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驚訝地看着這個,從眉眼間能依稀看出來是老了之後的我。
在看他全身鬆弛的皮膚,還有掛滿了鬍子拉碴的臉,要不是看眼睛,根本從被長長頭髮擋住的臉上看不出我的樣子。
他已經十分消瘦了,而且沒有精神,只是跟我對視了一眼,就已經沒有力氣再擡起頭,緩緩將頭給垂了下去。
“是他來讓你要我命的?”他有氣無力地說道。
聽他這麼一說,我這纔看見想起來三十多歲的我曾經說過的事情,是有關於那老傢伙和薇薇的事情。
我記得當時他說薇薇被人給害死了,其中兩個人就被關在了地下車庫,不知生死。
這人難道就是其中一個?!
看其衰老程度的確是很像那個時候的人,而且在他旁邊還有一副扔在地上的鐵鏈子,末端連接在牆上,似乎曾經也有人被綁在那裡。
我心裡咯噔一下,但還不好下結論,就問道:“你是誰?”
“我是誰?”他重複了一遍,然後沉默了好久。
“對啊,我是誰我自己都已經快忘記了,我有名字,跟你一樣,也是從那個窗戶跳下來纔來到這裡的。”一堆沒有營養的話慢慢從他口中蹦出來。
還不等我打斷他,他就咳嗽了兩聲,然後喘着粗氣在那裡休息。
看他的樣子已經很衰老了,卻還是勉強留着一口氣。
而且我拍掉了落在他身上的塵土,在上面有大大小小數不清的傷口,其中多是被利器劃傷的,這也跟三十多歲的我說的事情相符合。
難道他真的就是當時殺害薇薇,然後被那老傢伙找出來拴在這裡的?
“你爲什麼被拴在這裡?”我剋制住激動的情緒,平靜地說道。
他稍微轉了一下脖子,用餘光瞄了我一眼,然後又恢復了之前的動作,似乎這個動作讓他能更省力一些。
他咳嗽了兩聲:“你這麼問,看來你是混進來的吧。”
被他一下子說中心事,我心臟劇烈跳動了一下。
然而這裡並沒有別人,我也就不在掩飾什麼了,直接摘下面具:“你怎麼知道的?”
他沒有擡頭看我,只是輕輕笑了一聲:“因爲白麪是沒有資格進入到這棟大廈當中的。”
原來如此,怪不得在這樓周圍都是黑麪在活動,就連看守都是黑麪。
“就算你再怎麼聰明,不也是被拴在這裡了嘛,殺人是要付出代價的。”我有些輕蔑地盯着他,此時此刻他在我眼裡無非就是殺人犯。
對此他也沒有反駁,只是沉默。
我冷哼一聲:“沒話說了吧?”
“的確如你所說……”他十分懊悔地說道。
不知道怎麼回事兒,我看着他身上滿是傷疤,忽然有些同情起他來了,就攥住了手裡的鐵棍:“不如我來讓你解脫吧。”
聽到這句話,他擡起頭眼睛有些無神地看着我,然後又緩緩低下了頭。
就在我要動手的時候,他忽然開口說道:“你躲起來吧,有人來了。”
有人?!
我立刻掃視着周圍,根本沒有看見任何人影,也沒有聽見任何響動,回過頭重新看着他說道:“怕死了是吧。”
“我是老了,但我耳朵不聾。”他有氣無力地說道。
話音剛落,我就聽到有人推門的聲音,緊接着是清晰的腳步聲。
糟了,竟然真的有人來!
我驚訝地看着他一眼,然後躲在了旁邊的一臉廢棄汽車下面,就看見一雙跟我一模一樣的鞋走了過來,還有一根柺棍。
從步伐來看這個人應該也上了年紀,走路並不是很利索,需要靠柺杖支撐才能平穩,而且就他一個人。
就一個人,而且還已經上了年紀,我從後面偷襲的話應該有九成把握。
就在我要從車底下挪出來的時候,就聽見剛來的那個人說道:“看來你還是沒什麼精神啊,不過你聽了我這個消息肯定會很驚訝。”
“嗯?”他只是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
“薇薇。”那個人只說了兩個字。
就這兩個字,讓那衰老的我深深吸了口氣,然後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一樣,說道:“你說什麼?!”
“我說有人帶着薇薇來了,我剛纔見過了,是個白麪,已經被我暗中隔離起來了。”那個人條理清晰地說道。
我聽了以後也十分驚訝,不知道說話的這個人是誰,竟然有資格見到那老傢伙才能見到的薇薇。
而且從他的話中還有一個重要的消息,就是我那個白麪同伴被隔離起來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不應該是一件大功嘛?
