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二、代價與異常

葳裡的集市熱鬧不下當初。

回憶起第一次到來的情景,張啓東頓時理解了很多事情。

寒舞說這片土地十幾年未曾有過“綻春”,實際上綻靈的停滯已經超過二十年。

大多數時候,普通的外來客人無緣得知“綻靈”的真像,只知道人們會在某一天集體去看盛放的璀璨靈樹,綻開的各色靈花。

而被借用的靈花靈樹,也會因爲精魄們的到來得到反饋,在兩個領域同時變強。

普通農作物也會得到相應的成長,相當於整個物質位面受益,而釋放了壓力的精神領域也算得到了好處,進而兩個世界互補。

當初青藤不斷鼓動人們在沒有綻靈盛事的情況下過節,大大增強了當地居民的節日意識。

如今真的節日到來,葳里居民的各種準備異常充分。

熱鬧的集市上擠滿了人,看打扮本地居民大概只佔一小半,很多人一副風塵僕僕的樣子。

他們可不比張啓東和青藤。

想跋山涉水來葳裡,他們只能花大量的時間走水路,或者花點小錢走兄弟會開闢出的通道。

並不是在通道上行走要收費,而是一般人都需要坐騎代步。

而外人之所以趕來葳裡,八成都是因爲自家親人死在了這。

那種慘劇讓本就不富裕的戰爭家庭雪上加霜,於是大多數人來到這之後都買不起攤位上的物品,儘管那些東西不算太稀罕。

今年綻春初至之時,很多懂行的人就明白了綻靈會到來。

作爲有數的港口之一,葳裡的攤位自然不會少,而且上面大多是入流的靈茶、品相較好的靈植種子、木系生命系首飾等好貨。

平日裡根本找不到的大師級匠人親自充當店主,他們也不攬客,就那麼安安靜靜地坐在靈木上,識貨之人立馬就明白其價值。

張啓東和亞索走在集市中。

兩旁是發出了嫩芽,主幹碧綠幽透,枝葉翠色慾滴的普通靈樹,它們此時被強大的匠人級法師“織”成了一個個植物店鋪。

另外還有少許靈植,被葳里居民劃出一個個小禁區保護起來。

張啓東左右打量,發現有一顆大樹赤紅如血,根部宛如琉璃晶瑩剔透,整體在陽光的照耀下像熊熊燃燒的烈火,光彩奪目。

到了這個等級的樹,已經能在綻靈節做個小“路標”了。

轉過這條街,他再度側目。

那還有一顆光看錶象略顯妖異,但流動的紫色魅惑中透着典雅,讓人心神嚮往,極欲撫摸,又升不起猥褻之心的稀有靈樹。

深呼吸,讓人身心放鬆,精神也爲之一振的舒適氣體順着鼻道,浸入他的全身。

沒道理啊,一口能吸來那麼多?張啓東猛地睜開眼。

“在城鎮中,數量衆多的普通靈植才能培養出一顆比較高等的靈樹。”亞索見他似乎對這些很感興趣,便主動開口解釋道。

是他,讓風送來了靈氣。

“營造環境麼,我可能懂了。”

張啓東吸着氣回答,“不過上次有個大師說,假節日之後,也會爆發精怪襲擊城鎮的狂潮,不知這裡面有沒有什麼端倪。”

亞索聽後皺皺眉頭,認真地思索了一陣,搖頭道:“這類事情我瞭解的不多,但是我們可以向這邊的城鎮守護者諮詢一下。”

“噢?”張啓東聞言,找了個角度看向青藤上次呆的地方。

果然,有新的強者代替了他的位置,默默守護整個葳裡。

“我找到休息的好地方了,還能順便問點問題。”注意到對方是個老者,張啓東立馬有了決斷,拉着亞索往鎮中央趕去。

……

進入鎮中央那顆超級大樹,會見守護者的過程異常順利。

張啓東還沒來得及把準備好的臺詞放出來,對方就認出了裝扮特點都獨樹一幟的疾風浪客。

亞索之前的“名氣”非常大,只比目前在恕瑞瑪獨謀大事的劫差一點,但後者有整個影流在幫他維持,比起來很是不公平。

在翻案以後,世人對亞索的態度大多數只剩兩個。

一,些許同情加大把鄙視,鄙視其爲證清白,殘殺同門。

因爲一開始確實是亞索擅離職守才導致素馬被殺,所以他摘不乾淨,必須背起一定的責任。

二、承認但平時不討論他。

亞索再怎麼說也是艾歐尼亞疾風劍派的最後傳人,雖然不能將其當成正常的教派領袖或長老,但看到還是要給他一點面子。

葳裡的新守護者便是第二種。

出於某種想法,對方不願自報姓名,讓張啓東和亞索以葳裡守護者的名義稱他。

一番客套的問候後,張啓東把自己的疑問全盤托出。

“綻靈節有沒有可能出現意外,比如精魄或惡念體襲擊城鎮,靈植裡跳出個惡魔什麼的?”

