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蘇溶的心情,激動到難以言語,他無數次想要再聽到他說話,哪怕只是寥寥數字對他來說,那都是無法想象的點撥。但是很可惜,他似乎消失一樣。
原以爲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誰承想竟會在如此緊要的關頭,在蘇溶陷於進退兩難的猶豫不決之中,他再次神秘的出現,送來解深密經中最簡單卻也是道理最深的一句話。
大空無相以爲超脫!
蘇溶知道他已經消失了,所以激動過後,他便不再繼續執着非要去跟他碰上一面。此時此刻最重要的,那便是重新理解這句話。他既然親口說出來,很明顯蘇溶對這句話的理解還有所欠缺。
深吸了口氣,蘇溶立刻挺直了腰板,心意默唸施展出了無情道術。神核之內,虛無的無情道種悄然出現,慢慢轉動了起來。
它每一圈完整旋轉,都會散出無窮大的吸力,瘋狂的拉扯着蘇溶體內的每一種負面情緒,化成一絲絲灰白色的氣狀體,朝着頭部神識飄去。
不僅如此,無情道種的外表顏色,已經足有八成全部是乳白色,只有上下兩極的一小片區域,還是青白色相間。而它的旋轉速度,也不再是之前那樣瘋狂急速,現在就是慢吞吞的,很是穩定的派頭。
雖然看起來慢,但真實的情況,卻是它的旋轉速度已經遠遠超出之前甚多。所謂量極而質變,無情道種現在的速度,分明就是速度達到極致以後的變化。
雖慢實快!
現在的它,每一圈轉動,實則已經是之前的千次不止。
於是乎,它所散發出的吸扯之力,遠大於之前。此時一次的轉動拉扯,吸收來的負面情緒那便是之前的十倍之多。連帶的結果,當然是蘇溶更快速的趨向於心靜忘我的狀態。
從蘇溶使出無情道術到他整個人完全空靈下來,僅僅用去了十息而已。
十息之後,蘇溶的心神腦海全部陷入了沉思,而那顆慢悠悠旋轉的道種,則是停了下來,不再如之前一樣隱匿消失,而是滴溜溜的懸浮在神核中心。
它散發出來的吸扯力,也是絲毫沒有減弱的氣勢,保持着穩定的狀態,挖空吞噬着隱藏在暗處角落的負面情緒。
它的任務,便是充當蘇溶最紮實的後盾!
“大空無相、大空無相……”蘇溶一直重複着這句話,默唸的速度不斷加快。
他第一次接觸這句話,很顯然便是萬域界中築基的時候,那時候的他確定了自己的修煉目標,更是通讀心經之後明白:所謂的解深密經,便是以超脫爲引,以生命源流爲根本,走出一條萬物有相化無相的大道。
而這麼多年來,他確實一直按照自己的理悟,以世間固有的修煉制度爲基準,摸索着自己不斷的突破。
第二次接觸這句話,便是一氣門萬宗界內大比結束時響起的三次鐘聲。鐘聲結束之後所有人的思想都被強制引導扶搖天際、萬物皆空時聆聽天地教誨。而那時的天音教誨所說的,也正是解深密經無疑。
加之那一次神秘身影的突然出現和眨眼,蘇溶更是確定他一定和那萬宗界有着暗中的關係。蘇溶猜測,很有可能那是他入道的地方;那所謂的天音教誨,則很有可能便是他入道之後心神留下的天地感悟自行衍生出來的。
不同於第一次的自行理解,第二次蘇溶接受的強制性的思想灌輸,是一個完成的大道感悟傾灑教育。所以那一次回到一氣門黃芪山時,蘇溶腦海中對解深密經的感悟,已經昇華成了:道無道,以心入道、尋自身之路。
這麼多年來,他一路晉級元嬰,突破到現在,歸根結底其實都是解深密經的功勞。正是因爲他的思想天馬行空,從不像他人一樣拘束,進階變成水到渠成的事情。只要身體內的儲備夠了,那便會提前給他以暗示。
當這片廣闊的黑暗世界內所有人和幽靈都在尋找着各自的目標之時,蘇溶卻在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大空無相”四個字。
真實時間十天之後,真魂界內已是過去了十個月,蘇溶已經念讀了這四個字數十萬次。他的嘴脣已經麻木,再也動彈不得;臉色更是陰沉的發黑,雙眼卻是紅彤彤的;此時的他,已經近乎癲狂,完全是憑藉着自己本能的意識仍然在重複着。
他的腦海中,一切好像都已消失,正剩下了四個虛幻不清的字體快速的來回激射着,一次又一次的橫貫腦海左右上下。
身體和意識的本能無數次提醒着他:在這樣下去不用多久他便會被心魔吞噬,徹底走上魔道。但是他卻次次駁斥,堅信着自己終究能夠有所收穫。