“跟我說這些幹什麼?”衰老的我顯然來了精神,而且還帶着情緒。
那個人一直都很有禮貌地說道:“我這不是沒了主意,想要來請示一下你的看法,究竟這個薇薇應該怎麼處理?”
處理?他竟然用了這個詞。
這個說話的男人到底是誰,爲什麼有權利說處理,難不成就是那老傢伙?
怎麼看這個男人都像那老傢伙,而且還拄着柺杖。
但他這麼客氣地說話,還說要請示那個衰老的我,這到底又是怎麼一回事兒,不是這老傢伙因爲薇薇的事情才把他拴在這裡,折磨他的嘛?!
“你自己看着辦吧。”衰老的我似乎已經到了風燭殘年,說話都沒有了力氣。
那個人半天都沒有說話,我就看見他們兩個人在那裡站着,過了好一會兒那人才嘆了口氣:“那我把薇薇給你帶過來看看?”
衰老的我想要說些什麼,嗓子中只發出了一個音就立刻把話又咽了下去,似乎是改變了初衷,說道:“不用了。”
那人重重嘆了口氣,什麼話也沒說就轉身走了。
直到聽不見腳步聲了,衰老的我才咳嗽了一下,似乎是在示意我出來。
從車底下爬出來,我看了看樓梯口的方向,那人應該是從那邊下來的,並沒有走電梯,看來也是不想讓其他人知道自己到這裡來。
怎麼自從進入到泛亞大廈中,就感覺周圍又神神秘秘起來,被疑問籠罩的那種感覺又回來了!
看着那個衰老的我,他還是跟之前一樣,無精打采的,全身上下沒有一點機能。
“你知道自己在贖罪?”我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如果他因爲被栓了這麼多年而悔過了,我可以考慮放了他,畢竟他已經一把年紀了。
他輕輕點頭,喉嚨只是吭了一聲。
就在我要動手砸在拴住他的鐵鏈子的時候,他卻立刻阻止了我:“你幹什麼?”
“放了你啊,你已經悔過了。”至少我感覺是這樣的,而且他已經這麼老了,就算以前很厲害也不可能有什麼危害了。
聽我這麼一說,他竟然緩緩搖頭。
我吃驚地看着他,沒想到他居然拒絕了我放開他的好意,寧願自己被拴在這個滿是塵土的破舊停車場裡,暗無天日的活着?
“你放我下來,我也走不了路,與其跟死屍一樣的躺着,跟現在也沒什麼分別。”他用自嘲的口氣說道。
這話倒是沒錯,可看着這麼一個枯瘦的人被拴在這裡,而且還跟我是同一個人,我心裡面就覺得不得勁兒。
他擡起頭瞄了我一眼,乾巴巴的嘴脣裂開笑了一下:“要不是在這個特殊的廢墟當中,我這個年紀早就已經死掉了。”
似乎是看到了我震驚的樣子,他又緊接着說道:“我看你的樣子應該是纔來這裡不久,對於這裡還不瞭解,但你要知道在這裡沒有立刻斃命的傷勢,是不會死人的。”
這點我已經聽那個三十多歲的我說過了,又從他口中得到印證,看來這是真的了。
“你來這裡多久了?”我不解地看着他。
他似乎仔細想了一下,然後反問道:“你看我像多大年紀的?”
我撩開他散亂的頭髮仔細看了一下:“大概有九十來歲的樣子吧。”
“我已經來這裡一百八十多年了,被拴在這裡都有一百餘年了吧,大概……”說着他就咳嗽了一下,可能是剛纔我的動作弄下來不少塵土。
來這裡一百八十年看起來才九十多歲的樣子?!
這樣平均下來,在這裡每兩年多才會老一歲,而我僞裝成白麪之後的同伴,他說自己來這裡兩年,看起來跟我沒什麼差別……
等等,我忽然意識到不對,因爲那個看起來三十多歲的我說他來這裡只有十多年,但卻變成了三十多歲的樣子。
他在說謊!
我倒吸一口涼氣,不知道他爲什麼要在來這裡的時間上做隱瞞,但他告訴我其他的事情卻都是對的。
不對,或許不會是完全都對,因爲他畢竟也是另外一個我,我會瞞着其他人,他一樣也會對我有所隱瞞,這在每一個我遇到的另外的我身上都得到了證明。
我直直地盯着他看,平復了一下心情說道:“我問你,你被關在這裡是不是因爲薇薇。”
“……是。”他沉默了一下才應道。
這就跟三十多歲的我說得差不多了,就連我之前被薇薇那麼對待,我都沒有起到殺她的念頭,眼前這個衰老的我竟然……
我有些氣憤地大聲說道:“那你爲什麼要殺了她?!”
“殺她?怎麼可能?”他擡起頭疑惑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