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睜着眼睛說瞎話!
昨日江然還親眼見到過顏無雙,就在京城之內。
怎麼可能半個月之前就已經離開了京城?
他心中盤算,臉上卻是不動聲色的笑道:
“原來如此,其實這一趟也是藉着和顏副會首有過的一面之緣,這才冒昧登門拜訪。
“沒想到,顏副會首竟然不在京城。”
“哈哈哈,江大俠哪裡話,縱然是沒有顏副會首,江大俠這樣的貴客,咱們也是請都請不來的。”
長孫無極笑着說道:
“若是江大俠能夠在這百珍樓內,多住幾日,那就更好了。
“說起來,江大俠交給咱們得丹方,實在是妙不可言。
“至今爲止已經賣出去許多,各地售賣記錄皆有造冊,江大俠有沒有興趣,我帶您看看?
“也好知道至今爲止您已經在這當中,獲得了多少收益。”
江然對此倒是無可無不可,輕輕點頭:
“好啊,即如此,那就麻煩長孫會首了。”
“應該的,應該的。”
長孫無極輕輕拍手,着人送來了賬簿,然後交給江然讓他翻閱。
江然一邊翻看,長孫無極還在一邊幫忙講解。
帶着江然整體瀏覽了一番賬簿之後,最後給江然結算銀錢。
短短的半年之間,光是能夠落入江然自己口袋的,就已經達到了紋銀六千兩。
雖然看上去不算太多……可這是一個聚寶盆。
可以一直生錢。
長孫無極笑着說道:
“近年來,江湖風波不斷,這解毒丹所需藥材並不特別珍貴。
“藥效卻是同等價位之中最好。
“也因此,不僅僅是江湖人來購買,很多商會,乃至於普通的百姓,都會求購一些以備不時之需。
“料想接下來的這半年,會賣的更好。”
江然輕輕點頭:
“這方面的事情,江某屬實是門外漢,一切就交給長孫會首了。”
“哈哈哈,好說好說,賺錢的營生,我百珍會素來是來者不拒。”
長孫無極說到這裡,話音微微一頓,看了江然一眼,似乎欲言又止。
江然笑意盈盈,看出他有話要說,也沒有順勢詢問。
只是靜靜等着。
果然,半晌之後長孫無極開口說道:
“江大俠……在下近日來聽到了一則傳聞……不知道是真是假?”
“哦?”
江然一笑:
“江湖傳聞多半不實,長孫會首可莫要當真。”
“哈哈哈。”
長孫無極連忙點頭:
“沒錯沒錯,所以,這不就找江大俠求證一番嗎?”
“這麼說來,長孫會首聽到的這一則傳聞,是關於在下了?”
“正是。”
長孫無極輕聲說道:
“聽聞近日來,山海會會首申屠烈,收到了江大俠的一封拜帖。
“說是要在午夜拜訪……
“這件事情,不知道是真是假?”
他擡頭看向江然,目光灼灼。
江然未曾躲避他的目光,只是輕笑着點了點頭:
“這傳聞……是真的。”
“……”
長孫無極眼神一變,略微沉吟,這纔開口說道:
“江大俠和這申屠烈可是有什麼誤會?
“咱們同爲京城江湖同道,彼此之間擡頭不見低頭見,也算是有幾分交情。
“常言說得好……人在江湖,多個朋友多條路。
“若是有什麼誤會的話,在下也可以從中說和。
“料想,以江大俠的身份和武功,申屠烈必然願意和江大俠好生結交一番……說不得,將來也可以多得助力。”
一番話說到這裡,也算是陳詞懇切。
江然笑容不變,只是輕聲說道:
“我殺了申屠鴻。”
“原來是殺了……”
長孫無極點了點頭,一句話說了一半,便是一頓,眸光整個都凝結成了冰,不可思議的擡頭看向江然:
“殺……殺了誰?”
“申屠鴻。”
江然說道:
“申屠烈的親生弟弟,申屠鴻!
