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一時之間安靜的落針可聞。
魏紫衣的表情僵在了臉上,三宮主則是臉色凝重。
二宮主眉頭緊鎖,顯然也是苦無良策。
蘇陌卻忽然想到了移玄神功。
只是不知道,這門功夫是否能夠救得了魏紫衣?
移玄神功可糅合天下間各門各派的武功,將其化爲一爐。
按理來說,是可以解決這個問題的。
只是未曾嘗試之前,誰也不敢斷言能成。
另有一則,傳授移玄神功,就得跟魏紫衣分說清楚這門武功的來歷。
如此一來,必然將魏紫衣捲入驚龍會這一場亂局之中。
這一點,也非蘇陌所願。
故此沉吟之後,他擡頭看向了三宮主:
“敢問前輩,紫衣體內的情況,當真已經到了如此嚴重的地步了嗎?”
“現在倒也不算特別嚴重。”
三宮主卻搖了搖頭:“只是長此以往下去的話,後果難料……嗯,不過有你的純陽內力,幫她一把,不僅僅可以大大的延緩這陰陽二氣之變,就算是平日裡動用武功,也沒有太大影響了。”
“可以動武?”
蘇陌點了點頭:“請三宮主教我。”
“這個簡單。”
三宮主立刻說道:“你們去牀上盤膝坐好,紫衣呢,把衣服脫了,然後你給她傳入內力。”
“師父……”
魏紫衣一時無語。
這都什麼時候了,三宮主的腦子裡能不能正常一點啊?
“怎麼了啊?”
三宮主似乎也很無辜:“他的純陽內力宛如火爐,伱若是不將衣服脫了如何能夠散去那磅礴熱量?”
魏紫衣也不說話,就虛着眼眶子看着三宮主。
三宮主在弟子如此的‘威逼’之下,也只好說道:
“行吧行吧,現如今局勢尚未到那一步。
“不脫衣服也行。
“不過我可有言在先,這是飲鴆止渴之法。
“他傳入你體內的內力,是無根浮萍,你需要藉助的就是他的純陽內力,爲你解決體內陽氣不足之患。
“只是如此一來,此後必須得日日渡入,一日不可間斷……
“嗯,如果實在是沒有時間的話,間斷一天也沒事,最多不可超過三日。”
蘇陌聽着聽着,就一陣無語。
三宮主一番話裡的含沙量,簡直不能更高。
當即看向了二宮主。
果然還是二宮主實在一些:
“你的純陽內力,與紫衣體內的玄月玉坤功同樣也有相沖。
“所以,初時絕不能日日如此。
“最快,傳功一次之後,也得再等七日。
“否則的話,紫衣的經脈是無法承受你的純陽內功。
“但具體情況,如今尚且難說。
“需得以觀後效。”
“是,多些前輩。”
蘇陌抱了抱拳,明白了這兩位的意思。
以純陽內功的渡入魏紫衣的體內,是幫着魏紫衣達成體內的陰陽平衡。
但是,蘇陌的內力於魏紫衣而言,是留不住的。
就好像是無根浮萍,於體內存在幾日之後,就會自然消散。
這個時候,如果不繼續續上的話,魏紫衣體內的陰陽平衡,就會崩碎的更加厲害。
這就是爲什麼,三宮主說,這法子是飲鴆止渴的理由。
但是這個法子好就好在,魏紫衣在這種狀態之下,是可以動用武功的。
只要不去修煉天地大磨陰陽盤,進一步促使體內陰陽二氣產生變化。
則可以維持在一個水平上,保證很長一段時間的平安。
但是因爲蘇陌的純陽內功,又跟冷月宮的純陰內功相沖。
所以決不能如同三宮主所說的那樣,每一日都給魏紫衣渡入內力。
這是必然會出事的。
最快也得等七天……而具體等多久,還得看蘇陌的內力在魏紫衣的體內,能夠延續多長時間。
