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鄭吒的驚愕,羅應龍嘿然點頭:“是的,循環,總共五十七萬四千九百一十二次循環,從頭到尾,我在循環中度過了三十多年。”
“僅僅是幻覺中的循環,還是真正意義上的時間循環?”鄭吒剛剛問出這個問題後有意識到另一個問題,接着又問:“還有你又是怎麼意識到這點的?而且還數得一清二楚?”
照理說如果是真正的時間循環,那麼每一次循環,羅應龍的記憶都會重新開始,不會意識到自己已經經歷過多少次同樣情形,但羅應龍卻偏偏意識到了這點。
“並不僅僅是幻覺,時間真正意義上出現了反覆循環,但僅僅侷限於我自己。不過這種循環並不完美,每一次從頭再來,都會有極微妙的某些因素沒法徹底還原,讓人感到些許微妙的異樣,但是整體上卻又只能順其自然地一再重複,而且異樣會逐漸淡化。就像從時光長河中抽出一段自我循環的渦流,但一開始又還未能完全獨立於時光長河,會受正常時光流逝的影響。”羅應龍解釋道,“這種微妙的異樣正好可以慢慢磨滅一個人的心力意志,就像西西弗斯推滾石上山一樣在無數次重複中不覺全身心淪陷。當你完全不以爲異,習以爲常之後,也就代表着你已徹底被循環同化,自身的時光流逝從時光長河徹底獨立剝離,永遠都休想解脫了!
不過好在我修行的功法恰好比較計較這些微末細節,一直苦苦追尋、擴大這絲異樣,才漸漸把握到那一線生機而最終打破了循環。具體技術細節說了你大概也不清楚,只能打個比方:西西弗斯雖然每次推滾石上山後滾石都會重新滾落下來,但如果他心靈不麻木,一直不放棄思考,在無數次嘗試中總會由滾石與山體的構造找到微妙的平衡點,讓滾石穩定在山上而不再滾落。”
“原來如此……”鄭吒聽得不由點頭,難怪羅應龍一副心力透支的樣子,就這麼從每一個動作到每一個念頭都毫無自由地循環反覆上三十多年,若是意志稍爲薄弱一點的,大概就會寧可忽略這一絲異樣之處,徹底放棄思考。但羅應龍卻還能夠一直堅持到最終掙脫出來,如此作爲的確無愧於一名高等級修真者的堅韌心性。
頓了頓,鄭吒又試探着問道:“那你所得的古巫遺骨呢?按照你的查探,那圖騰又擁有什麼主要功能?”
“毀了,當我突破了這個循環之後,它就像瞬間經歷了億萬年一樣轉眼朽壞化灰……”羅應龍翻了翻白眼,略帶幾分懊惱說道,“至於圖騰的功能那具骸骨之所以能夠保留下來,關鍵是因爲扭曲了時間軸而鎖定狀態,定期自我還原,破壞了這一功能,也就徹底毀壞了。”
鄭吒倒是很好奇對方到底把這種神奇的圖騰掌握到什麼程度,聽起來這種能力用於防守近乎不死,用於攻擊則可以將一次攻勢在敵人身上反覆重現而近乎無敵。不過以眼下雙方只初步達成暫時合作意向的關係看,這種關係個人實力與底牌的東西估計問了對方也不會如實回覆,所以他轉而問道:“那麼以你之見,這些明顯急於四階基因操作能力才能構造古巫圖騰又是爲何會隱藏的陷阱,這種陷阱的目的又是要達成什麼?”
對於這個問題,羅應龍只是聳聳肩,“誰知道呢,或許只是出於自我保密目的,就像一些修真秘籍爲了保密,甚至會在書中暗藏陷阱,讓閱讀者不自覺招來魔頭一樣。其實,要不是迫不得已,我也犯不着去沉浸於這種來歷不明的東西。畢竟哪怕能夠從中發掘到不錯的能力,也未必就一定適合自己。不過問題是,就目前我們找到古巫遺址、遺物、遺骸來看,圖騰除了作爲古巫的力量體系之外,幾乎就是他們的文字、文化、血脈傳承、心靈記憶,以及他們所有法寶、器具的操作印信。對圖騰完全不瞭解的話,要發現古巫遺寶的線索並順利收取,麻煩可不小!”
“我怎麼覺得判斷圖騰是否適合自己沒那麼麻煩?”鄭吒皺眉搖頭,“只要憑本能直覺就行了,越是能夠吸引你,說明對你越重要!”
