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刀一振,大步往莊園中走去。到了門口時聽着裡面一片腳步聲、兵甲撞擊聲,似乎足有十幾人,近了門前那些聲音就變小許多,隨後安靜下來。
想在門後埋伏麼?李伯辰冷笑一聲,見那門板頗爲厚實,便快走兩步、一腳踢了上去,喝道:“開!”
他這力氣實在太大,那門栓也實在太堅固,這一下沒將門板踢開,卻叫整扇門都倒了。只聽砰的一聲巨響,大門在地上滑出兩三丈遠,揚起一地塵埃。
門後有人低呼了一聲,李伯辰大步走進去,剛踏過門檻,三柄長槍忽然從兩側刺來,直攻他的肋下。但他仗着身上有寶甲,避都不避,等那三柄槍都刺過來便將雙臂一收、猛一轉身,那槍桿便彎成一張大弓。再一讓,持槍的三人齊齊發出一聲痛呼,槍便脫了手。
他這時看清莊園中的情景——佔地頗廣,寬闊的場院中還只有些矮牆,樓、房都只建了一半,院中也堆積着泥沙、磚瓦、木材。
兩側埋伏了十幾人,前方還有五人也在捉刀往這邊跑,邊跑邊呼喝。
這一眼,沒瞧見之前那個“四當家”,但見前方奔來那五人身上也着甲,該是些小頭目,便將肋下長槍一抓,揚手擲了過去。
衝在前頭的一個人立即被當胸穿透、釘在地上,那盔甲就像紙糊的一樣。
此時又聽着耳畔暴起一陣噼啪聲,隨後一柄長劍裹着電芒直點他的腦袋,餘下人等也刀槍各出,一股腦地往他身上招呼過來。
這些人的攻勢倒頗有章法,雖然彼此談不上什麼配合,但取的都是他身上的甲縫薄弱處。他便將手中另兩杆大槍一掄,橫掃過去。那些人以爲他要用這槍來破陣,紛紛閃身去避,但他隨即一鬆手,大槍嗡嗡轉着又砸倒三人,身子沖天而起。
羣鬥中使了這招可謂大爲不智,空門盡出。餘下的人見勢心喜,將要撲上,李伯辰卻喝道:“誅!”
一道細細的雷霆啪的一聲擊在那裹着電芒的劍上——那人該也使了類似天誅的術法,一挨他這雷,劍上電光更盛,一下子躥到他自己身上。便聽哇呀一聲慘叫,身子一抽,倒地不起了。
李伯辰身子下落,趁這勢頭猛一揮刀,只聽一陣叮叮噹噹的脆響,七八柄探過來的刀劍悉數被斬斷。
此時前方那四人也奔了過來,當前一個將手一揚,鬚髮飛舞,喝道:“退!”
李伯辰見他掌心之中忽然亮起一點光,便覺烈風撲面而來,立即交起雙臂格在身前,才聽着“砰”的一聲響,兩人之間五六步處的砂石全被倒捲起來,一股巨力轟上他的身子。饒是他已落了地、將腳站穩,卻仍被摧得往後滑了一段、一腳抵在門檻上才又站穩了。
此時林巧纔跟到門前,先前埋伏在門旁的人丟掉折了的刀劍,紛紛退去來者身後。
使術法那位也站了腳,沉聲道:“閣下到底什麼來路?在散關城裡的時候與我們臨西義軍做對,眼下竟還不依不饒地追過來!”
這人倒是有點本領,剛纔那一手也該是由北辰術法變化而來,竟能將自己迫退……這些嘍囉都有如此手段,看來自己想的沒錯,之前在城裡殺了的那位,果真不是尋常人。
他便冷冷一笑,道:“在散關的時候,是你們撞着了我,我只是想出城罷了。至於這裡,也是我要借路經過,你們偏又把我攔了。諸位三番兩次取死,我豈有不成全的道理?”
“至於我麼,在城裡的時候也已經說過——李伯辰!”
他報了自己的名字,見對面的十幾人都微微一愣,便心道,沒想到我的名字也傳到這些山匪這裡來了。但下一刻那匪首纔看着他、微微側臉對身邊一人道:“李伯辰?什麼來路?”
餘下人等彼此望了望,都搖頭。
便聽着身後噗嗤一聲輕笑——是林巧。李伯辰覺得臉上微微一熱,卻又有些欣慰——林巧能在這時候笑出聲,果然沒有怕。就是尋常男子,帕也沒有她這樣的膽量。
他便皺眉哼了一聲,道:“諸位平日打家劫舍,難道就沒功夫去城門口的文告上瞧瞧,有沒有自己的懸賞告示麼?”
那人怔了怔,皺眉道:“文告?”
又像是明白了什麼:“閣下也是道上朋友?卻沒聽說過哪位青年俊纔有你這樣的身手。”
再打量他身上的鎧甲,道:“既然也是吃這行飯的,令尊是哪位?我乃是大空山沂水寨寨主伍長壽,身邊這幾位,也都是道上有頭有臉的朋友。要是咱們從前結過什麼仇怨,今天不如把話敞開了說。”
李伯辰愣了愣——本以爲院中這些是匪首們帶來的護衛,可聽這人的話,這些就是散關城中那些頭領麼?
