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然姑且就把長公主這話當成誇獎了。
微微抱拳示意。
其後便看向了易蒼暝:
“那麼,易大俠如今是打算負隅頑抗一番,然後被我擒下。
“亦或者是立刻就束手就擒?”
易蒼暝面色幾番變化,猛然間雙腿一轉,兩手於地面一拍,接連數腳踢出。
江然輕笑一聲,鬆開了手,任憑他雙腳脫困。
就見這位北道奇俠當空一轉,身形凌空擊下。
好似蒼鷹搏兔,其中又以百鍊玄身訣爲根基,剛猛絕倫!
江然眸光一起,沉腰坐馬,一隻拳頭彷彿短槍一戳。
只聽得砰地一聲!!
江然的拳頭距離易蒼暝的爪子尚且還有三寸間隔,兩股強大的力道便已經激盪不休。
烈烈罡風好似形成了一面弧形牆壁,於兩者跟前不住的閃爍鋒芒。
易蒼暝怒喝一聲,周身內力盡起,想要將江然壓下。
卻只覺得面前這一拳的力道竟好似無窮無盡。
自己越是用力,對方的力道便越是強大。
如山崩海嘯,無法抗衡!
這念頭泛起,只聽得一陣若有似無得龍吟之聲響徹,怒濤一般的力道就已經席捲周遭一切。
易蒼暝悶哼一聲,兩膀架子再也支撐不住。
被江然一拳直接破開中宮。
又是一聲悶響。
江然聽到這聲音,不似是打在人的身上,倒好像是打在了鐵上。
發出了空空之音。
倒是頗爲驚異:
“你這百鍊玄身訣,好似有點東西。”
確實是有點東西,易蒼暝翻身落下,竟然戰力未失。
可戰力還在,戰意卻已經徹底消散。
一招之下,差距立現,易蒼暝翻身便要躍起,逃之夭夭。
可就在此時,一擡頭,就見浩瀚法相拔地而起,一個碩大的掌影凌空壓下。
易蒼暝猛然站起,擡頭怒喝一聲:
“以爲巴掌大就了不起嗎?我頂!!!”
兩掌一翻,只聽得轟然一聲巨響。
他竟然真就憑藉兩掌擎住了江然這從天而降的天覆神掌。
雖然兩條腿已經深入院中,泥土沒過腳踝,嘴角也溢出鮮血,可到底是頂住了。
江然嘴角泛起一絲笑意:
“我倒是想看看,易大俠能夠頂到什麼時候。”
話音落下,力道又起一分。
易蒼暝身形傲立當場,然而先是腿上足三裡,陽關穴,外丘穴等穴道接連炸開鮮血,一路往上蔓延,便是砰砰砰,血崩無數。
不過轉眼的功夫,周身上下二十餘處大穴,就盡數崩碎,血灑當場。
一時之間便好似一個血人。
易蒼暝咬碎了一嘴的牙,擡頭仰望,雙目盡赤,只覺得頭頂上的不是一個人的武功法相,不是一隻手,而是一座山。
更有甚者,好似當真天塌了一樣。
就這般落在身上……這怎麼頂?
“頂不住了……”
易蒼暝猛然噴出了一口鮮血,整個人被徹底壓在了地上,七竅之中都有鮮血透出。
雙臂咔嚓咔嚓作響,被江然借法相打出的這一掌壓的支離破碎。
整個人躺在地上,硬是被摁進了泥土之中,和地平線齊平。
待等江然收回了這一掌的時候。
易蒼暝就躺在那裡,渾身上下唯一能動彈的就是眼珠子了。
江然緩步來到了他的跟前,輕輕嘆了口氣:
“我就說易大俠應該束手就擒……
“何苦鬧到現在這般模樣?
“你看看,在下出手沒輕沒重的,又把你給打傷了。
“這還得養……對了,易大俠出門可曾帶了銀子?”
“……姓江的……伱要殺就殺,廢什麼話?”