羅應龍若有所思道:“是喔……畢竟你已經是四階中,換了修真的說法就是已經降服心魔,由魔返正,能夠控制住自己本能,洞悉自己的直覺,對於你而言,古巫圖騰是單憑本能就可以進行吸收解析的東西,前提是不要中了其中引發的陷阱。而我只是四階初,還要時時遏制本能魔念,解析圖騰就比你來得麻煩且痛苦許多。這一趟參與的輪迴者中,到了四階中的據我所知只有你與宋天,而宋天目前估計還沒進入,就算進入,也不一定會出現在這一帶。
這樣一來,我們就很有合作的必要了,以你爲主力收取、解析圖騰,而我們在旁兼顧策應,應該可以把兇險降到最低。對於這個提議,你意下如何?”
鄭吒幾乎沒怎麼猶豫就點了頭,按照這個提議,他的實力提升絕對是最快的,就算對方弄鬼,自己也不是省油的燈,再不濟,還有“四象玲瓏塔”這一救命法寶。
“我已發現一處置於冰封之中,保存完好的大型遺址,其中應該有完好的圖騰或者其他寶物,請隨我來!”瓦格納手中騎士槍一引,這柄巨大的戰槍頓時無視空間距離地無盡延長,帶動瓦格納人槍合一,一併向前飛馳,而其餘兩人也各自動身緊隨。
一邊趕路,鄭吒一邊隨口問道:“你們已經在這個世界呆了多久了?”
“在這個鬼地方,我已經逗留了大概六天。”羅應龍漫不經心應道,“整體來說,這裡的時間流速是仙秦那邊的十倍左右,所以各種東西更容易朽壞,也意味着要找到還能倖存下來的古巫的希望來得更加渺茫!”
“不至於吧?”鄭吒皺眉提出異議:“被仙秦用大都天神煞轟中的相柳,不也支持了上千年都沒死嗎?剛剛我看到的上古戰場中,古巫似乎還有比相柳更強大的存在,這樣的人物難道也沒法活到現在?”
羅應龍大搖其頭:“但是我卻可以告訴你,如果相柳被困在這裡,它也屍骨早寒了!如果說仙秦的大都天神煞勉強算戰略核武器,這裡就是曾經被導致核冬天級別的核爆犁過一遍又一遍。如果還有什麼強大存在活着,那麼它身上聚集的都天煞氣一定會很可觀,遠比相柳身上的神煞還要強烈數倍甚至十數倍!但是如今這裡的都天神煞已徹底沉寂下去,沒能發現任何一處有大規模凝聚的跡象,這也就是說,神煞已經基本殺絕了這裡一切生靈,古巫單憑自身的強大而硬撐到現在應該是不可能的,除非……”
“除非什麼?”這次卻是瓦格納忍不住問道。
“除非古巫遺地並非單一的位面,除了眼下的這個世界,還存在其他的位面……”羅應龍有些猶豫說出自己的猜測:“如果是這樣的話,或許就存在沒有被都天神煞破壞得太厲害,時間流速也相對緩慢的世界,或許會存在倖存下來的古巫。而我們要找的古巫遺寶,也應該會保存在那樣的世界。”
“多半是這樣了……”鄭吒沉思道:“我之前曾看到古巫奮死拼殺的一幕幕,如果最終仍然沒有任何人活下來,他們的犧牲豈不是沒有意義?”
“那也未必,如果將古巫遺地看出一個生命體,那麼它已經被都天神煞徹底侵蝕,相當於癌細胞全面擴散,病入膏肓,隨時可能斃命。在它內部,最多也就存在‘症狀’相對較輕的局部,絕不存在什麼完全隔絕了神煞的淨土。至於說到犧牲的意義,也未必就是要保護遺地內的某處,也有可能是要給同伴創造逃出去的機會,而且事實上也的確有小部分古巫逃了出去。”
“喔,是哪一批?”
“當然也就是蚩尤率領的九黎之族了……這麼說你連這個都沒有半點了解,看來也的確沒什麼情報好拿出來交流了!”羅應龍語氣中不無揶揄之意:“雖說蚩尤在古巫一族中還算不上頂級的大人物,但在古巫還未亡族的上古時期由於常年對外征戰,在諸天萬界中也算是薄有兇名了。在蜀山世界,還有一條由蚩尤主持開闢,通向奢比屍界的位面通道,被稱爲‘蚩尤血穴’。不過後來他與他所率的族人都被懟了回去,通道也被大能強行封印了。而沾染神煞,只有逃出洪荒纔有一線生機,只是由於蜀山的通道早被封鎖,他所率的九黎族只能逃向另外的世界了。”
“但是,蚩尤以及九黎,明明也是我們民族的始祖與發源之一啊!”鄭吒驟然驚覺,喃喃道:“這麼說,我們……”
“你說對了!從各種跡象看,我們就算不是古巫的後人,也可以算是古巫的遠親了。雖然仙秦大概也算是,但他們畢竟不像我們一樣開啓基因鎖,在這裡可就不像我們一樣玩得開。要不是這樣,仙秦也不會以我們爲主力來攻略古巫遺地!”羅應龍哈哈一笑,“說不定我們這麼繼續走下去,會遇到某個垂死的古巫,正要迫不及待把全部家當外加萬年功力都傳給我們這種最爲根正苗紅的繼承者呢!”