因爲,他感覺當腦海中那四個字清晰成型之時,便是自己徹底領會的瞬間。
他還在堅持,轉眼又是一月過去,他已經默讀了九十萬次。腦海中那四個字已經清晰了許多,只剩下了邊緣仍舊粗糙相連,他仍然沒有放棄。
但此時他的身體,從頭到腳每一處毛孔都不時的飄出一縷黑色氣體;他的雙眼也不再是紅色,而是漸漸開始走向黑色。很顯然,心魔已經出現,用不了多久他便會徹底入魔,成爲人族中所謂的魔修。
殘忍嗜血,無情冷酷。
饒是神核中的無情道種重新旋轉,極盡所能的吸收着這些黑色氣體,但是效果卻不是很好,反而有些杯水車薪的感覺。
這是無情道種成型之後,第一次遇到難以解決的麻煩。
眼瞅着蘇溶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核桃大小的道種竟似有靈智一般,驀然停止了下來。片刻之後,它驀然分裂了起來,一變二,二變四,四變八……
蘇溶在繼續,道種的分裂也在繼續。
當真魂界內的時間只剩下十天便是整整一年之時,無情道種終於停止了分裂。此時拳頭大的神核內,已經密密麻麻都是肉眼難以分辨大小的乳白色小粒。
一切就像是有一聲命令發出一樣,所有的小粒頃刻間全部激射而出,飛向蘇溶的全身。
此時他的身體,每一寸血肉筋骨都已經開始散出了黑色氣體,入魔之路看似已經不遠。但隨着乳白色小粒的深入紮根,一股霸道而強烈的吸力驟然出現在蘇溶的身體之內。
這吸力完全就是由無數道細微卻強悍的吸力凝聚成型,一出現便立刻瘋狂吞噬起了那些黑色氣體。
蘇溶的體內,竟詭異的傳出一聲恐懼尖銳的叫聲。那聲音的源頭所在,正是他丹田內的金嬰。
此刻的金嬰,已經不再是金色,而是通體變成了漆黑之色,只剩下胸口心臟部位還有一點金色閃爍。它的雙眼不斷的眨動,嘴裡不斷髮出嘰裡咕嚕的叫嚷聲。
它已經誕生了心魔的意志,本來一切順利之下,它便會成功進化成心魔,從此霸佔佐領蘇溶這具完美的肉身,縱橫天地自成一氣!
短暫的恐懼尖叫之後,黑色元嬰立刻手舞足蹈了起來,不斷念着咒語。蘇溶的全身,一頓之後立刻便劇烈抖動了起來,散發出更加濃郁的黑色氣體。
但無情道種似乎早有預感,此時也是旋轉速度驟然加快,釋放出更加霸道的吸扯力。
二者瘋狂大戰的同時,蘇溶的意識已經隱約有了渙散,真正全部消散之後便會被心魔的意志完全佔領,他也將不再是修士蘇溶,而是魔修。
即便如此,他還是強撐着一次次的默唸着那四個字,孤注一擲的堅持着。
腦海中,那四個字愈發清晰。曾幾何時出現的燙金字體,終於快要成型。
一晃十天過去,道種和心魔的戰鬥已然走向巔峰之態,你來我往的誰也奈何不了誰。但隨着第一百萬次“大空無相”脫口而出的瞬間,蘇溶的腦海中,來回激射的四個燙金大字終於定格成型,唰的停留在了腦海正中。
一如當年他第一次領悟解深密經時一樣,通體金色一氣呵成,高端大氣上檔次。
頃刻間,一道金光從字體內迸發而出,以超光速的速度瞬間席捲而過蘇溶的全身。先前那萎靡渙散的意識在金光的洗禮下重現壯大起來,而身體上散發的濃郁黑色也是一頓,黑色元嬰尖叫着盤膝而坐,渾身瑟瑟發抖縮成了一團。
似乎那金光對他的有着難以言語的壓制作用。
失去了元嬰的指揮,無情道種轉眼間便佔據了上風,瘋狂的吞噬起了每一寸血肉中的黑色魔氣。
幾息之後,蘇溶的意識神識重新回到巔峰之態,搖晃之中,他清醒了過來,雙目依舊緊閉但其內的黑色卻飛快褪去,重新變回了通紅。
“你懂了麼?”一道滄桑而威嚴的聲音適時響起。
良久,蘇溶的神識盯着那靜止的四個燙金大字,虛弱卻平淡的回了句:“懂了!”
“懂什麼了?”
“所謂大空,便是一切交託天地,與天地融爲一體,不受世間倫理綱常的約束。所謂無相,便是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它變成了路。”
滄桑聲沉默,許久,它突然笑了起來。
“你,長大了……”
聲音漸漸消去,四個燙金大字也隨之消失不見。
望着那漸漸暗淡的金光,蘇溶的雙眼雖然通紅,卻迸發出從未有過的紅色明亮。
“是的,我長大了。”
輕輕回了一句,蘇溶驀然睜開了雙眼,一道犀利霸道的紅光傾瀉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