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洵玉(上)
流飛在第六日的時候,兌現了自己的承諾,爲龍帝尋來了救命之方,可是他的平安卻未能讓這七天來緊繃的氣氛有所緩和。內殿裡站着所有的皇子,包括回宮沒幾日的九皇子,可是屋裡卻是死一般的靜默,只有水計滴答滴答的聲響孤獨地迴盪在這寬敞的空間裡。
他們是父子,卻更是君臣,對現在的他們而言,也就只是君臣,看着眼前個個垂手而立的皇子,懸月暗暗想着。
“這幾日,辛苦你們了。”在這片沉寂幾乎要壓得每個人都喘不過氣的時候,白龍帝緩緩道,“尤其是老二、老三、老四你們三個。”
“父皇言重了,此乃兒臣們應當做的。”尉辰傾了傾身,恭敬說道。
“恩,”白龍帝極輕地應了聲,“聽說西郊也有疫情蔓延。”
“回父皇,兒臣已着手處理這件事。”重樓上前一步道。
“是嗎?”白龍帝隨口應了句,“依朕看,老四你還是親自去西郊一趟吧!”
那是瘟疫區!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洛淮更是上前一步就要力阻,卻被重樓橫臂擋住。
“朕身感此病的痛苦與可怕,老四,你就代朕去關心一下百姓。”
“父皇!”洛淮驚喊出聲,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他的父皇嗎?在四哥衣不解帶的照料重病的他後卻反將他推往死亡的邊緣!
在衆人都爲白龍帝突然的決定而震驚時,只有懸月,站在衆人之後,靜靜地看着那飄舞的輕紗後那已顯出老態的身影,只有她,知道這荒唐的決定的真實用意。
他是在警告她,也是在試探她。
她蹙了蹙眉。天知道,她已經厭倦了這些警告,厭倦去揣測他們每句話的用意,厭倦去避開那些陰謀,甚至厭倦躲在重樓的身後安享太平。
“兒臣遵旨,必將父皇的關切之意傳達給深受苦難的百姓。”重樓隔開洛淮的阻攔,在他又要開口前搶先一步說道。
“很好。”白龍帝滿意地點點頭,“即日起,四皇子晉封親王,擇日前往帝都西郊。”
“兒臣遵旨。”重樓上前一步,跪地領旨。
“聖父這就放心了麼?”
清淡的嗓音正如二月的春風,吐出的字句卻足以讓已定的事實生變。白龍帝偏過臉,如劍的目光刺穿輕薄的幕紗,直直射向那正淺笑着的人兒。
“四哥寡言少語,恐怕實難將聖父的心意傳達給百姓。”嘴角勾着若有似無的笑容,罔顧那雙虎目中肆竄的怒意,懸月在衆人困惑的目光中緩緩上前,“不如,讓月兒一同前往。”
“哦?”
“月兒在明郭也曾處理過類似的問題,這次也定能幫上忙。”懸月停步在幕紗前,流轉的眼掃過尉辰的錯愕、經過濯羽的瞭然、滑過重樓的深沉,然後毫不遲疑地迎上紗帳後幾乎射穿她的目光。
“這就是你給朕的答案?”白龍帝陰沉地說道,“那還真叫朕遺憾。”
對於他言語間流露出的殺意,懸月絲毫都不感到奇怪,可是,她卻並不想退卻,“這是月兒的選擇。”
白龍帝凝視了她半晌,冷道:“那就不要怪朕了。月翁主隨紫王一同出宮。”
“謝聖父。”懸月遵從宮禮,叩首謝恩。
“月兒,從此刻起,對於任何人的任何行動,朕都不會再阻攔,你明白嗎?”
懸月直起身,仰視白龍帝冷絕的臉,“月兒明白。”
“你們退下吧!”白龍帝收回失望的目光,隨意地揮了揮手。
懸月起身,毫不留戀地退出了這座冰冷的宮殿。重樓行禮後迅速跟上懸月遠離的身影。即使他不明白他們的對話,但是他仍然明白懸月今日的請求已經觸怒了白龍帝,甚至將自己暴露在了重重危險中。
“月兒!”重樓拽住她的手肘,“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我當然明白!”懸月猛地轉過身,金色的眼中是那金屬一樣的冰冷。
“你不知道,”重樓按住他的雙肩,好聲道,“這是我的戰爭,你不應該牽涉進來……”
“不知道的人是你!”情急之下,那些暗藏在心中的秘密幾乎就要脫口而出。
“你……”重樓懷疑地擰了擰眉。
“重樓,不要再把我藏在身後,我也不應該再被藏在你身後。四年前,我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眼睜睜地失去霽陽。四年後,我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麼,卻什麼也不做而再眼睜睜地失去你,我做不到!”
“懸月,你什麼也做不了。”重樓輕輕搖了搖頭,她終究只是個平凡的女子,無權無勢。
“預言將不再僅是預言,我會讓它成爲現實。”懸月看着他,一字一頓地說道。
重樓長嘆了一聲,緊緊握住她的手。他從未如此憎恨這座皇宮,可是他現在恨得想讓它化爲塵土。它已經逼迫自己走上這條不得不選擇的路,現在連她也無奈踏上這條死路。她曾今如此厭惡權術陰謀,現在卻不得不身陷其中。命運的車輪真的已經開始轉動,再也停不下來了嗎?
“三哥,你現在打算怎麼做?”緊跟着步出騰龍宮的南陵遙看了眼那兩道漸遠的身影,側了身問着立在樓階之上的濯雨。
那人微微眯細了眼,似笑非笑,讓人琢磨不透。
“繼續等待?”懸月本是明確表明決不會插手三宮之爭,他們可慢慢來,如今她即已挺身站出,只怕今後的發展會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不急。”濯羽笑道,“我倒是很好奇這隻已經甦醒的母獅將帶給我怎樣的驚喜。”
“只怕倒時還來不及出手,就被她咬了一口。”那則預言到底是糊騶的還是真實,可還沒有人敢確認。
“永遠有人出手比我們更快。”濯羽踢了踢腳下的石子,噙着笑的眼看向那頭的樑皇后。
那人偃旗息鼓等待了這麼多年,如今楚歌已經回宮,只怕耐性也是到了盡頭。
南陵順着他的視線看去,頓時瞭解,撇了撇嘴,道:“三哥這是在等着坐收漁翁之利嗎?”
“我也懼怕後有黃雀啊!”比了比那頭遠去的黑色身影,濯羽笑道。
該上場的都已經上場,前段日子的只不過是暖身,遊戲現在才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