三人一邊敘話,一邊神速向前,一直跨越上萬裡之外後,鄭吒驀地全身一震,目光凝滯,卻是被眼前一幕當場震懾到。
那是一片千里冰封的戰場,巨大的冰凌橫七豎八的插在大地上,如同一口口巨大無匹的刀劍,數以百萬計的冰雕出現在他們眼前,冰雕中是一頭頭猙獰兇惡的荒獸屍體,但卻都不是僅餘骸骨,而是皮毛俱全,栩栩如生!
羅應龍隨手敲了敲一塊封住一隻獨角犀的冰塊,只聽轟的一聲,這隻看來活靈活現,彷彿隨時可以破冰撲出的獨角犀當即隨冰一起碎成滿天晶瑩粉塵,又轉眼間融化滲入地下。而隨着冰粉融化,又有一股寒流隨之擴散開來,令四周的氣溫明顯下降。
“果然如我所料,哪怕並封入冰中,也無法阻止都天神煞消蝕生機。這些傢伙,只是表面上完好而已!而這種望月犀我記得在洪荒界已經算是比較強的冰系荒獸了,連它的軀體也在冰封中極度脆化,其他屍體基本上不可能在解除冰封后保留下來了。”羅應龍毫不意外地繼續向冰封的中心地帶走,一邊向另外兩人說道:“不過如果有古巫被冰封其中,他們身上的圖騰也自然會保留下來,雖說已經失去任何活性,解封即碎,但我們也可以抽絲剝繭地慢慢一層層解析嘛……”
鄭吒一邊前進一邊觀望四周無數冰屍,心中驚歎:“歷經成千上萬年的漫長歲月,還能保留下這麼大一片冰封地帶,這場冰封的規模完全足以覆蓋一個行星,這可真夠了不得的!只是不知造成這一切的究竟是強大的古巫,還是荒獸?”
“一定要取得,那冰封核心處的‘那東西’!”瓦格納看似冷着一張臉,實質氣息動盪,一種源自本能的灼熱渴望不斷從心頭涌現,若不是強行以寒冰斗氣遏制全身細胞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活力,幾乎忍不住要當即失控解開四階基因鎖。
三人逐漸深入,沿途冰屍無數,但卻基本全是荒獸之屍,不見古巫屍體。
直到又前進近千里之後,鄭吒才發現在戰場一隅,有着一具身帶圖騰的古巫屍體,不過圖騰卻並非覆蓋全身,而是僅僅侷限於面部與雙臂。
羅應龍走上前去,彈指發出紫光,隔着冰晶掃了一番,點點頭道:“這傢伙似乎還沒有開啓四階基因鎖,沒法自發形成圖騰,這些圖騰是來自其他古巫轉嫁,也照樣可以發揮不錯的威力。這種次等圖騰雖然差了些,但估計也不會隱藏太厲害的陷阱,你們要試着剖開來看看嗎?”
若不考慮圖騰中可能潛藏的陷阱,以及自身基因本能被誘發失控的問題,解析圖騰以軀體直接接觸,甚至血肉相融爲最佳,次之則要以自身生命元氣注入圖騰,感應、激發圖騰的功能。僅僅觀察掃描圖騰的繁複構造,效果則是最差也是最難有所收穫的。再者冰晶雖然外觀剔透,但由於在極短時間內瞬間凍結,卻質地極不均勻,雜質衆多,甚至還可以看到各種神通威能蕩起的各種凌亂波紋,隔着冰晶察看,實有不少扭曲干擾,而且也只能觀察到圖騰表面,若要深入瞭解,終究要破壞冰晶以及裡頭的屍體。
瓦格納對此明顯興趣不大,不願在這種小角色身上浪費時間。但鄭吒卻開口說道:“我試試看吧,權當練手!”
