區別?
降臨到莫山山房裡長空無忌把酌之華,莫山山嚇了一跳,他來的是如此突兀,完全來不及反應。
過了片刻,兩人的臉上纔好上了一些,酌之華警惕的看着長空無忌,把莫山山護在了身後,可惜手中無劍,不然,她此時已經拔了出來。
三更半夜闖入女子閨房,一般人她會毫不猶豫的動起手來,沒有動手是因爲,這個人她見過,這個人的劍她也見過。
那是可怕的劍,令人印象深刻的劍。
長空無忌微笑着道:
“山山。”
莫山山看到長空無忌,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平靜的回道:
“師傅。”
長空無忌點點頭,他能想象的到莫山山有多辛苦才擠出來一絲笑容,爲的是不讓他看到自己狼狽的一面。
酌之華愣住了,整個人像是傻掉了一樣,她根本沒想到來人和她們的山主還有這樣的一層關係,什麼時候她們的山主又拜了一位師傅?
不過,她想了一會覺得山主能拜這樣的一位人物爲師,是大機緣。無論來人的風姿還是氣勢,都超過她所熟知的墨池苑之主。
王書聖是知命境界的大修士,那麼她面前的這個人修爲只會比知命境要高。
“墨池苑弟子酌之華拜見前輩。”
酌之華對長空無忌行了一禮,恭謹的道。
長空無忌平靜的道:
“嗯,你很好,墨池苑弟子中,你的年齡最大,也最成熟,作爲師姐,你非常的稱職,比本座的那兩個徒弟強多了。”
酌之華遲疑了片刻,拘謹的道:
“謝前輩讚譽,山主她。。。”
她是在擔心莫山山,卻不瞭解其中的隱情,長空無忌打斷了她的話,突然道:
“交給我吧。”
酌之華眉頭緊蹙,對着二人行了一禮,慢慢的走出了房間,她很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更清楚有些事她不該問,不該聽。
酌之華走後,莫山山笑容消失不見,她看着長空無忌認真的問道:
“師傅,是山山不夠好嗎?”
長空無忌長嘆一聲,淡淡的道:
“不,是你不該有期待。”
莫山山低着頭,她的樣子充滿了不甘和難言酸楚,長空無忌知道他的這個弟子,雖然表面上平靜,內心裡卻在滴血。
我見猶憐的神情讓長空無忌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甚至他都想問問自己,是他做錯了什麼嗎?
他可以讓兩個不會產生交集,那對莫山山來說就不會有今天。
理智告訴他,他沒有做錯。
他是莫山山的師傅,卻不能一直護着她,路還是要自己走,沒有愛過怎知情爲何物?
房間裡隨着兩個沉默,頓時寂靜無聲,窗外無處不在的風,吹響了竹林,許久之後,莫山山擡頭,笑着道:
“師傅,你曾經也愛過一個人嗎?”
長空無忌走到莫山山身前,輕輕的拍了拍她的頭。
“嗯,你曾經有一位很漂亮師孃,在她的眼中,師傅就是他的一切,爲了師傅,她願意放棄所有,包括自己的生命。”
莫山山看着長空無忌,眼眸盈盈如水道:
“那師孃不身邊,你會想她嗎?”
長空無忌不加思索的道:
“想,豈會不想,爲了她師傅纔會這般努力,於是便有了這一身的修爲,山山啊,那混小子不選你,是他眼瞎。”
“要不,明天師傅好好教訓他一頓,打斷他的五條腿?”
莫山山笑了起來。
“不要,他沒錯,只是有人出現的比我早,他喜歡我,我喜歡他,但那一份長久的陪伴令他無法割捨。”
“再說了,十三師兄哪來的五條腿?”
長空無忌隨口道:
“那可說不準。”
莫山山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圓圓的小臉上羞紅了一片,在青春期的少女面前談論男人的那些事,是不怎麼合適。
咳咳。。。
“山山,你師姐早就想出去走走,爲師答應了等你入門後,一定帶着她們去走走,看一看不同的天。”
“我看啊,等你把你的那些同門送走以後,就跟着師傅去走走吧。”
莫山山知道,師傅是爲了自己好,她出來本來就是王書聖有意讓她歷練,雖然去了荒原,見過了不少新鮮的事物。
但還不能讓她順利突破知命的境界,通天籙長空無忌剛傳給她,也需要她花費時間來參悟才行。
“弟子能不去嗎?”
長空無忌反問道:
“你是想先回大河國吧?”
莫山山點點頭,她的確想先回大河國,畢竟教她時間最長的是王書聖,而且她拜師也沒有能與王書聖商議。
長空無忌沉聲道:
“知命境界的大修行者早已看破了世俗,所以他不會在意你是否又拜了師傅,倘若他真心待你,則更希望你能有所成。”
“你的師伯,天下人無不敬仰的夫子,不也讓那混小子拜了昊天道南門的顏瑟爲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