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法二人一路快馬,只到了後半晌時便已是趕到虎牙山下。待又行了幾裡山路,二人正坐着歇腳時,忽然從山間小路中殺出十幾個蒙面搶匪。
只見那領頭的一名匪徒把手裡的彎刀一橫,叫囂道:“莫道綠林犯神威,中山聚義敢作爲,匡正山河平天下,震鑠古今看銅錘!”
孫法聽了便笑道:“不是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麼?”
那彎刀匪徒見孫法面無懼色,便上前一步將刀尖往前一指,叫道:“你個老不死的,少廢話!這是我家大王的字號,識相的就乖乖交錢走人,要不然莫怪咱爺們兒刀下有風雷!”
孫法受了要挾卻反倒越發淡定,便只左腿搭起右膝坐着,又將鞋子脫下揉了揉腳,說道:“那你家大王是何方神聖?快將他請出來與老夫打打照面。”
那彎刀土匪見孫法完全不把自己這夥人放在眼裡,於是便怒道:“你這老匹夫自討苦吃!且受大爺這套風雷刀法!”說罷便踮起腳步將手中一柄彎刀耍的虎虎生風,還未等他一套耍完,只見孫法忽然起身如飛馬越溪一閃而過,待孫法歸形定身,只見那十幾個蒙面搶匪便紛紛倒下一旁呼呼睡去,只剩了那領頭的土匪一人手持彎刀呆立原地。
那土匪頭目見狀便趕忙回身一陣呼來喝去,只是任他百般叫喊,那一衆匪徒們也依然是睡在原地紋絲未動。
這些山匪們平日裡也只是劫些普通老百姓,通常都是不動刀槍即可滿載而歸,哪裡遇過這等架勢,那頭目見這老頭居然會弄法,當即便慌了神,於是將手中彎刀撂下,叩拜在地哀求道:“大師饒命!小的無知,衝撞了大師,還望大師給小的留條活路!”
一旁的王忠此刻也是看傻了眼,便向孫法問道:“師傅,您這一手功夫是……?”
孫法聽了便輕聲道:“這叫迷蝶步,我只是順手給他們加了些香料而已,日後自會教你。”說罷便撿起那柄彎刀架在那頭目脖頸上說道:“小子,你看老夫這身手比你那風雷刀法如何?”
那頭目慌忙答道:“自然是老先生威武!”
孫法當即呵呵一笑,說道:“既然如此,那你倒與我說說你家那大王到底是何方神聖,姓甚名誰,爲何到這山上落草,紮寨何處?寨中情況如何?一一給老夫講仔細了,若敢漏了一樣,可小心你的狗頭。”
聽了這話,這頭目便趕忙將這山上情況向孫法二人細細講明。
原來,這匡山河本曾是一位聲名顯赫的功勳戰將,善使一把大錘,又因素來行事果決治軍嚴明,故而人稱鐵錘將軍,只是樹大招風,遭來奸人妒忌,終於是引火燒身惹來殺身之禍。
然而這匡山河到最後雖然是得以僥倖脫險,不過卻連累的他一家大小數十口人統統丟了性命,匡山河嗟嘆自己生平爲人處事光明磊落戰功累累,到頭來卻落的如此下場,一怒之下便拉上自己一衆心腹人馬趁夜殺入那陷害他的奸人府中,將他全家老小斬殺殆盡,在受到官府通緝後,便到這虎牙山上落草爲寇,並在山頂鷹爪峰前設立香堂,號稱聚義堂,從此便以劫道爲生,靠搶奪度日,時日一久便名聲在外,人稱銅錘霸王。而官府中人大多知道他的背景來歷,所以也都不敢前去招惹他,遇事便只是能避則避,並不過問。
孫法聽這頭目說完之後心想這霸王倒也是個苦命之人,於是長嘆一聲隨即便將彎刀交還給那土匪頭目,並牽給他一匹馬說道:“你且前邊帶路,讓老夫前去會一會那銅錘霸王。”說罷便與王忠共乘一騎,由那彎刀頭目引着二人一路往那鷹爪峰上趕去。
三人兩騎快馬加鞭不約一會兒便已趕到鷹爪峰下,待又行了幾裡蜿蜒山路後,便來到一所城寨門前。
只見這城寨依山而立,正處於峰頂鷹鉤爪下,一扇寬敞木門前掛有一匾,上書三個燙金大字“聚義堂”。
守門的山匪見了那彎刀頭目便叫道:“喲!二當家的,前幾日大王下山帶回來個美人兒,怎麼您今日竟帶回兩個大老爺們兒來?”