說罷,將虎魄取出,一揮之下,外圍冰晶已在瞬息間瓦解湮滅,緊接着便是古巫屍體上的圖騰也隨着在無聲無息間層層剝落瓦解,露出諸多內裡的細節,不過也就在此時,只聽一聲輕而脆的碎裂聲,整具冰屍便一下徹底崩塌粉碎。
這種冰晶質地奇硬而又奇脆,等閒刀劈斧鑿都休想留下半點痕跡,但若是稍稍破壞了一丁點,立即就會引發多米諾骨牌式的全面崩潰,所以唯有極精妙的用力才能將其層層剖解開來,但即使是這樣,稍不小心,也會導致全盤俱毀。不過圖騰毀去後,除了又一股寒氣擴散開來之外,倒是沒有出現什麼兇險異象。
羅應龍與瓦格納對此早有所料,也不在意,只是繼續上路。鄭吒卻微微一怔,隨即不動聲色拖着虎魄跟上。
“虎魄接觸這些圖騰,竟然又生出變化,刀體生出無數細微紋路,看樣子……似乎是拓印模擬了剛剛接觸到的圖騰,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全部拓印完整,但起碼比我剛剛體驗到的要完整許多!”按捺住心頭激動,鄭吒悄然將力量注入虎魄,在那圖騰作用之下,便見虎魄輪廓出現一絲不明顯的模糊,原本霸氣猙獰的刀體竟然變得圓潤了許多。
“原來這個圖騰的功能就是讓身側空間性質出現一絲微妙異變,化尖銳爲圓鈍,化粗糙爲光滑,雖然只有一指之差,但靈活運用起來,也足以讓自己免於刀劍一類銳刺攻擊傷害……這個功能偏弱,對於我而言有些雞肋,遠不如之前白骨圖騰無限強化肉身的功能適合我,用在虎魄上,也反而降低了虎魄的殺傷力……不過這也一來,豈不是多用虎魄肢解一種圖騰,我就可以讓它多出一種功能,而且還能通過虎魄去學習拓印下的圖騰!?”
意識到這一點,一路上鄭吒只要看到還有存在圖騰的古巫冰屍,都是一練手爲名義連連動刀,有時候走得急了,乾脆一刀下去,數裡之內一切冰屍盡成齏粉。羅應龍與瓦格納雖然也感到有些古怪,但卻以爲他只是抱着“即使自己收穫不了好處,也不要便宜了他人”的想法在幹,不過毀去的畢竟都是些不值得耗費心力的次等圖騰,倒也沒多加計較。
經過一番測試,鄭吒在讓虎魄平添十幾五花八門的殘缺功能之餘,也大致試出了虎魄拓印圖騰的極限基本上虎魄需要與圖騰直接接觸纔有可能拓印下圖騰,而且要儘量用虎魄將圖騰粉碎得越徹底越好。而如果只是遠距離的刀氣殺死或者連帶式破壞,卻又做不到這點了。而且這樣一來,虎魄所藏的圖騰紋路就變得越發繁複凌亂,真氣灌注其中,也不知會觸發哪一種或幾種功能,當然這些大都偏弱的功能對於他刀招殺傷力的影響也是有限得很。
“這也就是說圖騰錄入越多,越需要有強大的計算力才能在戰鬥中揮灑自如,看來還是終究要楚軒‘醒來’幫我篩選圖騰並輔助我駕馭虎魄才行……萬能的楚軒啊,快讓我的虎魄也變得萬能吧!你要是能夠聽到,好歹吱一聲吧……”
就在鄭吒正暗自唸叨着楚軒的時候,映入眼簾的一幕讓他當即止步。只見眼前是一座堪稱規模龐大,延綿百里的城市,一座座古老的樓閣宮殿大都爲天然的白骨質地,而且不少還保留着完整的獸首,儼然是以巨型荒獸的屍體改制成屋舍。其中體型最爲巨大的不知名巨獸僅是頭顱就比一座小城更爲巨大,上下兩排猙獰的獠牙猶如天筍奇峰般尖銳高聳,望而驚悚。但即使是巨獸骸骨,也都經過一番塑形修整,精工雕琢,飾以奇金珠寶,襯以奇花異草,雖看上去崢嶸粗獷而又絲毫不顯陰森死氣,自有一種古樸宏偉,別具匠心的韻味。
但如今這座別具風格的宏偉古城已然支離破碎,至少在目所能極的邊緣地帶都是如此,無數牆體、柱體、道路被各種龐大的力量所扭曲,摺疊,斷裂……無數破敗的廢墟連同破壞它們的荒獸一併懸浮在天空中,又永遠地凝固在龐大如山的冰晶之中。
這是天崩地裂,而又寂靜永恆的景象!
凝固這一切的冰晶,卻並無任何光滑平整的冰體表面,而是處處呈現出熊熊烈焰一般的飛揚凌厲形態,在晶瑩剔透之中顯出一種燃燒升騰,熾烈張揚的美感。在那無數破碎建築和殘骸的拱衛中,天穹之上,一位體型纖細,長髮如銀似雪的女性古巫張開雙臂,猶如一輪白日冷陽般,以一種凝固的姿態高據天空。單是遠遠仰望,便會感覺一種噬骨錐心的曠世寒意從雙眼透入直懾心神,彷彿再多看一秒,雙眼就會被凍結碎裂!
