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楊九他忘記了痛苦,全身的知覺都消失了,他的視線開始被一片白蒙所吞併,看不到那些骷髏,看不到那些蟲子,到最後甚至看不到自己的身體了。
他彷彿就只剩下一雙眼睛,但是,他看不到自己的眼睛。所以,他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東西。
幽幽,蕩蕩,處於一片混沌之中,這將是無窮無盡的漫長的時間,或者說,這裡連時間的概念都沒有了,他就這麼一直停留在這裡,連思考都沒有了力氣,連睜開眼睛也沒有了力氣,什麼都沒有。
他就只剩下一幅景象,模糊,混沌,不知有什麼。
不知道爲什麼,他想哭了。
“爲什麼我要哭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良久,他終於明白了。
“原來,這就是孤獨,我會哭,就是因爲孤獨。”
任憑淚水流出來,他無法阻止,這樣由衷的發自心底裡的悲傷他根本不能夠停止,或者說,他也不知道有什麼方法停止。
“孤獨之中,便是永恆的沉默。”
楊九漸漸合上了眼睛,既然眼前的景象都是如此,那麼再看又有何意義,既然沒有意義,就讓自己沉睡下去,也許終有一天醒過來,混沌會分明。
在心中,還剩下一簇幽幽的暗紅色的火苗,若隱若現,彷彿隨時都會熄滅,這便是他心中唯一剩下的清明,沉睡之後,這一簇火苗開始越來越暗,越來越暗,逐漸與周圍的黑暗同化。
這不是熄滅,那火焰依舊在燃燒,不過卻越來越黑暗。
“要擺脫這孤獨,唯有讓心火強大起來,將黑暗吞噬,才能永遠離開這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楊九睜開眼睛,那句自心底裡響起的聲音引起了他的注意。
“讓心中的火焰強大到足以將黑暗吞噬……”
呼呼呼呼……
楊九心中那一簇火焰忽然猛地晃動起來,彷彿真的要將黑暗吞噬,越來越大,越來越強,最終離開了身體,向着外面擴大。他感到自己漸漸麻木了,任憑那心火洶涌起來。很快周圍變成火海,混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無盡的火海。
心有多大,火就有多大。
或者說,楊九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心火了。
“不……”他掙扎着,心火便是心魔的表現,這些心火,都是他之前渡過魂劫的魂劫之力所衍生變化的,之所以心火會這麼強大,是因爲那孤獨的幻覺讓他在不知不覺中放開了心魔,任憑羣魔亂舞。
這是楊九成魔的跡象,而且還不是一般的魔,而是絕代魔頭!
因爲他的心火,足以燒燬一切!
最初初那團心火的火苗顯現出本來面貌出來,依舊是那麼小小的,若熄若起的樣子,不過與之前不一樣的是,如今着團小火苗已經變得漆黑無比,它已經魔化了。
黑色火苗突破了楊九身體的束縛,飛騰到他的胸前,隱隱要拉扯他的魂魄出來,如果一旦成功了,那麼楊九的心志便會被這心火泯滅,整個人被魔化,徹底墮入魔道。
這是他最不想得到的結局。
“絕對不行!”
楊九的眸中閃過一絲厲色,猛地一個瞬間,他整個人清醒過來,連忙大手一抓,頓時將漆黑的心火抓在手心,之前被骷髏蟲子撕碎的身體重新組合起來,他大口一吞,便將心火火苗重新吞入腹中。
“心火啊心火,你本來就是我身上衍生出來的,是我的東西,怎麼能夠背叛我呢?”楊九冷笑,隨即心意一動,那團漆黑火苗頓時顫抖起來,在楊九的意識控制之下,心火的漆黑漸漸褪去,重新呈現出本來的紅色。
成不成魔,僅僅是一個選擇,若是忍不住孤獨,便要走這途徑,最終便是成魔。其實成魔也是一個痛苦的抉擇,又有誰願意去成爲那目中只有廝殺,血腥的魔呢?其實是這個世界在逼他,是命運在逼他,不斷相逼。
不過楊九卻要挑戰命運。
只因爲之前命運對他太不公平,所以,他纔要向命運發起挑戰,他要不斷的,越走越遠,越攀越高,最終達到頂峰。
而不是如此的墮入魔道。儘管他九次輪迴之前乃是魔道之聖魔,無相魔尊身份,但是能夠成爲魔中之聖,那麼成魔的過程就絕非如此簡單,那也不是墮落而成,要成爲聖魔,肯定要參悟到魔道中的真正精華,方能超凡入聖!
心火迴歸身體當中,楊九大口一張,頓時本來一直在外面燃燒的心火引發的火焰都被楊九所吸納過來,全部吞入腹中,漸漸地,這些擴張開來的心火融入他的身體,融入他的魂魄中,使得靈魂也有了一絲火的味道。
周圍的火焰都消失了,馬上又重新歸回到原來混沌,沒有時間空間的概念,更加沒有任何身體感覺,孤獨再度涌上心頭,悲傷無盡。
但是這一次,他沒有選擇去陷入沉睡。
“孤獨而已,我輪迴這麼久,一直都是孤身一人,難道這麼簡單的一關我都會被陷入其中嗎?給我破!破開這孤獨的世界!”楊九猛然暴喝,只見他大手往虛空一抓,手指彷彿要插進去虛無中,隨即他的體表泛起火焰,這火焰不是陽炎法力之火,而是更爲玄奧,更深層次的靈魂之火。
一絲心火的力量已經能夠被楊九所用!