那頭目聽了便怒道:“廢什麼話!快去請大王出來,就說踩炸了雷光炮了!”
那守門人一聽知道苗頭不對,於是趕忙跑回山寨報信。不一會兒,就見寨前兩扇木門打開,從門內竄出數十個手執刀斧的彪形悍匪,待一衆悍匪立定,只見從人羣中走出一個膀大腰圓滿面紅光的健碩男子,該男子身形魁梧鬚髮旺盛,身披一套步兵鎧甲,手握一柄百斤大錘扛在肩頭,便是那霸王匡山河了。
那彎刀頭目見匡山河出來便趕忙上前耳語幾句,隨即便進了人羣持刀而立不再做聲。
此時只見那匡山河一把將手中銅錘杵倒在地說道:“老先生可是前來攪事?”
孫法見正主現身便說道:“前幾日你們這兒抓了名女子,不巧正是老朽的徒弟媳婦兒,所以今日特來找大王討人的。”
匡山河聽後笑道:“倘若你說要人我便乖乖給你的話,那你說我這大王從今往後是當得還是當不得?”
“當不當得與老夫無干,大王也不必與老夫多做口舌之爭,只說此事怎樣了斷。”
“此事早已了斷,這壓寨夫人我已娶得,難道老先生是要本大王休妻不成?”
“既然霸王不肯誠心相談,那就休怪老夫手下無情了。”
匡山河聽孫法這麼一說當即怒道:“老匹夫休要口出狂言!先吃我一錘再說!”說罷便舉起那百斤大錘往孫法面前砸來。
銅錘落地,孫法卻早已閃至匡山河身後,只見孫法伸出右手雙指用力一點,正點中匡山河腰間軟穴,一般練武之人若是受了孫法這乾坤一指,即便是傷不了內裡,卻也足夠疼痛一陣,必然會略現苦狀。而這匡山河遭此一點,居然毫無反應,竟只是若無其事依舊揮起大錘轉身便往背後孫法所立之處砸來。
孫法見匡山河體魄如此強健便不禁嘆道:“果然是將軍之才!”
才一回神時,只見銅錘又落,孫法於是趕忙施展迷蝶幻步躲開一旁,隨即將腰間錢袋解開伸手運氣將袋內銅錢盡數抽出,不等金錢落地,孫法便又反身劈腿成弓、上身後傾,隨即雙手屈臂一指,作回頭望月之勢。
勢成法起,那一枚枚舊品銅錢便有如一把把疾雨飛刀射向匡山河。
匡山河也不甘示弱,使足力氣雙手旋轉直將一柄百斤銅錘舞的密不透風,竟將孫法那無數飛來銅錢紛紛擋下。
孫法見此招贏他不得,便回手收錢成劍握在手中,隨即跨步上前揮起金劍便朝匡山河胸前劈去。
匡山河見孫法正面砍來便也卯足氣力掂起銅錘趁勢一甩向前砸去。
而就在那金劍與銅錘相接的一瞬間,只見孫法忽然又化劍成錢,隨即施展幻形,人錢散開兩旁,竟將那匡山河從當中讓了過去。
匡山河本來以爲孫法是正面相拼所以這才使盡渾身力氣並藉着銅錘重量往前衝去,豈料這一下力道撲空便失去重心一個踉蹌朝前趴去,幸而有那銅錘支撐這才勉強穩住腳跟沒有倒地。
而匡山河一回頭時,卻見一柄漆金銅錢劍早已是架在他脖頸處多時了。
此時,只見孫法側身反手、衣袂飄然、神態自若、持劍而立,一副道骨仙風煞有當年了緣的架勢。
一衆土匪們看到孫法這幅模樣便紛紛跪拜在地驚呼到:“老神仙威武!“而孫法這輕描淡寫的幾招幾勢、殺與不殺之間也已經是徹底降住了匡山河,令他五體投地。
只見匡山河一把丟開銅錘跪倒在地說道:“謝老神仙不殺之恩!匡某慚愧,懇請老神仙收我爲徒!”