以及,魏紫衣體內的陰陽二氣,對此的接受程度等等因素……
所以,這方面具體的情況還得再看看。
蘇陌想到這裡,就看了魏紫衣一眼。
是否渡入內力,還得看魏紫衣的意思。
魏紫衣稍微沉吟了一下之後,便輕輕的吐出了一口氣:
“那就有勞蘇總鏢頭了。”
“無妨。”
蘇陌也沒有領着她往牀上去,就在這裡,伸手按在了她的後背之上。
經二宮主指點魏紫衣體內的行功路線,蘇陌緩緩地將一股純陽內力渡入到魏紫衣的體內。
不過片刻之間,魏紫衣的一張臉頓時呈現一青一紅兩種顏色。
蘇陌若有所感,當即停下了內力渡入。
二宮主和三宮主也同時開口:
“停下。”
蘇陌轉身來到了魏紫衣的跟前,就見到魏紫衣雙手自然開合,一掌掌心向上,一掌掌心往下,臉上的陰陽二氣,頓時揉成一體,逐漸隱去不見。
眼瞅着她緩緩睜開雙眼,三個人都緊張的看着她。
魏紫衣被如此逼視,一時之間臉色有些發紅:
“我,我沒事……”
三宮主也不多言,拿過了魏紫衣的手腕,稍微查探了一下,便點了點頭:
“陰陽二氣果然已經平復,此法可行。”
說到這裡,她也鬆了口氣。
雖然從道理上來講,這法子沒有什麼問題。
但是未曾驗證,誰也不敢就有十足的把握。
如今看魏紫衣體內的陰陽二氣復歸平衡,她也稍微放心不少。
雖然沒能將蘇陌和魏紫衣騙住,但是弟子暫且無礙,總歸是件好事。
“接下來就得想辦法,尋找純陽至寶了。”
三宮主當即又說道:
“等我回到冷月宮之後,便會着弟子,天下尋找。
“若是能有所得,紫衣這一難,說不定反而可以因禍得福。”
“除了純陽至寶之外,沒有其他的辦法可以考慮了嗎?”
蘇陌又問。
三宮主還沒說話,二宮主便說道:
“不是沒有,而是也難……
“如果能夠擁有讓人調和陰陽二氣的功法,也可以化解此厄。
“可問題是,紫衣如今體內的陰陽二氣,便是維持在了一個極度危險的狀態。
“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崩壞,一不小心,就是身死的下場。
“任何功法修行,都得從無到有。
“可但凡搬運這陰陽二氣,都有可能導致危險發生。
“所以,尋常的此類武功,根本不可行。”
蘇陌將這些話一一記在心上:
“晚輩明白了,今後若是有機會的話,遇到了類似的武功,定當想辦法弄到手。”
“嗯。”
三宮主瞥了他一眼:“算你有心。”
又跟這幾位聊了幾句之後,蘇陌便轉身離開了房間。
剛走沒幾步,就聽到魏紫衣在後面叫他:
“蘇總鏢頭。”
蘇陌回頭,四目相對之間,魏紫衣嘆了口氣:
“又要麻煩你了。”
“嗯?”
蘇陌詫異的看了看魏紫衣:“魏大小姐今日莫不是偶感風寒?”
“??”
“若非是頭腦發熱,燒糊塗了,豈會如此說話?”
蘇陌笑着說道:“這可跟我認識的魏紫衣不太一樣了。”
“……你認識的魏紫衣,莫不是刁蠻成性,對於他人的援手,視若不見之輩?”
魏紫衣嘴角撇了撇。
“倒也不是。”
蘇陌笑着說道:“不過我認識的魏紫衣,卻少有如此安寧的時候。”
“什麼話?我一直都這麼安安靜靜,冷若冰霜的好不好?”
魏紫衣瞪了蘇陌一眼,哪裡有半分冷若冰霜的意思。
蘇陌啞然一笑:
“不陪着你師父多聊一會?”
魏紫衣聞言頓時臉色一紅:
“……不睬她了。”
“嗯?”
蘇陌一愣:“爲何?”