以心火爲武器,而非被心火所控制,突破孤獨的屏障。
刺啦!
彷彿破布被撕裂,這混沌的空間中被楊九撕開了一個大洞,隨即恐怖的吸力將他的身體吸了進去,就好像當初楊九初入混天世界第五層法身境妖魔存在的空間時候,瞬間被傳送到第七層金丹境妖魔的空間一樣,不過這一次,楊九卻是硬生生的沉睡了過去。
……
陽界,周圍盡是火熱的靈氣流動,這裡的靈氣濃郁程度十分高,甚至在下方,還能夠看到一條紅色的河流。那不是水,也不是血所匯聚而成的,而是靈氣,當靈氣濃郁到能夠化爲液體的時候,那才叫精純。在這靈氣河流的上方,有個人盤坐着,不過卻只能夠看到這個人是個模糊的影子,周圍的空間彷彿都扭曲了,導致他的樣子都看不清楚而來。
但是,卻有一個矮小的老頭子坐在一邊,捂着頭,似乎剛纔被人敲腦袋了。
“我的老祖宗喲,你可真下得了手啊!”矮老頭嘟囔。不過看着矮老頭應該也不是什麼小人物,而實際上,他就是剛纔想要窺視楊九的那個哈哈大笑的傢伙。
那影子卻是笑了,同樣哈哈大笑,卻震懾四方,連下面的靈氣河流都要顫抖起來,可見此人修爲境界高深程度是那麼恐怖。“老楊啊老楊,這個後生可是不一般吶,你想要以法眼去窺視他的秘密,卻鬥不過他的瞳術,到最後還用上你的法力去壓迫他,這樣可不好,秘密終究會知道的,你又何須那麼心急呢?”
“你不過是比我高一個境界罷了,這說話的口氣怎麼就那麼大呢?你可別忘記了,我當初也不比你差的。”矮老頭繼續嘮叨,“還有你現在怎麼都害羞起來了,連真面目都不露出來,老是把自己弄成這副鬼模樣,就算是鬼見到你都被嚇得再死一遍了。”
“老楊,你我多年知交,有些事情,你懂得。”那影子卻是笑道。
“我懂我懂我懂,不談這個了,你看這個後生楊九,這麼簡單就過了‘與世隔絕’這一關了,真厲害啊,想當年,就算是我,也嚇得尿褲子了。”矮老頭話很多。
影子繼續笑道:“是很不一般,能夠打破孤獨世界的屏障,就彷彿無數年前盤古大神以開天神斧破開混沌一樣,雖然性質不一樣,但是本質卻是相同的。”
“是啊是啊,當年我也是慢慢參悟,哪有這麼暴力的,直接用力量去破開世界,看來這楊九,真的是非一般天才。話說起來,當年你又是怎麼走出‘孤獨世界’的?貌似也是用了很特別的方法,只是卻一直不肯說出來。”
“哈哈,那是我的秘密啊,不可說,不可說!”影子哈哈大笑,隨即道:“不要多說了,我們繼續看吧,這楊九能不能走完這一條路,拭目以待。”
“好好好好,繼續看戲看戲。”矮老頭嬉笑起來,揉了揉腦袋,似乎也沒有那麼疼了。
……
楊九醒了過來,當時馬上就把他嚇了一跳。
再醒來之前,他意識清醒了的時候,就感到嘴巴一陣溫熱,又癢癢的,於是馬上睜開眼睛,就差點嚇到他了,對他來說,這可能比之前白骨骷髏撕裂自己身體,蟲子啃咬自己還要恐怖,還要可怕。
一隻黃毛狗,正在用舌頭舔*他的嘴巴。
可以說,他被一條狗吻了自己。
“啊!”他頓時大叫起來。整個人一下子跳了起來,隨後發覺身體不太平衡,幾個呼吸之後,撲通一聲摔倒了水裡面。原來剛纔,他在岸邊,一步之遙,就是冰冷的河水。
“真元法力,出來!”楊九心意一動,卻發現自己丹田處空空如也,沒有一絲法力。還不來得及反應爲什麼會沒有了真元法力,只見便有河水灌入自己的喉嚨裡,成爲修真者太久了,在水中都從來不怕這個的,可是現在,他好像淪爲了凡人一樣。
連忙划動雙手,幸好小時候游泳的本事還在,終於從水中冒出個頭。他看到岸上,一個穿着鵝黃色裙衣的女子牽着一條大黃狗望着自己這邊捂嘴嬉笑。
“原來是你在耍我!哼!”
不知道爲什麼楊九心底裡火起來了,到底是自己的初吻,竟然被一條狗給奪走了?儘管他有着經歷七百年歲月的靈魂,但是卻依然受不住這樣的打擊,他多麼想一拳把那條狗給打死,這是莫大的羞辱!可是他如今卻只能划動雙臂往岸邊游去,一上岸,風吹來,他自然感到鼻子一癢,竟着實的打了一個大噴嚏。
這下子,那個鵝黃色裙衣的女子笑的更加開心了,還用手指指着楊九大笑。
“哈哈,太搞笑了,太搞笑了!哈哈……”
楊九揮了揮手,把身上的水甩了甩,隨後一臉陰沉往那鵝黃色裙衣女子走過去,拳頭捏的咔咔作響。
凶神惡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