雖然一切皆以凝固,但看到空中白髮古巫的那個身影,卻足以讓人輕易還原出當年驚天動地的一幕:隨着這位強大古巫爆發出最後一擊,全身散發輝煌萬丈,照徹一切,凍結一切的無窮極冷寒光,所照之處,喧嚷歸寂,熱量湮滅,如海恣肆、如火燎天的無窮寒冰憑空凝成,將森羅萬象連同自身一併盡數冰封其中。
若非親眼目睹,三人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單純的冰系攻擊竟然能夠達到比任何火系禁咒或者核武攻擊還要更加摧枯拉朽,壯烈驚天的地步,而且還將這份壯烈永遠保留了下來!相比之下,之前邊緣地帶的無數冰刺冰凌不過是衰減無數倍的餘威波及罷了
“如果……我的寒冰斗氣達到能擁有這種程度,不……哪怕只是十分之一的威力……”瓦格納仰望着凝固在空中的白髮古巫,目光無比灼熱!
羅應龍捻着下巴唏噓的胡茬,沉吟道:“這座古城已經是眼下所能找到的,規模最大的古巫遺址了,其中就算沒有我們要的古巫遺寶,估計也會有相關的線索或者其他有價值的事物,起碼空中那古巫身上的圖騰就值得爭取!不過要弄到這些,首先就要破開冰封!”
說話間,他已發出探照燈般的粗大紫光掃向冰面,映得眼前冰晶突然紫水晶一般。隨即所有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因爲紫光映出的冰晶表面,那浮動的光澤之中,呈現出的儼然是無數纖細繁複的晶瑩圖騰紋。
哪怕到古巫遺地以來已見識了諸多匪夷所思之事,羅應龍也一時呆呆愣住,口中喃喃道:“好古怪的冰,竟然連光都能凍結……或者也不是凍結,而是光在這種介質中傳播的速度慢得不像話,大概好幾天時間才能前進一毫米……這樣一來,我們也就不可能在不破開冰層的情況下以光來掃描冰層內部。而且我們所看到的冰中景象也並不是當前情景,而有可能是數千上萬年前的情景,這也太離奇了點吧!不過畢竟都一直凍着,估計真實的情景也不會有什麼變化纔對。”
鄭吒也不勝感嘆:“高等古巫,連他們掌控駕馭的能量都是自帶無可分割,無法磨滅的圖騰紋,神奇之處已是超乎我們想象!眼下這種帶有圖騰紋的冰晶,應該沒有邊緣地帶那些普通冰晶那麼容易破壞吧?那我就多用點力了!”
說罷,他直接揮動虎魄斬向眼前冰火之海,無聲無息間,虎魄刀鋒已破冰而入,緊接着億萬密密麻麻的裂痕如同憑空生成的白色霧障在晶瑩的冰體內擴散,眼看着偌大一大片冰體即將分崩離析!
但也就在冰體碎裂的同時,忽然有無數澄清無色,而又森寒透徹的毫光從冰體的每一道裂痕中向外綻放,照中根本來不及迴避的鄭吒。
只一瞬間,鄭吒被豪光照到的體表一切熱量就盡遭湮滅,向着絕對零度飛速趨近,緊接着憑空生成的冰晶已將他四面八方的空間盡數封鎖!
“原來只要我們粉碎冰晶,原本在冰晶中緩慢前行的冰凍射線就會被瞬間釋放出來,讓我們相當於直接承受上萬年前那名古巫的小部分攻擊!”羅應龍早有防備,將青索劍化爲天幕祭起,擋住射向他的極冷寒光,卻也被寒意波及打了個冷戰,語音帶顫地說道,“這種冰凍射線的威力,只怕足以比擬傳說中的先天凍絕神光了!”
“這還不算觸發圖騰陷阱吧?只是破冰就這麼麻煩!”鄭吒皺眉看去,只見原本被他一刀劈開碎裂的一大片冰晶儼然已在爆發的極寒冷光之下重新凍結,依舊不留絲毫縫隙,但裡頭卻多出了一個持刀的人形空腔,體型與他別無二樣,卻是他在寒冰覆體的瞬間神速退走而留下的印記。在他的面前,還有紛紛瑩瑩的粉碎冰晶在在飛舞,勾勒出他剛剛退走的軌跡。
“我覺得我們應該儘可能完整地,大體積將一塊塊冰晶切割剝落,儘量避免大面積的冰晶粉碎!這樣一來,即使冰凍射線泄露,也只是少量。我有兩項能力,分別是‘熱力學黑洞’與‘熱力學白洞’,前者對越熱的事物吸力越強,後者則對於越冷的事物吸力越強,不過在一定時間內吸收的量有上限。運用我的能力,能將少量冰凍射線吸收!”瓦格納沉聲說出建議,在此之前胸甲前一個龍首浮雕忽然活化,張開龍嘴將射向他的極寒冷光一口吞沒,也是毫髮無損,看來也就是所謂的“熱力學白洞”了。
“那我們就一大塊一大塊地完整地分解開來吧,每一塊切割下來,我都會負責收走!”羅應龍驟然目泛奇光,這種每逢碎裂就可以釋放極寒光芒的冰晶如果用來布寒冰陣之類冰系法陣,簡直就是堪稱絕配,他已下定決心,先不管裡頭圖騰有多少奧秘,總之先儘可能多地收走冰晶再說!