“人頭都已經切了下來。
“卻不知道長孫會首,可能說和一番?”
“……”
這還說個屁!
長孫無極只覺得腦瓜子嗡嗡作響。
這是死仇!
天大的仇恨!
無論如何也沒有說和的可能。
怪不得江然發拜帖,敵意滿滿,不僅僅讓人以箭矢將拜帖送上,更是揚言午夜拜訪。
正經拜訪,不僅僅不應該是在午夜,縱然是白天,也得是晌午之前。
下午拜訪朋友都算是失了禮節。
想到這裡……長孫無極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原來如此,是在下孟浪了。
“這樣看來,在下也當真沒有說和的可能了。”
江然一笑:
“長孫會首有這份心意,江某足感盛情。”
“可有什麼,是需要我來幫忙的?”
長孫無極說道:
“按照江大俠的爲人來看,絕對不會無緣無故的殺了申屠鴻。
“這件事情我雖然不知道具體原委,卻也願意相信江大俠……若是有什麼事情需要在下,儘管開口直言。”
“這倒不必了。”
江然搖了搖頭:
“本就是一團旋渦,何苦拉長孫會首入局。
“實則,今日前來拜訪,都是有些不該……”
“這話聽來屬實不算悅耳,且不說江大俠和我百珍會有生意往來,縱然沒有,不也和我們副會首有一番交情嗎?
“來了京城,哪裡有不來看看的道理?
“實不相瞞,若不是江大俠下榻於公主府,我都想先一步登門拜訪了。
“嗯,今日中午可別走,我已經着人設下宴席,咱們不醉不歸。”
“哈哈哈,長孫會首有此心意,在下哪敢推脫?
“那就……”
他說到這裡看了唐畫意一眼,笑着說道:
“不醉不歸!”
接下來說的話,都是一些不要緊的。
談風月,談人情,說江湖,說恩仇。
長孫無極身爲百珍會會首,那是真正吃過見過的主,別看他笑容可掬,滿身的和氣,實則什麼風浪都經歷過了。
言談之間,也讓江然開了一番眼界。
待等到了午間,長孫無極果然是準備了一大桌子的山珍海味。
席間也無旁人,就江然和長孫無極兩個舉杯換盞,大聲談笑,倒是越說越有投契之感。
這一頓酒,一直喝到了傍晚時分。
江然這才被唐畫意攙扶着離開了百珍樓。
長孫無極送出三條街,方纔被手下背了回去。
唐畫意攙扶着江然,則是一路回到了公主府,一直到進了江然的房間之後,江然這才卜楞一下,把腦袋支棱了起來。
“你這場戲,演的可夠久的。”
唐畫意瞥了江然一眼:
“不知道的還以爲你真的喝醉了。”
“你難道還打算趁我喝醉之後,做些什麼不成?”
江然瞥了唐畫意一眼。
唐畫意撇了撇嘴:
“可惜,伱這人酒量太好,否則的話趁你喝醉生米煮成熟飯,倒也未嘗不可。”
“要臉不要了?”
“在你面前,衣服都可以不要,更何況臉?”
唐畫意笑着說道:
“這長孫無極是在說謊把。”
這指的自然是關於顏無雙的事情。
江然輕輕出了口氣:
“我倒是希望他當真不知道。”
唐畫意則來到了行禮跟前,稍微翻找了一下,便取出了一套夜行衣:
“我跟你一起去?”
“還是我一個人去吧。”
江然說道:
“京城水深複雜,我今天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喝了一個爛醉如泥。
“任誰也想不到,今天晚上我竟然還會出門。”
唐畫意點了點頭:
“那好吧,你萬事小心,若是實在不行,就直接將那長孫無極給抓了,我用心魔念也把他的秘密給挖出來。”
“必要的時候,也只能如此了。”
江然一笑,竟然沒有反對。
又交代了兩句之後,江然便動身出了門,唐畫意也沒有回去,脫了衣服躺在了牀上,身形骨骼咔嚓作響一陣,整個人就已經變作了江然的模樣。
她打算在這裡裝做江然,掩人耳目。
就算是有人過來打探虛實,也只能看到江然在房間裡呼呼大睡。
至於說厲天心如何……這世上又有幾人在意厲天心?