“嗯?”老邁的守護者皺紋一夾,看向他的目光警惕起來。

張啓東連忙解釋了一句,“我沒什麼別的想法,就是好奇,以前的守護者帶我去過那一邊。”

他指出上次和青藤尋到的靈樹羣方向,沒猜錯的話,那邊會是綻靈節溝通精魄的主要通道。

“原來如此。”

守護者和藹應聲。

頓了頓,他開口回答:“其實每次綻靈,都無法避免懷有惡意的精魄或靈體進入物質領域,它們有的還會選擇潛伏起來。”

“所以意外是肯定會有的,而且在古老的傳聞中,精神領域失衡時,甚至會孕育惡魔。”

“那怎樣纔算失衡?”張啓東神色微妙,“連年大戰,導致綻靈消失二十年,這算是精神領域有史以來最嚴重的災難了吧?”

他和亞索麪面相覷。

在他們較真且嚴肅的目光中,葳裡守護者只能無奈地點頭。

他毫不避諱地直言道:“我們早已有了默契,如果領域和界限要出什麼大問題,那在這次久違的綻靈中爆發的可能性最高。”

“但無論是什麼問題,我們都必須迎面而上,將其解決,否則整片土地會慢性失衡滅亡。”

“基於這點共識,就連保守的僧侶和聖殿秘法師都已經全數出動,今晚就會有三位專驅惡靈的聖人抵達葳裡,助我行事。”

“聖人?”

“沒錯,寺廟那種,別和聖殿秘法師們搞混。”守護者強調。

“好!”

張啓東緩緩吐出一口氣。

NND,差點被蹦出來的“三位聖人”嚇死。

他想繼續問第二個問題,但一旁急切的亞索忽然插嘴了。

“我想知道,如果出事會有幾種情況,精魄們有沒有……”

“不會的。”守護者似乎早就知道他要問什麼,一口咬定。

亞索不甘心,嘴脣繼續蠕動。

守護者乾脆挑明,“亞索,死在你手裡的都是修煉有成的強者,它們就算進入精神領域,也不會變成最弱小的精魄。”

“若這次劫難能波及到它們,恐怕大部分精魄都無法迴歸。”

死寂一般的壓抑後,亞索張了張嘴,臉皮抽動,最終無奈低聲道:“嗯,謝謝,我清楚了。”

張啓東無言地拍了拍他後背。

“永恩很強,但我能做到不殺他的,我本應做到的!”亞索拳頭緊握,手指骨劈啪作響。

挖,這個情緒,擺明了要出問題……張啓東思緒飛轉。

定了定心,他走到亞索前方,注視着對方痛苦的雙眼,一字一頓道:“永恩,是自願的。”

ωwш¤тt kán¤c o “你說什麼?”亞索雙手按住自己的額頭,但手指縫中透過的眼神兇狠無比。

“我說,永恩是自願的。”

張啓東毫不猶豫地又重複了一遍,“或許你想不明白,讓我來給你梳理下吧。”

“你的天賦有多高,除了素馬長老之外,誰最清楚?”

亞索的痛苦爲之一頓,最後他聲音嘶啞地答道:“永恩。”

“沒錯,那你的性格,包括會不會弒師潛逃,會不會束手就擒之類的,又是誰最清楚?”

“永恩!”

“沒錯,既知道你的天賦,也知道你的性子,但你的哥哥還是踏上了追捕你的旅程,你猜是爲什麼?”張啓東嘆了口氣。

“爲什麼?”

“傻,即便看到了疾風劍術,恐怕你哥哥也不會一口認定是你,但那又如何,素馬長老不管死在誰手中,你擅自離開都是一個事實,你無法脫罪。”

張啓東語氣低沉,“沒有人能夠犯錯之後不付出代價。”

“明知打不贏你,明知你不會束手就擒,可看着那麼多強者和同門死在你手裡,永恩估計是明白了,你不可能不付出代價。”

“所以他來了!”