“你一走,師父就數落我。”
魏紫衣嘆了口氣:“說我不爭氣,眼瞅着機會在眼前都不知道該如何把握。還讓我下次等你給我傳入內力的時候,就假裝體內如焚,然後脫……嗯,你明白的。
“料想你氣血方剛,也承受不住我這如花似玉。
“聽的羞煞人也,我哪裡還敢繼續聽下去……”
“……”
蘇陌半晌無語:“明明算是前輩,如此教導弟子可還行。”
而且有些話他也沒有說出來。
他想說,如果她的法子管用的話,當年蘇天陽又豈能逃出她的掌心?
卻不知道,三宮主雲九郢獨居寒西樓多年。
每每冥思苦想,認爲自己跟蘇天陽有緣無分,正是因爲當年的自己,過於冰清玉潔,孤高冷漠。
否則的話,區區一個蘇天陽,何至於不能手到擒來?
痛定思痛之下,考慮自己昔年處事之法,在心中進行無數次的改變推演。
如今教給魏紫衣的正是她心中臆測之法。
魏紫衣和蘇陌說到這裡的時候,都有些無奈。
當即索性轉移話題,開始談論其他的事情。
“雲姐跟我說了你打算整合東荒所有鏢局的事情,如今東荒各處鏢局的總鏢頭幾乎已經齊聚在了這落霞城內。
“你準備什麼時候跟他們說這件事情?”
“明天。”
蘇陌說道:“今夜以我的名義,邀請各門各派的主事之人,到我紫陽鏢局一敘。如果事情順利的話,明日我就在婚宴之前,先召開一次,東荒的首次鏢局聯盟大會。”
“鏢局聯盟大會。”
魏紫衣看向了蘇陌:
“可有把握?”
“事在人爲嘛。”
蘇陌笑了笑:“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雖然我自認爲合則兩利,但是個人的想法都有不同。到時候會出現什麼樣的局面,誰也想不到。”
“嗯。”
魏紫衣點了點頭:“不過,我想,東城諸派對此,應該是不會有不同意見的。”
“那就只能看今夜了。”
“今夜,我可在受邀之列?”
“自然是在的。”
蘇陌笑了笑:“到時候還請魏盟主和花大盟主同來這紫陽鏢局。”
“好。”
閒談兩三言,蘇陌將魏紫衣送出了紫陽鏢局。
看着她在街道上逐漸消失的背影,蘇陌的眉頭微微皺起。
二宮主話語之中的意思很明白,這會功夫,如果讓魏紫衣修煉其他的武功,促使陰陽二氣復歸平和,實則是冒着極大的風險。
傳授魏紫衣移玄神功這事,他得慎重考慮一下。
而且,這也不是他一個人就能做主的。
首先得跟楊小云商量一下,其後還得徵求楊易之的意見。
其實就這方面而言,蘇陌自認爲把握還是很大的。
只不過……
一則是體內陰陽二氣之變,可能導致魏紫衣的性命之憂。
二則是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驚龍會詳情。
按照魏紫衣的性格,她一旦知道了這件事情,絕不可能抽身事外。
若是扯個謊,只是說這移玄神功是通過其他的法子所得,所以只能練,不能用……
這話,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圓了。
不過總而言之,這件事情總是得解決的。
相交一場,終不能讓魏紫衣因此香消玉殞。
沉吟之間轉過身,回到了紫陽鏢局之內,沒去別處,先去找了李正元。
晚上這件事情,他得先跟李正元通個氣。
李正元一邊給蘇陌剪大喜字,一邊將蘇陌的打算聽完。
然後老人看了蘇陌一眼,笑着說道:
“蘇家自你祖上蘇成玉開始,便是押鏢走江湖。
“但是有此想法的,卻是隻有你一個。
“陌兒,我且問你,你這念頭究竟由何而起?”
蘇陌沉吟,半晌之後,開口如實說道:
“因爲驚龍會。”
“果然如此。”
李正元也沒有驚訝,輕聲說道:
“統合鏢局,讓天下鏢局爲你所用,卻又並非是巧取豪奪。
“所以,這些鏢局,不會成爲你的力量。
“只會成爲你的眼睛。
“通過他們,你的雙眼則可以看到整個東荒各個角落。
“並且還能夠爲紫陽鏢局,源源不斷的提供錢財。
“好,好算計,好心機啊。”
他說到這裡的時候,放下了剪刀,輕輕一抖,繼而吹了一口,這大紅喜字頓時迎風二展:
“陌兒你看,如何?”