易蒼暝恨恨的看着江然,滿心滿眼都是不服氣。
他不是不服氣這次的慘敗。
他主要是覺得,如果不是柳飄零將一身內力全都傳給了葉驚雪,那今日之戰自己可未必會敗。
因此,他不僅僅是不服氣,更是怒氣沖天。
江然伸手拍了拍易蒼暝的臉說道:
“易大俠說笑了,江某說過,得叫我這妹子,親自找你報仇,方纔算是能夠解開心中的一個結。
“所以,江某不會殺你。
“但是啊,這傷雖然是我打的,可就憑易大俠這樣的爲人,讓我出錢給你療傷,未免有點……強人所難,所以,就希望易大俠出門的時候,身上能夠帶點銀子,也好自己支付一下這療傷的費用。
“恩,易大俠不說話了,那就算是同意,江某可就自己來取了。”
他說着,也不管易蒼暝同意還是不同意,兩隻手就探到他腰身之上,在他身上摸索了片刻,果然就從腰間取出了一沓子銀票。
江然扒拉着數了數,滿意的點了點頭:
“竟然還有三百多兩銀子在身上,妥了,易大俠放心,你絕對死不了。”
站起身來,招呼了一聲:
“天羽,給他綁了,順帶着療傷。
“他周身骨頭幾乎都被打斷了,需得用藥,記得,用不算好也不算壞的藥就成。
“他就三百兩銀子,用的藥太好,他付不起。”
“是。”
厲天羽答應了一聲,過來將易蒼暝從泥土之中挖了出來。
也不管人家是不是骨頭都被江然打斷了,就按照江然的吩咐,先給綁了一個駟馬倒攢蹄。
然後纔開始療傷。
差不多捯飭了足足一個多時辰,易蒼暝整個過程之中,疼的是臉色發白,卻硬是咬牙一聲不吭。
待等最後,就被厲天羽扔到了隔壁的一個房間裡,然後自己坐在邊上守着。
易蒼暝差點氣死:
“我已經傷成這般模樣……你爲何還要死盯着我不放?”
“大哥說了,你修練的那個百鍊玄身訣很有些奧妙在身上,像這樣的武功,多半對於恢復傷勢都是很拿手的。
“萬一你半夜忽然運轉玄功,骨頭筋脈全都接上,然後逃之夭夭……下次我們上哪尋你去?”
厲天羽是個實誠人,有一說一。
易蒼暝卻感覺江然身邊的人,個頂個的氣人。
搞了半天,這一次不是自己算計江然,是江然在等自己送上門是吧?
我若不來,你們回頭還得去找我?
易蒼暝閉上了雙眼,不想再說話了。
只是他不知道,他方纔所想,其實不算錯。
這一趟雖然是要跟長公主回京,導致去找易蒼暝的這件事情只能暫且往後拖一拖。
但是去找他,那是遲早的問題。
江然第一次聽葉驚雪說她的經歷,就已經做好了打算,回頭要去將這北道奇俠給拎過來。
本以爲這件事情暫且還得等等。
卻沒想到這位竟然巴巴的送上門,江然不收下,都對不住他的一份拳拳之心了。
換言之,如果他不是自己送上門來找死,還能過好一段逍遙的日子。
當然,他不知道這些,或許心裡也能更舒坦一點。
與此同時,另外一邊,唐詩情和唐畫意兩個正輕聲安慰葉驚雪。
任誰知道自己的師父,竟然被人給煉成了丹,心中都不會好過。
葉驚雪的心結,其實在於當夜那一戰。
那一夜,北道奇俠和浣花劍的交鋒。
她總是明白,若不是自己的恩師不忍心對這枕邊人下手,那一戰勝負難料。
而柳飄零臨死之前,也希望葉驚雪能夠憑藉自己傳授給她的內力,以及一身劍法武功,戰勝易蒼暝。
告訴他,堂堂正正的武學,總能夠勝過邪魔外道。
這纔有了今天晚上的決定。
卻沒想到,易蒼暝竟然這般喪心病狂。
恨意入心,又入骨,有一瞬間的衝動不想聽從師命,想要立刻殺了易蒼暝。
但衝動終究是衝動。
她同樣也不想讓恩師失望。