……
……
夜幕之下,一人好似流光一般穿梭於夜色之中。
京城不愧是京城,縱然是入了夜,也是萬家燈火長明。
腳步一點,江然便落在了百珍會的百珍樓上。
再一動身,整個人便以一種完全不符合常理的狀態,走下了屋檐。
他腳步落處是牆壁,身形懸空,雙腳行於牆壁之上,卻不會掉下來,更是無聲無息。
尋到了一處窗口之後,隨手推開,整個人便鑽了進去。
一掌按在牆上,腳伸進來的時候,卻不是落在地板上,而是落在了天花板上。
他整個人就這樣倒懸着在天花板上往前邁步。
這便是潛影迷神步!
身形融入黑暗,可以剎那穿梭移動,也可以將自己黏在任何地方不會掉下來。
便是潛入的最佳身法。
他一路往前,按照白日裡旁敲側擊打聽出來的,很快就來到了一處房間門前。
但不等進去,江然便停下了腳步。
裡面有人埋伏。
至少有十個以上的高手,暗藏在周圍各處。
“看來白日裡的旁敲側擊引起了長孫無極的注意……
“這地方是假的,只是一個陷阱。”
江然略微思量,正要離開,卻又仔細聽了聽:
“不對……當中這個人,呼吸綿長,氣機深邃,整體節奏和長孫無極一般無二。
“難道他是以身做餌?”
想到這裡,身形一晃,便已經來到了一側屋檐。
就見着屋檐之上,正有一人手持兵刃倒掛其上,只等着房間之內獵物抵達,就要衝殺進去。
只可惜,江然就在他的身邊,他卻一無所覺。
順着他的目光往房間裡一瞅,果然便看到了長孫無極就在這房間正中,那富麗堂皇的大牀之上呼呼大睡。
江然眉頭一挑,嘴角泛起了一絲笑意:
“有點意思……”
他的呼吸節奏平穩,真的和睡着了一般無二。
可是,睡着了之後的呼吸,又豈能跟醒着時候的一模一樣?
縱然是有些武功,睡着了之後也可以暗中運轉,但也不會一絲一毫變化都沒有。
這人是在裝睡!
即如此,江然也不着急。
那就等着好了。
江然別的沒有,就是耐心足。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流失。
轉眼之間,三更鑼響,整個京城也逐漸的陷入了黑暗之中。
原本一直躺在牀上‘睡覺’的長孫無極忽然翻身而起:
“來人。”
此言一出,江然就見身邊那個掛在屋檐上,神色專注的人,身形一晃就鑽進了房間之內。
與此同時,隱藏在其他地方的人也紛紛跳出來。
這幫人有的藏在衣櫃裡,有的藏在牀底下,有的掛在窗戶外面,當真哪裡都是人。
一行人分列在長孫無極周圍,單膝跪地,參見會首。
長孫無極則站起身來說道:
“到了這會仍舊不見人影,看來他當真是喝醉了。
“既然他沒來,無雙昨日應該也不是爲了他……
“那就好。
“你們繼續在這裡守着,本座要出去一趟。”
“是。”
衆人答應了一聲之後,長孫無極便已經換了一套裝束,也是黑衣蒙面。
只是這人是有錢人,因此他的夜行衣竟然還繡着幾道金線。
當空奔行的時候,那金線化爲一道金色的虛痕,很是好看。
江然便靜悄悄的跟在了長孫無極的身後,兩個人一前一後,不過片刻之間,就已經來到了京城最東南角的一處所在。
這裡都是高門大戶,宅子是一家大過一家。
長孫無極來到了一處宅邸跟前,江然看了一眼牌匾,上面竟然空無一字。
這基本上可以說明,這宅子沒有人在用。
但是宅子裡,卻沒有雜草,顯然有人暗中整理。
長孫無極也未曾推門進去,直接翻牆落入院子裡,輕車熟路往前,很快就來到了宅院當中的一處廳堂之中。
堂內有一尊佛像。
只是這尊佛像並未拈花而笑,而是伸出一隻手。
長孫無極自懷中取出了十兩紋銀,扔到了那隻手上。
就見那佛手一沉,咔嚓一聲響,一側頓時打開了一道暗門。
而這一沉之後,銀子也順勢落下,卻是落入了另外一側,跌入了牆後。
江然看的驚奇:
“這牆壁後面,得有多少銀子?”
