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的盡頭,是一座小小的亭子,亭子裡,老者坐在那裡,握着一個茶杯,茶杯裡的茶水杳杳生煙,另外一隻手則是拿着把扇子,輕輕的搖動水汽。
“一花一木一世界,細微之處見真知。年輕人,何不過來坐坐?”老者微笑着,輕輕抿了一口茶水,面上滄桑盡顯出來。剎那間,楊九便感到這個老者宛然與世隔絕,而且,他還覺得,只要自己走進那亭子,也會樣與世隔絕,或者說是,遠離紅塵。
於是楊九便走上去,他依然謹慎,甚至他還分出一半神識破開幻覺,他的眼睛,一半是看真相,一半,是看假象。坐上另外一張石凳,楊九覺得心頭涌起一陣清涼,之前他不自然的有種煩躁感,也許是因爲他自己太過心急,走進了幻覺當中,就想着要到這幻覺盡頭看看,如今他覺得,這便是幻覺的盡頭。一份釋然油然而生,他拿起桌上的茶杯,也同那老人一樣抿了一口茶水,在清涼之外,便頓時有增添上一份溫暖。
楊九輕輕放下茶杯,笑道:“不知道,海王這次爲我準備的大禮是什麼?”
老者將茶杯放到嘴邊,又抿了一口,扇了扇一陣清風。他道:“年輕人就是太過急躁了,老朽在這裡喝了三十年茶了,也經常有些人與我說話,不過通常都聊的不久有時候甚至老朽我只開口說一句話,他們便離開了。”
“爲什麼?”楊九聽後感到有些奇怪,這個老人,似乎並不將海王放在眼裡。這一點極爲奇怪,楊九可是記得,在這一層空間中的妖魔,無不臣服海王。
老者嘆了一口氣,但是卻沒有流露出任何的感情,只是漠然道:“有時候,我說一句話,便能夠使他們的突破境界,然後去了上層空間,這樣一來,也就沒有機會聊天了。”老人的話出乎楊九的意料,也更讓這個少年驚了一下,隨後他看到亭子外的景象開始變化,又是不斷的有幻彩交替,最後定型在一個畫面當中。
他看到同樣有一個一模一樣的亭子:老人說了一句話,然後那頭妖魔似乎感悟到了什麼一樣,身後出現了淡淡的虛影,那便是法身,而那妖魔的頭上卻出現了一個黑洞,將那頭妖魔吞噬進去。這便是老人口中所致的,只開口說一句話,他們便離開了。
僅僅一句話,便能夠引人突破境界,凝練法身,這到底是有多麼可怕的力量啊!楊九不得不更加謹慎起來了,他瞄了一眼這個老人,只見他還在細細的品茶,他不由得相信這老人真的在這裡喝了三十年茶,但是卻有些難以理解。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我都可以一一爲你解答,但是你的心真的坐得下麼?我更知道,你是想快點見到海王,只不過,你真的有辦法打敗他嗎?”
“能不能打敗海王,不是你說了算的,我是沒有多餘的時間在這裡消磨。”楊九站起來,就要離去。
周圍的景象再次恢復那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的鬧市,楊九正準備要踏出亭子,但是那卻聽到茶杯敲擊在桌子上的聲音,那老人優哉遊哉說道:“不過是時間而已。”他的說話聲剛剛結束,楊九的瞳孔陡然一縮,那句話似乎有奇妙的力量似的,周圍一切景象,居然都停了下來,定格在一個畫面上。
“這是幻覺?”楊九心中想道,隨後他的神念突破幻象,延伸到真實景象當中,他看到那些陷入幻覺當中的妖魔,他們的時間似乎也是停了下來,沒有心跳,沒有呼吸,血液停止流動,那同樣是定格的畫面……“不!還沒有停止,時間只是變慢了許多。”楊九看到,有人一步慢慢踏出,慢慢走動,那些人的呼吸心跳也同樣是緩慢的,慢到了極致。
“你到底是什麼人!”楊九十分震驚,這個老人,居然能夠讓時間放慢,這已經是神仙手段了,他依稀記得,那時候在傷心海上,那真正的神仙,慕容萱雪便是改變了時間,所以才讓自己感受其中的剎那永恆,如今,竟然也一樣有這種感覺。
但是老人卻搖搖頭,道:“不,我並沒有改變時間,改變的,只是我們對時間的感覺,準確來說,我改變的,只是你對時間的感覺。”
“你是什麼人!”楊九再一次問道,老人的手段已經出乎意料了,就算真的不是在改變時間,只是在改變自己對時間的感受,那樣的能力已經夠可怕的了,若是這等手段用來殺人,那當真是一等一的殺人利器了。
在時間面前,人人都是無力的。
“我曾經指點過海王,他有今日這番成就是少不得老朽。”老人笑道:“而我,只不過是一個鑽研心道的老頭子罷了。”
“心道?”楊九驚了一下,以修心入道,這卻是他從來沒有聽過的,而且這個老人居然還指點過海王?海王今日的成就少不得他?在這裡,這個老人沒有必要說謊,因爲楊九知道這裡肯定也有海王的眼睛看着,所以他停下踏出的一步,重新坐回到石凳上。