孫法聽了這話於是上下思量一番,片刻過後便張口道:“先將那女子放來。”
匡山河聽後便起手一揮示意手下兄弟將那韓老伯的女兒韓貞從寨內帶出。
沒多久,就見兩名山匪隨着一名女子出了山寨大門來到衆人身前。
孫法擡眼望去,只見這女子身材高挑、眉目清秀,一頭長髮順肩而下,一件淨衣齊身而修,確是個一等一的美人兒。
王忠見了這女子便立刻迎上前去,那女子也立即對王忠投懷送抱,二人就此擁在一起。
二人相擁一陣之後,只聽王忠說道:“貞兒,這幾日你可還好?這羣賊人可有對你行欺辱之事?”
一旁的匡山河聽了這話便白了王忠一眼,說道:“不用問了,都好着呢,是個貞潔烈女。”
韓貞於是接話道:“他每欲做那不軌之事,我便以死相逼,並不曾讓他得逞。”
王忠聽後喜笑顏開,便將韓貞擁的更緊。
此時只聽匡山河說道:“現在人也放了,不知老神仙可願收在下爲徒。”
孫法隨即答道:“要我收你也不難,你只需將你這一衆兄弟遣散,消了這聚義堂,從此不再爲非作歹,我便允准你拜入我門下,你看可好?”
匡山河聽後思索良久,待拿定主意之後,便起身走向一衆山匪身前說道:“衆位兄弟從沙場到落草這一路相隨,匡某銘感於心,今日咱們既得老神仙點化,便不該再行歹事,從今天起,咱們這聚義堂,就散了吧!”
衆山匪聽了匡山河這話便紛紛叫嚷平日裡兄弟之情,不捨分離,匡山河見狀於是說道:“聚散有緣,大夥兒不必過於傷心,咱們這些年也積攢下不少金銀財寶,大傢伙儘管拿去分了,有平日在一起要好的,便可一起下山去合夥開間小店,或是做些小買賣亦可,只要好生做人,天大地大,不管在哪兒,咱們永遠都是好兄弟!”
在經過匡山河幾番勸說之後,那一衆山匪們最終棄暗投明紛紛丟下手中兵器,待由那彎刀頭目安排各路人馬打點妥當後,匡山河便一把火將那聚義堂焚爲灰燼,隨後又與一衆兄弟火前共飲辭別酒。
待與那最後離去的彎刀頭目話別之後,匡山河便來到孫法身前跪地拜道:“師傅。”孫法趕忙攤手將匡山河讓起說道:“徒兒快起,從今後你便是我門下二徒弟,邊上那位便是你的大師兄了。”
王忠本欲上前搭話,可還未等他開口,只見匡山河忽然面色嚴肅道:“師傅,徒兒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師傅應允!”
孫法聽了便好奇道:“你且說來。”
老匡聽後便向一旁的王忠說道:“若是條漢子,就跟我單對單,誰若贏了,便得貞兒,你可敢應戰?”
孫法一聽這話便心中暗道:看來匡山河對這韓貞也確是真心喜歡,要不然在山上這幾日,匡山河倘若霸王硬上弓的話,憑韓貞一個弱質女子,即使再以死相拼,也定然是阻止不了他的,想來這匡山河也定是動了真情,所以纔對韓貞以禮相待,故此纔有了這出二郎爭妻的戲碼。
孫法正想着,只聽一旁王忠說道:“貞兒自小與我青梅竹馬,我豈會用她來做賭注,至於單對單,你且先吃我一拳再說!”