種種情緒在心中揉成一團,最終看着身邊安慰自己的唐詩情和唐畫意,只覺得人間之事奇妙莫測。
北道奇俠,俠名昭著,但手段下作卑劣,浪得虛名。
這兩個魔教的女子,卻在邊上看着自己滿面擔憂。
所謂的正魔,果然從不看出身來歷,一個人的自我修行纔是根本。
她輕聲開口說道:
“你們放心吧,我沒事。
“今天晚上我雖然敗了,但是我不會一直敗下去。
“江大哥把他擒下倒是正好,我可以借他修行。
“待等我的武功,當真超越他的時候,便一劍將他殺了。
“然後把他的屍體扔去喂狗。”
唐詩情點了點頭:
“還得是野狗,別教壞了家養的狗。”
長公主聽得噗嗤一聲沒忍住樂了出來:“虧你想得出來。”
唐詩情很奇怪的看了長公主一眼:
“這有什麼可笑的,家養的狗多可愛啊。
“可惜,我不擅長養這些小東西,不然的話,我一定多養幾隻。
“只是不能讓它們吃人肉啊。”
“恩,家養的狗都不吃人肉。”
長公主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只有那些披着人皮的鬼,纔會吃人肉。”
江然此時則笑道:
“公主殿下……”
“……你住口!”
長公主立刻對江然怒目而視。
江然都給整蒙了:
“咋了?我就叫了你一聲而已。”
“你要說‘公主’姑且也就罷了,‘公主殿下’這四個字一出口,你肯定沒憋着好屁。”
長公主哼哼了一聲:
“我勸你做人應該善良一些。”
“……我很善良。”
江然確信這一點:
“但是你看啊,這易蒼暝號稱北道奇俠,結果,爲人陰損毒辣。
“更是殘害……髮妻和養育長大的弟子。
“施展魔教手段,可謂卑劣至極。
“這樣的人,是不是應該……對吧,懸賞一下。
“我不是求財哈,我主要是不能讓這種道貌岸然的僞君子,繼續揮舞着俠義大旗,欺騙江湖同道!”
“……”
長公主一拍腦門:
“就知道……
“你是不是覺得,執劍司是我家開的?”
“難道不是?”
江然詫異。
“……還真是。”
長公主砸了咂嘴:
“可縱然執劍司是我家開的,我也不能亂來。
“每一個上執劍司榜單的人,都得有道理,有名目……
“執劍司的第一宗旨在於,重百姓而輕江湖。
“誒,你別說我厚此薄彼,江湖事江湖了是你們天天掛在嘴邊的。
“一有什麼事情,就希望自己動手解決。
“一個個的以武犯禁,那會怎麼沒人讓我一視同仁?
“江山社稷在於民而不在於江湖。
“江湖若無害於民……你以爲誰願意管你們如何打生打死?
“說一句不好聽的,你們全死了,看看滿朝文武,哪一個不是歡呼雀躍?
“所以,就易蒼暝做的這些事情,他根本就沒有資格上執劍司的榜單。
“哪怕念及你我之間交情匪淺,我能給你開個後門……
“但執劍司又不是我的一言堂。
“你要真以爲朝廷裡的那些大臣就如何懼怕我這長公主,那可就是大錯特錯了。”
江然撇了撇嘴,心中倒也明白這事沒戲。
因爲這件事情和侯寧還不一樣。
侯寧一來是敵國將領,二來彼此之間當時正在打仗。
且不說對方破開虎威關,殺了多少金蟬兵卒,一旦叫他破開錦陽府,天知道他會做什麼?
寄希望於對手有良心,那是最天真的行爲。
因此,此人完全有資格列於執劍司榜單之上。
只是正常來講,根本就沒有人能夠拿下他。
結果當時眼前就有江然這麼一個異數。
江然不知道的是,這件事情等回到了京城,長公主還得找幾個執劍司的元老扯皮,還得親自跟當今聖上稟報呢。
想要從金蟬國庫裡拿銀子,哪有這麼容易?