正驚訝之時,長孫無極已經鑽進了一側暗門之中。
江然靜靜觀察了一番,確定周圍無人,這纔來到了那佛像跟前稍微研究了一下。
然後出去找了一塊石頭,掂量了一下,正好十兩。
便隨手扔到了那佛手之上。
結果佛手紋絲不動。
“……”
江然摸了摸下巴:
“難道是因爲大小不對……這到底是什麼原理?”
江然發現這雖然是個武俠世界吧,但是有些事情他是不講道理的。
就好像昨天那人,憑藉半截玉簫,就能夠做出他就在身邊的假象。
那玉簫就算是來頭不小,這類似於電話一樣的功能,也着實是叫人驚奇。
而眼前這個佛像,如果說必須要用十兩銀子才能打開的話,那必然是在最初,就已經做好了讓特定形狀,重量的東西才能觸發機關的設計。
江然嘆了口氣,有點心疼的自懷中取出了十兩紋銀。
一甩手,扔到了佛手之上。
果然,就聽到咔嚓一聲響。
那暗門再次打開。
擡頭看了看那佛像笑的和藹可親,江然就有點咬牙切齒。
他雖然不如長公主所以爲的那般愛錢。
但……誰又會嫌棄自己的銀子多呢?
看了看那暗門,江然還是踏步入內,其間道路則是一路往下。
又行不遠,便是一扇鐵門。
鐵門此時已經被人打開,門內傳出說話的聲音:
“你也應該明白,我之所以這麼做也是在保護你。”
說話的人是長孫無極。
江然身形一晃跟着進去,這裡面卻是一處簡單的房間。
此時,一人雙手被鎖着鐐銬,正盤膝坐在牀上,不是旁人,正是顏無雙。
她眉目低垂,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
坐在她對面的便是長孫無極。
他正苦口婆心的勸誡:
“事到如今,我所做的一切難道還不夠嗎?
“若不是我的話,百珍會只怕早就已經名存實亡。
“你爺爺當年將百珍會交給了我,也是出於這一點考慮……這些年我殫精竭力是爲了什麼?
“無雙,你豈能這般背後傷我?
“你跟我說一句實話,昨天你出門到底是爲了什麼?
“你聽到了那件事情之後,又去找了誰?
“只要你跟我說實話,這件事情我就當做從未發生過!”
顏無雙眼珠子滾動了一下,緩緩擡起頭,看向了長孫無忌輕輕搖頭:
“我誰也沒找,誰也沒告訴。
“不過,爺爺當年將百珍會交給你,只是因爲我年紀太小,不足以擔當重任。
“當年百珍會在你的手上,確實是維持了局面。
“然而這些年來越發壯大百珍會的,卻是我!
“我念及你的恩情,從未想過要爭奪會首之位。
“可是……你如進行事,我是越來也看不懂了。
“百珍會應該隸屬王朝,一切出發點應該爲百姓考慮。
“你卻讓我去錦陽府找天上闕談買賣。
“如今天上闕挑起兩國紛爭的事情,已經藏不住了。
“若當時那一筆買賣談成了,我們現如今就算是通敵叛國,這樣的結果,你身爲會首,到底想過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