鄭吒剛剛纔吃了個小虧,聞言頓時面露不快:“聽起來,兩位是想讓我當拆牆挖礦的苦力?”
“能者多勞嘛……”羅應龍雙手一攤表示無辜,“這些冰晶實在太硬了,這裡也只有你能夠快速破壞分解這種冰晶,換了我來幹,可能十天半個月都還進不了城。如果你覺得吃虧的話,我們可以商量一下,讓你對我們沿途遇到的古巫圖騰都有優先處置的權利,大家看怎樣?”
瓦格納聞言面色微變,但仍沒有流露絲毫猶豫地果斷點頭道:“我沒有意見!”
“也罷,那我就動手了!”鄭吒表面上欣然同意,心中暗自冷笑:瓦格納玩的正是冰系,對那冰封中的白髮古巫身上的圖騰明顯就是望眼欲穿,志在必得,如今之所以同意,明顯只是自身實力在三人最弱,迫於形勢而已。而羅應龍這麼分配,多半也是爲了在自己與瓦格納間製造矛盾。不過三人原本就是不同陣營,如今勉強湊合在一起,矛盾不用製造就已經天然存在,只是什麼時候激化而已。
定下計劃後,鄭吒當即大刀闊斧地揮動虎魄,以領悟出的七大限之烈火刀意,斬出道道極銳極熱的刀芒,每一刀都在冰面上切割出縱橫百丈,直曲如意的刀痕,卻又不造成任何多餘的裂痕蔓延。其舉重若輕,宛若用燒紅的鋼刀切割黃油,完全無視了冰晶任何奇金鐵石更爲堅固而又極度易碎的質地。
每一道縱橫刀痕中極寒冷光剛剛溢出,就被瓦格納以龍首吸走。而羅應龍則將青索劍劃出道道流動的青冥天幕,沿着鄭吒劈開的刀痕迅速切入,在冰晶自行癒合前就將分割出的冰晶納入無際無涯的天幕之內。
眼前延綿似火的冰晶堪稱巍比山脈,不過在三名強大輪迴者的聯手之下,卻是用了半天功夫就開闢出一條比峽谷更廣闊許多的入城通道。事實上,以冰晶的古怪屬性,哪怕用氫彈轟上一整天估計都還挨不到入城的邊。
其實如果三人選擇開出一條相對狹小的進城通道,那麼進度還會快上好幾倍。不過考慮到忽然出了什麼幺蛾子而被封在冰層深處的下場,卻是三人都不願嘗試的,所以還是選擇開闢出轉圜餘地更大的寬敞大道爲好。當然另一方面,也是因爲三人各有所圖。
羅應龍搶着用青索劍所化天幕收取越來越多的冰晶,瓦格納寒冰斗氣始終保持外放,將所有開闢出冰面上的圖騰紋都掃蕩過一遍又一遍。至於悶聲開路的鄭吒,一路上虎魄始終保持與冰內圖騰紋最深入接觸,所拓的圖騰紋已越來越趨於完善。
鄭吒悶聲發大財,表面不動聲色,心中暗自合計:“現在我只要刀氣注入虎魄,激發這種圖騰文,也能激發這種極寒凍光,放過來還能已虎魄吸收凍光,雖然轉化效率還不算高,但如今我以虎魄施展的“冰雹”一式,威力估計已超越了正統的七大限!可惜冰系不算真正適合我,倒不好讓自身基因全面模擬這種圖騰……”
鄭吒一邊揮刀一邊暗中嘗試,讓虎魄屢屢發出極寒凍光,不過夾在切割冰晶所泄露的凍光之中,倒是沒有讓另外兩人察覺。
漸漸的,三人與空中白髮古巫的距離已經縮短到不足十里,不過隨着距離的拉近,從切割的冰晶裂縫中外泄的極寒凍光威力越強,給三人造成的壓力越來越大。倒是瓦格納的“熱力學白洞”的威力一直持續增強,而且原本淡金色頭髮也漸漸向純白轉化,看來他體內基因鏈已通過全力模擬這些冰晶圖騰紋而大有所獲,極大強化了自身冰系能力。
鄭吒忽然說道:“我建議先不要動裡頭那名高等古巫,畢竟除了威脅越來越大的冰凍射線外,還有可能觸發什麼厲害圖騰陷阱,如果捨不得,乾脆就將她連同四周整一塊冰都一起挖走!。
“既然說好了由你處置,當然你說了算!”羅應龍哈哈一笑,隨口調侃,“不過這裡的冰都遍佈圖騰紋,你又憑什麼認爲不碰古巫本體就不會引發圖騰陷阱呢?”