也實在太弱了點。但又想,或許並非他們弱,而是自己有所倚仗——先前不懼這些人的刀槍,是因爲身上有寶甲。能將他們一舉迫退,則是借了這柄魔刀之利。要是沒這兩樣東西……這些人似乎多少都有點修爲在身,自己也不會勝得這樣容易。
如此看……不知不覺間,自己已遠非剛出無量城時那個心中惴惴、不知何處安身的落魄人了。
他在心中一嘆,正要說話,卻聽身後的林巧脆生生地開口:“李大哥就是在隋境誅殺隋國王孫的李伯辰,是天下一等一的英雄人物。和他做朋友,你們還不配!”
那些人聽了林巧這話,都愣住了。隔了半晌,伍長壽才道:“你……你就是那個李伯辰?”
又皺起眉:“沒想到是這樣的年輕人——既然是你,爲何要同我們作對?”
再看看地上的兩具屍首:“你取了他們的性命倒還罷了,可知你在城中殺的那人是誰?是朱毅!”
李伯辰可沒聽說過什麼朱一、朱二,但也不想弱了氣勢,便冷笑一聲:“爲何同你們作對?我要說是因爲俠義使然,怕你們也理解不了吧?”
伍長壽怒極反笑:“嘿,好一個英雄人物,連這東四州綠林盟主朱厚的大公子也沒看在眼裡……那今日就見個生死吧——諸位,朱老英雄要知道咱們叫這人走脫了,必然追究。咱們豁出性命,拿了這人請罪去!”
他說了這一句卻沒攻上來,倒是往後跳出兩步,喝道:“我來牽制他!”
言罷雙手一張,掌心忽然亮起兩點微芒。李伯辰只道他又要使剛纔那一招,便喝道:“小蠻,靠牆!”
而後將身子一晃,便要將到來的衝擊躲過去。豈料預想的巨力沒來,兩耳邊卻忽然砰砰兩聲響——伍長壽發出的術法竟在他身旁炸響了。
這兩記術法威力並不大,但也震得他的耳朵嗡嗡作響,像被人狠擊了一拳。趁他這麼一愣神的當口,另一個人將手向前一探,喝道:“着!”
便見一條細鏈從他袖中探出,直取李伯辰的面門。李伯辰見那細鏈末端是截泛藍光的短刃,該是餵了毒,便欲揚刀叫它纏上,把這東西掙斷。可短刃飛至他身前一步遠處,鏈上忽然電光一閃,這東西便如一條蛇一般忽然轉了向,又往他的脖頸處刺去。
這人出了手,另一個披甲的便也射出三柄飛刀。那飛刀有小臂長短,飛得並不快,彷彿有人以細線牽着,可竟比那細鏈更加靈活。那人掐了幾次手訣,三柄飛刀便嗡的一聲分開,如鳥兒一般在他身周遊走起來,欲伺機而動。
對面十幾個人,個個皆有此種手段。李伯辰一時間見得身前兵刃亂舞,去路退路都被封了個密密麻麻。他心中一凜,暗道自己前些日子連戰連捷,到底是有點驕傲自滿了。
他原本沒將這些匪首放在心上,可此時看,這些人搏殺的經驗遠比自己老練——他從前是在軍陣戰場上學來的手段,但這些江湖草莽,更精於捉對廝殺吧。之前見自己巨力難當,頃刻間就有了默契,欲以此種手段來同自己遊鬥。
且這些人所修習的術法都不是北辰正宗,可能連廟堂之法都算不上。但偏偏能叫微不足道的小小伎倆生出許多的變化,再合着他們自身武藝,也算是頗爲難纏。瞧見眼前這些手法,便想與他們相比自己從前使“天誅”之術時真可稱得上是“蠢笨”了!
不過此刻倒不是深省反思的時候。李伯辰唯恐拖得太久傷了身後的林巧,便將魔刀一揮來了個纏頭裹腦式,把要攻他腦袋的那些兵刃迫開。趁這一招,合身直撲向前,聽着身上甲冑一陣叮噹亂響,又在心中喝道:“去!”
二十個陰兵立時化作陰風,往前鼓盪而去。他此時這境界,陰兵雖不能傷人肉身,卻能傷人的神識。當先的幾個被兜頭一衝,身子便頓了頓,手中的操控的兵刃也在把空中一滯,險些掉落下來。
見這招果然建功,李伯辰正欲再衝入敵陣同他們廝殺到一處,卻忽見數十步遠處的一棟殘屋旁閃出一人,厲喝:“把他給拖住!公子正在緊要關頭!”
那人不是別的,正是在莊外攔路的葉仲山。之前見他的裝扮還以爲是這些匪首身旁的護衛,可此時聽他的口氣,卻似乎身份要更加高貴一些。
李伯辰又聽着他說“公子”——指的是被自己一刀兩段那個朱厚的什麼公子麼?他已死了,怎麼還在“緊要關頭”?
驀的,一個念頭閃過他的腦海——
空明會、妖魔血肉的活人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