“只要你真是無辜的,一切都被推翻之後,永恩認爲他的生命足以替你贖罪。”

“到時衆人會知道,你爲了尋找證據,不得已犧牲了最親的人之一,那樣就不會有人敢以擅離職守這樣的藉口去逼迫你。”

張啓東注視着對方,用最真誠的語氣說了一個大謊言。

不,這也不算謊言,因爲他自己只是不清楚真假,就純推測而言,這個解釋是成立的。

但艾歐尼亞的審判制度很怪,怪到永恩沒必要付出生命。

然而此時的亞索根本想不到那麼多,他痛苦地喃喃自語:

“是這樣麼!怪不得他的劍會被無鞘之刃斬斷,怪不得他選擇和我硬拼到底!”

“是不是這樣,待會我和你問問就是了。”張啓東見亞索清醒了一點,便裹着精神力呵斥兩聲,幫助他暫時擺脫心中陰影。

不過一陣鬧騰之後,樹外的天色漸漸昏暗下來。

……

葳裡,夜幕低垂。

張啓東端坐於鎮中心的樹頂,望着遠方,目光流轉。

隨着一陣陣將精神力刺激得活躍無比的波動慢卷天地,遠方似乎有什麼在甦醒。

吹過臉頰的清新靈力之風中,夾帶了衆生萬物的聲音。

每一棵樹,每一朵花,每一根草都在散發自己的意志。

擡頭一望,天上的星辰全部朦朧起來,無論是還剩一點點昏黃輝光的落陽,還是剛剛顯露一個透明彎角的皎月,皆被遮隱。

彷彿天空中額外多了一層幕布,幕布上下是兩個世界。

“精神領域!”同樣飛上來的守護者面色十分凝重。

“怎麼了?”亞索問到。

“太近了,太近了,領域間的屏障果然又薄弱了許多。”

“沒錯。”經過一次精神領域的張啓東點頭,想到了什麼的他逐漸升起,飛至雲層下方。

在精神領域“視力”可遠可近,但一般能看遠之時,都是發現超強靈體的時候。

趁着綻靈初至,他想試試。

“很給面子!”在空中剛停頓下來,張啓東就身形一歪。

極目遠眺,北方那七顆古老的巨大靈樹率先映入眼簾,繚繞虛幻的靈力波光中,它們七彩斑斕的靈體顯得特別耀眼宏偉。

在它們下方,還有不少一閃一閃的細微光點,那也是絕大多數精魄都能進入的靈力之花。

藉助花朵,它們就能在精神位面以意念去溝通,那個物質位面中站在花前的人。

而想穿過兩個領域的屏障,則需要實力達到一定的基礎。

比如張啓東再往前看時,看到的那一條巨型河魚精怪。

此刻奔騰的河水被魚狀的精魄截出了一段,操縱着撞向某個屏障的薄弱點,現實中的那一處也掀起特大的浪花。

這都還在承受範圍之內。

下一秒,張啓東看到了實際上離他不知有多遠的,羣山之靈。

那些巍峨的參天山峰變成了擎天之柱,在他的視野中無限向上伸展,彷彿沒有極限高度。

說不出來的斑駁光澤在一瞬間“閃瞎”了他的精神力,讓他乖乖跌回樹冠中。

“怎麼了?”亞索和一旁的葳裡守護者圍上來關切地問。

“沒什麼,我看到了極遠處的羣山之靈和河**怪,前者好像有點問題,後者百分百不是什麼好東西,反倒是葳裡古樹……”

“古樹怎麼了!”

“古樹怎麼了?”

“反倒是古樹沒出事,也沒什麼強大的精魄或惡念在附近徘徊,奇怪得很。”張啓東搖搖頭,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現在沒出事就好,最高……額,聖靈們安排的聖人應該就快到了,他們一到,我就去主持綻靈開始。”守護者鬆了口氣。

“我們也一同前往吧,確實事情無誤後,再給亞索你找一個最好的位置溝通永恩。”爲了穩妥,張啓東準備小心行事。

“好。”

亞索答應下來。

又等了一會,天色準備徹底暗下去時,三道氣息遙遙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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