話音方落,正在切割冰晶的虎魄忽然發出一聲彷彿磕到瓷器的尖銳脆響,而且餘音不息地向四面八方的冰層傳播擴散。
三人不約而同地面色慘變:“不會吧!”
根本來不及向後撤走,下一刻,三人面前的整個冰晶世界就徹底崩碎!
根本沒有任何一塊稍微完整點的冰晶保留下來,觸目所及的所有冰晶在瞬息之間悉數粉碎成無可計數的一片片六棱狀霜花。每一片霜花都是奇薄如刃,邊緣寒光流轉,內裡又自帶無數具體而微的繁複圖騰紋,輕飄飄一劃而過,連軀體強如鄭吒都難免在皮膚上留下道道白痕,其他兩人遇上了,更是難逃遍體鱗傷。而與此同時,大量從粉碎冰晶中釋放出極寒凍光又在每一片霜花之間轉折飈射,全方位無死角地將三人盡數籠罩其中。
面對這近乎當年白髮古巫以同歸於盡的方式發出的搏命一擊的重演,三人別無選擇,唯有在第一時間全力防守。
鄭吒虎魄光華瞬息轉爲瑩白,上頭無數圖騰紋一併亮起,綻放如虹如練的極寒凍光,刀芒到處,虛空中晶瑩冰牆憑空生成,將襲來的霜花一併裹挾凍結連成一片,四面八方的極寒凍光射中冰牆,在冰中的傳播速度頓時轉爲比蝸牛更慢,無法繼續射中鄭吒。
羅應龍將青索劍化爲層層天幕護住自身,每一層天幕都有一塊塊之前收納的完整冰晶如星辰懸浮,正好迎上射至的極寒凍光。
瓦格納全力揮舞龍槍抵擋飄飛雪花,胸前龍首自將襲來的散亂極寒凍光一舉吞沒,同時背後又有一個龍首浮現,口中噴吐出更爲凝練集中,粗大如柱狂舞如龍的極寒凍光,在身邊上下刷動製造出道道冰牆,擋下許多不及吸收的極寒凍光。
極寒凍光不僅威力奇大,穿透力也更勝任何高能激光。若非擁有接近“心之壁”等級的防禦,再堅固厚重的物質都會在被凍光射中的瞬間因急驟下降的溫度而在最微小的物質層面徹底龜裂瓦解,並使得凍光繼續從無數凍裂的縫隙透出,而後纔是冰晶凝結,讓這些其實已徹底粉碎的物體依舊保持外觀上的完整。正是因爲如此,普通的物質才無法擋住極寒凍光。不過利用這種凍光所形成的,能夠極大延緩凍光速度的冰晶去抵擋,以寒制寒,卻反而能夠起到很好的防禦效果。
鄭吒三人都早已看出這一點,卻都並不向其他人說破,這個臨時結盟的不牢靠程度,可見一番。
雖然能夠抵擋,但三人依舊感到壓力越來越大,羅應龍揮動的流轉天幕在極寒凍光的密集攢射下竟越來越顯僵結緩慢,發出連串咔嚓咔嚓的脆響,彷彿隨時可能凍結碎裂開來。
“不好,凍光所到之處,連空間都被凍得異常硬脆,而且還出現古怪的收縮趨勢,各種扭曲擴展空間的遁法陣法越來越難以施展……”羅應龍招架挪騰稍慢,立即被好幾道極寒凍光射中身體,但轉眼間就有好幾道玄妙的微型陣法在道袍上生出,也不知用什麼手段將凍光化解偏轉。
鄭吒形勢最好,可是在漫天紛飛的淬厲霜花之下,運用虎魄所結成的冰壁也難免時有崩碎,讓漏網的極寒凍光射中自己。不過他卻及時發動了“痛苦禁錮”,一具青鐵色澤的貼身盔甲瞬間護住他周身上下。道道極寒凍光打中盔甲,卻不能穿透,也不能結冰,只是如同激光刻印般在上頭烙出道道圖騰紋。
鄭吒心頭大定,這‘痛苦禁錮’畢竟來自督瑞爾這名冰屬性魔王,又吸收了自己的“心之壁”能量,看來對抵抗這種凍光有奇效。不過轉眼一看,卻見瓦格納已是岌岌可危,前後龍首似乎已逼近吸收與轉化極寒凍光的極限,使得他在霜花與凍光之下縷縷受創,創口卻絲毫不見流血,血肉在轉眼間就會凍結晶化,並帶着圖騰紋向全身蔓延。
鄭吒看在眼裡,只猶豫了極短一瞬,還是向他靠攏,幫他將過半的霜花與凍光都接了下來。
羅應龍見狀也隨即靠攏過來,三人互爲犄角,形勢頓時大見好轉。
瓦格納鬆了口氣,低聲說了聲“多謝”,在抵擋霜花與凍光的同時,總算能夠分出心神去對付在自己體內蔓延的冰晶圖騰了。
“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出現一股人仙的氣血拳意?”鄭吒定下神來,頓時發覺在三人抵禦四下暴走的霜花與凍光的同時,在相隔十數裡外的某處,竟然有一道明顯屬於人仙的氣血拳意沖天而起,不過轉眼間,就如暴風雪中的火燭般迅速熄滅。