“太師傅的手藝,果然非比尋常。”
蘇陌這話不是有意奉承,確實是比福伯那邊找人剪的要好看多了。
李正元略顯自得的笑了笑:
“人的年齡大了,會的東西總是多的。
“陌兒,你有統合東荒鏢局之念,太師傅自然鼎力支持。
“而且料想其他人也絕不會不給你這東荒第一人的面子。
“不過,陌兒你也得切記。
“人家給的面子是面子,咱們這邊若是全無人情,無論你是東荒第一,還是天下第一,終究是難以長久。
“人情世故,交際往來,切不可廢啊。”
“是。”
蘇陌立刻點頭:“我理會得,只是這話一開始,我總是不好跟所有人直言。”
“哈哈哈。”
李正元笑了笑:“既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有了李正元的承諾,蘇陌便也鬆了口氣。
至於說,白虎城內所見種種,君洛口中所說的關於御前道的事情,糾結好久之後,蘇陌還是未曾提及。
時間轉眼入夜。
蘇陌果然邀請各門各派的掌門,以及主事之人前來紫陽鏢局會晤。
而蘇陌則請李正元做在首座。
李正元雖然不想喧賓奪主,但一則是推脫不過,二則今夜本就是有他坐鎮之意,當即也就當仁不讓了。
蘇陌抱拳拱手,跟在場衆人先客氣了一番。
其後等到氣氛差不多了,蘇陌就將自己的打算,如此這般的說了一遍。
在場衆人初時一愣,其後回過神來,都紛紛表示贊同。
當然,也不是沒有心懷疑慮之人,開口詢問之間,蘇陌則是有問必答。
慢慢的問題越來越少,心悅誠服者越來越多。
最後不等宴席過半,這件事情就算是成了。
席後,蘇陌親自將每一位到訪之人,送到紫陽鏢局之外。
可以說面子裡子全都給全了。
與會者無論心中如何想法,至少明面上來看,都是盡歡而散。
等到蘇陌再回鏢局,席上便只剩下了七大派的人了。
李正元年事已高,今夜又多喝了兩杯,這會已經回到了房間休息。
夏軒然,尉遲猛之流,卻是在酒桌之上廝殺了起來。
尤其是洛長生跟夏軒然總是不對付。
兩個人之前便各種明爭暗鬥,夏軒然是陰戳戳的陰陽怪氣,洛長生便借力打力。
如今到了酒桌之上,便開始拼酒。
玄真小和尚不喝酒,抱着齊眉棍給這兩個人加油鼓勁。
一會支持夏軒然,一會支持洛長生,可見根本就是在瞎起鬨,全然沒有立場。
軒轅小扇則對西南美食很感興趣。
她臉上帶着面紗,每每將食物送到面紗之下,隱隱可見腮幫子一鼓一鼓,雖然吃的不多,可是每一種都會吃一口。
積少成多之下,此時癱軟在椅子上,拍打着明顯有些鼓起來的肚皮,顯然是再也吃不下了。
二宮主和三宮主則低聲細語,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眼看着蘇陌回來之後,衆人正要散去,蘇陌卻忽然抱了抱拳:
“諸位,今日其實尚有另外一件事情,想要跟諸位請教一番。”
在場衆人聞言擡頭看向了蘇陌,目光之中多數卻並非是愕然之色。
反而是有所明悟。
蘇陌見此微微揚眉:
“諸位莫非是已經知道,我想問的是什麼了嗎?”
“哈哈。”
夏軒然醉意熏熏,啪嗒一聲打開了摺扇:
“如果……如果我所猜不錯,蘇總鏢頭,應該是想要問,關於那大有錢莊之事吧?”
蘇陌略有驚訝。
就聽到三宮主說道:
“大有錢莊跟我七派之間,確實是關係密切。
“如今的這位大掌櫃,利令智昏,竟然造你的謠。
“此事之後,他知道自己得罪你不淺,害怕你報復他,便求助於天心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