“天地間唯心所能存在,這便是心道,想必你也明白一點,當人的心越強,力量也會變強,正所謂心有多大,世界便有多大。”
“當有一天,心的力量強大到能夠掌控這個世界時候,那麼也便是修成神仙之時,心道十分簡單,但是要走到盡頭,卻很難。”老人微微笑道。
“你告訴我這些有什麼用?難道你想留下我?”楊九坐了下來,雖然周圍的時間變慢了,但是實際上他的心卻是依舊那般急躁,不知爲何,他總感覺事情很複雜,但是他卻一直只能夠接觸到表面簡單部分而已。
老人笑道:“海王他曾經與我交談過,時間也是最長的,那一段時間,我將我心道所有的成就都傳授給他,他的確是個修煉心道的天才,如今他在心道的造詣,也已經與我相當了。”
這番話,更讓楊九驚訝了,若是在心道的造詣上與老人相當,那不就是也同樣能夠行使改變時間這樣的手段?這樣的話,對楊九來說的確是個致命的傷害……對任何人都一樣!難怪那海王如此囂張,竟然完全不畏懼自己,而且也能夠煉成元神,以修心入道,果然也是那般恐怖。
以武入道,乃是肉身的極致,以心入道,那邊是心的極致。
心,是可以大到包住個世界。
“幻水城,只不過是我一個休息的地方,我所經歷的歲月,也超乎你的想象,如今在這裡的,不過是我的一個分身,不過儘管是分身,也擁有我一生的智慧了。”
“那麼,你是想傳授我心道了?”楊九看着老人的眼睛,看到對方渾濁眼珠當中閃過的一絲明亮。
“每一個人來到這裡我都會傳授他心道的,不過能夠接受多少,便要看自己造化了,我只能夠爲你指明道路,而走的多遠,便要看你有多少力氣了。”
……
……
王座的一旁,出現了鎮洋大將軍的身影,他陰沉着臉,漠然道:“海王,那個少年進入幻水城了,他現在正在接受心道傳承,你不怕他會威脅到你?”
海王卻保持那半醒半睡的狀態,他搖晃着腦袋,輕聲道:“我在心道的造詣,已經登峰造極了,那個老傢伙學了幾百年,我的功力也相當於他那幾百年的心道修爲,別說是法身境,就算是更高修爲,更高境界的,我也未必會怕。”
“心道的入門比武道入門的要求還要高上許多倍,但是你難道就不擔心那個少年也是天賦過人,若是他也繼承了心道所有傳承,到時候便會是你的一大威脅了。”鎮洋將軍在一邊說道。
海王搖搖頭,笑道:“我不信,我們且看看,在傳承的時候,那亭子當中對時間的感覺會加快,所以我當年在那裡雖然跟老傢伙喝茶喝了一年,實際上外界卻只不過是渡過三十六天多罷了,我們便好好看看,他會在那裡待多久?”
鎮洋將軍在一旁不說話了,他陷入沉默當中。
……
……
十天之後,整座幻水城忽然震動了一下。
整座城市中的,那形成幻覺的法力如同漩渦一樣朝一個核心被吸進去,這就彷彿忽然出現的洞*眼一樣,一直吸納,吸納,直到周圍的幻境都無法支撐下去,一些妖魔逐漸清醒過來。
海王的眼睛,在不知道那個角落觀察着一切。
“外界所經歷的時間是十天,也就是說,這個少年在幻境當中接受了一百天的傳承,比起我的一年,看來還差得遠啊。”海王笑了一句,他身邊的站着的鎮洋大將軍,也是舒了一口氣。
楊九在幻境當中才待了一百天,而海王,卻是待了足足三百六十五天,整整的一年,看見差別如此之大,海王的眸中卻是出現了一絲失望:“這樣啊,本來還以爲能夠多一個對手,現在我在心道的造詣已經無人能比,就算是那老傢伙,也是不及我的,我真的希望能夠有人能夠成爲我的對手,真是可惜啊,原來天才,只有我一個而已……”
海王輕聲低語。
亭子當中的楊九,此時正合上眼睛,百日傳承,已經讓他的心,成長了許多,這些天來,他不過是一直與這位老人交談,談天地變化,談滄海桑田,種種種種,但是每一句話,都深深的刻在楊九心裡,爲他打開一條新的道路,讓他走下去。每一次遇上心靈的枷鎖,都能夠輕而易舉的打開,然後繼續走下……
楊九就是這麼不斷的走下去,不知不覺,他的心境開始了變化,那不是修爲的增長,也不是對天地有所感悟,而是單純的,他潛藏身體深處的那顆心,內心的蛻變。
他的心,他的元神蛻變之後,神海也開始變化,但是這種變化卻並不明顯,或者說,是錢藏起來還沒有顯現的變化。直到第一百天,他完完整整的接受傳承之後,他的神海開始劇烈震動,整座幻水城內的法力都被他吸納進來,這種能夠產生幻境的法力進入楊九的神海之後,便隨他而動,發揮創造的力量,混沌初開,天地分明。
他猛地睜開眼睛,瞳孔當中,是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