執劍司是國之利器,又不是長公主自己的玩具。
想怎麼玩,就怎麼玩,真要如此,那金蟬距離亡國也就不遠了。
當然,知道是知道,問一嘴也不費什麼事。
如今長公主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江然也就絕了這份心思:
“行了行了,不行就不行,問一句話惹出你這麼多話來。”
“誒?”
長公主大怒:
“你還敢嫌棄本宮話多!”
江然一笑,也不理她。
只是看了葉驚雪一眼:
“這個人肉沙包就留下了,你就拿他練手,有他做陪練,料想你的武功也可以一日千里。
“他的傷勢你也不用擔心……應該會好的很快。”
葉驚雪看着江然:
“江大哥……這番迴護之恩,我,我着實不知道該如何報答了。”
“就他和你姐姐的關係,你這話就太見外了。”
唐畫意輕笑一聲,其實本心還想說點不成體統的,可如今到底是頂着厲天心的臉,不能太過亂來。
現如今厲天心這人設,本來都快要立不住了。
再來兩句不成樣的,那這馬甲就徹底廢了。
江然跟衆人又隨口聊了兩句。
看夜色逐漸深了,也就各自找地方休息了。
轉一日,江然領着馬車裡那位血狐狸,去了一趟縣衙。
果不其然,縣令這邊是有賞銀的。
關於此人的賞銀還不少,足足七百兩銀子。
江然得到的獎勵是一門尋常武功,屬於那種武館裡就能學到的。
沒有多做猶豫,直接就把這功夫換成了BUFF。
然後衆人繼續打馬上路。
時間匆匆流失,小半個月的功夫就此度過。
轉眼之間,就已經到了年關。
錦陽府今年過年少了幾分喜慶的味道。
雖然城內頗爲太平,但畢竟要打仗。
長公主他們離去不久,青國便又有攻城之舉。
這一次沒有江然萬軍之中擒對方主將如探囊取物,因此打的頗爲熱鬧。
前前後後足足三日,城門未破,青國退兵。
趙晨這一戰腿受了傷,中了一箭,走道就不利索了。
任誰也不知道他躲在牆垛後面射箭,怎麼就被人射中了腿。
反正之後他就被責令回家休息。
趙晨有點迷茫,輕傷不下陣,自己這傷勢雖然不算太輕,但也沒有道理回家修養。
如今大戰在即,也沒有讓自己離開軍伍的道理。
不過軍令就是軍令,雖然趙晨不明所以,卻還是隻能老老實實的回家。
轉眼之間,到家已經七日。
這幾日傷勢轉好,又逢年關,就不想在榻上躺着了。
所以這幾天他每一天都找一處僻靜的地方練刀。
這可是那位神仙一樣的人送給他的刀譜。
那一日他親眼見到那位神仙一樣的高手,是怎麼飛身而去,如何在軍陣之中廝殺,怎樣的無敵於天下。
過去這樣的高手別說見過,聽都沒聽說過。
而這樣的人,竟然給自己喝了一口他的酒,自己還喝了兩口。
這件事情着實是讓他的那些同袍羨慕的眼珠子都發紅了。
還有人問他,這刀仙的酒喝了之後,是不是也不是肉體凡胎了?甚至有人問趙晨,會不會忽然就擇日飛昇了?
結果他就中了一箭……大家恍然,刀仙的酒,那也就是糧食釀的,並不能讓人直接飛昇成仙。
但趙晨對此並不在意,他只知道,這一招刀法可是刀仙所授。
自己若是能夠練成的話,那未來絕對不可限量。
因此……他用功極爲勤奮。
只是,這兩天多了一點意外。
兩天之前,他正練刀的時候,就發現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年輕人。
那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就躺在雪地之中。
歪着腦袋看自己練刀……他也不怕冷,被自己發現也不窘迫。
趙晨卻練不下去了。
刀仙傳授的刀法,豈能當着人的面練?回頭讓他偷學了去,可該如何是好?
結果他不練了,那年輕人倒是有了意見:
“練啊,你爲什麼不練了?
“我看你這刀法好像是我師父教你的……
“你得好好用功啊。”
趙晨:“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