“看來是其他來到古巫遺地的人仙暗中潛伏到附近了,人仙自身不漏,若是禁住氣息,斂住敵意,我們也是很有可能被瞞過的!”羅應龍不無幸災樂禍地說道,“不過僅憑他一個還未到拳意實質境界的人仙,在這種陣勢下絕對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瓦格納忽然喊道:“我剛剛感受到入侵我體內的冰晶圖騰就像病毒一樣正在試圖改造同化我的基因乃至於我的思想,感覺就像意圖寄生!”
“呃,這麼說……”
“不妙了!”
就在三人剛剛回味過來之際,就覺察原本生死一線的巨大壓力幾乎在瞬息間煙消雲散,大量霜花在眨眼睛崩碎成晶瑩粉塵,滿天極寒凍光化作道道繁複交織的圖騰霞鏈,如同萬鳥歸巢般流向某處角落去了。
三人急向霞鏈匯聚處搶去,鄭吒百忙中回頭一撇,只見原本冰封中的古城也已化爲一派煙硝霧漫的粉塵,連同空中的白髮古巫身影也盡數毀去。
而在那無數圖騰霞鏈的圍繞之中,一個披掛人仙神鎧的身影忽然鎧甲崩散,露出遍佈無數圖騰紋的身軀,身上三百餘正在瘋狂震盪的竅穴在圖騰交織封鎖之下迅速沉寂下去,全身散發的精純熾盛氣血也在圖騰霞鏈的渲染下化爲迅速轉化爲冰雪水銀般的森冷澄寂。緊接着他的身軀開始變形,頭髮瘋長並化爲銀白質地,面容爲之大異,一雙彷彿蘊藏着一個無邊冰封世界的雪白異眸擡起,望向趕過來的鄭吒等三人。
目睹對方與之前那冰封古巫別無二樣,卻又明顯已具備充沛活力的身軀,三人不由去勢一頓,身子發僵,只覺無比寒意從心頭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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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巫遺地,似乎可以算是我的天然主場呢!”帶着一絲神秘的微笑,亞當緩緩伸出一隻手指,鮮血從指頭滴落,落在一具古巫屍骸之上,轉眼間化爲無數神紋迴路擴散開來,與屍骸上原有的圖騰紋重疊交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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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累骸骨,蔓延遍野,堆積成山,在骸骨之原上,一位一身素白的嬌小少女正躑躅而行。
說是少女,或許還有些勉強,看她不過十餘歲的稚嫩容顏,或者應該稱呼爲女孩。
雖見稚嫩,卻是冰肌玉骨,傾世絕代。只見她始終低眉垂目,一雙素手合於胸頸之間,如聖女祈禱,似菩薩合十,聖潔光明,寶相莊嚴,叫人睹之不僅無法生出任何褻瀆之念,連任何多餘雜念都無法生出,唯有的,只是一種光明正大而又無情無性的平靜。
她赤足走在無數骸骨之上,每逢落腳之處,就會生出一道剔透而蒼白的白蓮狀火焰,彷彿一點點火星落在油鍋中,在連綿骸骨之上迅速蔓延,轉眼間,便成燎原之勢。
白火燃燒,卻不損骸骨,反而顯得火中白骨越發晶瑩純淨,污垢盡消,彷彿白玉雕琢,而又漸漸透明,漸漸淡去。
驀地,眼前一柄大劍從虛空中探出,一斬劈開了空間,都天煞氣隨之迸發,但卻被劍上燃起的深沉如淵的黑火掩蓋湮沒。
“這就是所謂的‘光明白骨火’了?”黑火繚繞中,鄭吒大步跨空邁出,目光落到白衣少女之上,咧嘴一笑:“想不到這麼快就遇上你了,真是幸運啊!薇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