話未落音,只見王忠已出一拳正擊中匡山河面門,匡山河未曾防備,便被王忠打退幾步。
然而王忠這也是佔了趁人不備的便宜,憑他區區一介柴夫又豈能是那曾征戰多年的匡山河的對手?
只待匡山河站定身位施展拳腳,便輕鬆將王忠打的是節節敗退鼻青臉腫。而王忠雖是杯水車薪,卻依然不屈不撓,每一次被擊倒後,便又奮力站起身來,身上雖是傷痕累累,鬥志卻愈發旺盛。
此時一旁的韓貞急忙嚷道:“你們兩快住手!”只是任她高聲呼喊,二人卻只像聾啞人一般,對她毫不理睬。
韓貞情急之下便向孫法嚷道:“老神仙,怎麼你這兩個徒弟打成這樣,你做師傅的也不去管管?”
孫法知道韓貞心思,於是便將她拉過一旁說道:“姑娘稍安勿躁,今日若不分出個勝負,此二人是斷然不肯罷休的,你就由着他們去吧。”
而在此時,王忠已是又一次被匡山河放倒在地。
隨着王忠再一次顫顫巍巍的從地上爬起身來揮拳打向匡山河,只見匡山河卻擡手說道:“別打了,你贏了。”說罷便將王忠扶着坐了,接着又從懷內掏出一瓶跌打藥酒來遞給王忠,叫他往自己身上淤青處塗抹些。
王忠盯着匡山河看了半晌,便伸手接過藥水擦拭傷處,二人就此坐着,一邊療傷一邊談起天來。
只見王忠一邊塗着藥酒一邊哎呦道:“山河哥你年長,這大師兄還是由你來做吧。”
匡山河聽了便笑道:“山河哥這三個字我可是擔當不起的,以後你就叫我老匡吧,至於這大師兄的位份嘛,那我可是不會謙讓的。”
二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聊的興起,竟完全將孫法與韓貞二人忘了個乾淨。
孫法見此情形便暗暗笑道:人說拆廟不破婚,這世間兒女情長之事纏綿不盡,自古能成姻緣者方爲功德無量,我今日不單成了一樁好姻緣,又爲四方百姓造福散了那聚義堂,更是引出一番肝膽相照的兄弟情誼,也不枉恩師生前悉心教誨,我總算也是沒辜負他老人家了。
韓貞在一旁見到王忠與老匡二人竟聊的是眉飛色舞,孫法那邊又神經兮兮的自顧自的傻笑個不停,只把自己晾在一邊無人問津,心下甚是鬱悶,於是便揮起手臂嚷道:“我說你們差不多得了,看看都什麼時辰了?咱們且快快下山去吧。”
衆人聽了韓貞這一嚷,一擡頭才發現月掛中天,竟已是到了半夜十分。
於是王忠便與韓貞共乘一騎,孫法騎另一匹快馬,而老匡也牽來他多年來一直飼養在身邊的一匹良駒,當大夥準備策馬揚鞭下山之時,卻聽老匡說道:“你們先行下山,我隨後就到。”
孫法心想老匡定是想再多看幾眼他那聚義堂,於是便先行動身,隨王忠、韓貞三人兩騎飛馬揚鞭下山去了。
待三人走後,老匡便將馬兒拴好,隨後緩緩上前將他那柄丟在一旁的百斤銅錘撿起來握在手中。
老匡靜靜的看着那柄銅錘好一陣子之後,忽然猛的雙手使力將錘子立起向下一杵,直將那錘身下杆一段插入土中,便猶如盞立着的燈籠一般。
此時,只見老匡對着那挺立的銅錘深鞠三躬之後,仰天長嘆一聲:“就此別過!”說罷便翻身上馬,並拭去眼角一抹淚水,催起馬鞭往山下追趕孫法等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