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法話才落音時,小清已隨光飄出。
小清正要告知孫法那神源增其靈力之事時,孫法卻搶先開口問道:“清兒可覺出異樣?”
小清四下張望一陣後,便答道:“昨夜我已覺出有些不對頭,只是當時那氣息若隱若現,我也不敢確定,不過這會兒再去細細感受,卻已能嗅出那冥氣的味道,與那王蛇、蜈蚣、綠蛛乃是一脈之息。”
衆人聽後大驚,只聽韓貞問道:“照這樣講,那詹大夫竟也是那五毒之一了?”
陳風雲隨即答道:“蜘蛛、蜈蚣、蟒蛇,再除去那皇帝蠍,所謂五毒便只剩下這隻千年老蛤蟆了。”
小清也點頭道:“這千年蟾蜍竟能將它身上的冥氣隱去妖形遁消,可見其修爲頗深,恐怕要比前頭三隻毒妖更難對付,大家可千萬大意不得。”
小清正說着話,只見後堂門前棉布門簾撩開,正是詹大夫端着幾杯新茶從中走出。
詹大夫只鎮定自若的來到衆人身前,將茶水一一擺在桌上之後,便笑道:“藏的再好還不是被你這無尾狐狸給嗅出來了?”
“若不是近你百步,那我也是拿不準的。”小清說着話不自覺的便已退後兩步,與那詹大夫拉開了些距離。
詹大夫見了便笑道:“我看這茶水你們也定然是不敢喝了。”
雖然大夥兒已斷定這詹大夫是妖,可他不僅未做任何傷天害理之事,卻反倒開館行醫懸壺濟世,更是王忠的救命恩人。而當日衆人與那索命鬼差簽訂生死契約時,卻又已下定決心要將五毒除盡以續韓貞陽壽。
可大夥兒萬萬沒料到的是,爲了要給韓貞續命,此時卻必須要除去王忠的救命恩人。即使詹大夫是妖,可若沒有他指出明路,王忠到這會兒則早已是命喪黃泉,於情於理,是不該對其出手,然而若不降他,韓貞則又性命難保,且其餘人將被剝去陽壽十年。
兩難之際,衆人便只呆立原地默不作聲,不知該如何是好。
詹大夫見大夥兒都只站在原地愣神,便不禁納悶道:“這是怎麼了?你們不必擔心,我既然救人性命,又豈有再害人之理?”
大夥兒啞口無言之際,只見孫法走上前來先對詹大夫躬身行一重禮,接着便張口說道:“這裡先謝您指點迷津救我徒兒性命之恩。”隨後孫法便將那生死約之事與詹大夫詳述一遍。
詹大夫聽後也不禁皺了皺眉,說道:“對你們來說,此事確有爲難之處,只是在我看來,這道理卻十分明白。”
陳風雲連忙問道:“是何道理?”
詹大夫泯了口茶,悠悠的答道:“我在此地行醫時候雖不長,卻救人無數,多少條性命經由我手起死回生?豈有爲了這女子一人便置本地百姓於不顧的道理?天下間多少庸醫昧心騙財草菅人命,我雖能力有限,卻也足以爲一方百姓解病苦之憂,這女子一人性命比百姓如何?我雖身而爲妖曾作惡無數,可千年牢獄之苦已足夠贖我罪狀,當日蠍皇殺進煉獄長廊冥雷監牢之內將我等救出後,便讓我們四毒去世間盡情宣泄這口已憋了千百年的惡氣,可經千年冥想之後我早已不將仇怨等事放在心上,只覺生靈存世皆有道,於是我便做起了大夫以給你們這些三界中如螻蟻般苟活着的凡人們一些救助,也是爲我自己積些功德,至於其他毒妖之事我雖略知一二,不過自出地府時,我便已與它們劃清界限,從此再無干系,現在我每天只救死扶傷安穩度日,此時你們若要收我一來有違情理,二來對本地百姓們也不公平,三來逆天改命本就是不可爲之舉,所以這道理自然是再明白不過了。”
詹大夫這一番話,便如枷鎖一般將衆人牢牢鎖住,而心裡最爲糾結的,自然還要數王忠與韓貞二人。
韓貞心下思慮萬千,待與王忠相望一陣之後,韓貞終於開口說道:“詹大夫此言確有道理,不該爲我一人使更多的人遭受苦難,忠哥已是個最明顯的例子,若是他未能解此劇毒我該如何?若是二位師傅命喪長生大殿我又該如何?不該再使更多的人墮入險境,唯有了結我這早該斷送的性命,纔是正道。”
王忠聽見韓貞這番話便急忙嚷道:“貞兒不可,定有兩全其美之策能保你周全。”
“既然有緣無分,又何必強求?”韓貞說着眼角已不覺有淚珠滑落。
二人苦情凝望時,卻聽孫法說道:“貞兒此言差異,這一路除妖降魔,並不僅爲你一人,若是咱們不來,像那王蛇鬼蛛則還要殘害更多性命,正是因爲你,才使更多人倖免於難,那陸番鎮及這烏魚城內的百姓們,只怕都要叫你一聲救命恩人,再者即使收服那些鬼怪時常有兇險,可錯也只該在那惡鬼身上,並不在你,現在既然已到了這一步,縱使有虧情理,卻也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孫法說罷便御錢成劍指向詹大夫,金劍出時,卻見一杆鬼筆伸來將孫法金劍擋下,正是陳風雲。
陳風雲瞪了孫法一眼,說道:“你平日裡滿口仁義道德,怎麼到這會兒卻是非不分?你前頭說的雖有道理,不過到了這兒卻行不通,不管出於何種目的,這蟾蜍畢竟未曾作惡且救人無數,不能與那王蛇之輩相提並論,若是一定要做抉擇,大義之下,那也只能是犧牲貞兒了。”
孫法見陳風雲出手阻止,心下叫苦道:老陳呀,你說的這些我又何嘗不明白?只是我好不容易纔狠下心做了取捨,況且到此時放棄,且不論拯救蒼生的大道理,只就私心來說咱們這前頭的努力豈不都白費了嗎?這纔剛打破的平衡,經你這三言兩語,便又使這場面僵住,這下可真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醫館內衆人靜默對立,窗上水珠緩緩滑落,雨已經停了。屋前的水窪映着天上皎潔的滿月,明月側方卻有一絲黑影悄悄漫出。
“你們快出去看看,天狗吃月亮了!”苦兒腕上包着繃帶,從後堂裡興奮的跑了出來。
老匡站在窗邊,便順手將窗子推開,大夥兒朝天外望去,果然見到空中那一輪滿月竟已被黑影遮去了大半。
白月化漆黑,天地無光,人間雖有燈火,卻點不亮這漫漫長夜。
黑月之下,只見詹大夫全身猛烈抽動,臉上面皮竟有撕開之勢。而與此同時,小清也已脫去人形,幻爲一條雪白的雙尾狐狸。
大夥兒見此情形便慌忙問道:“這什麼情況?”苦兒也只在一旁拉着詹大夫的胳膊驚叫道:“詹叔你怎麼了?”孫法見苦兒距離那詹大夫過近,便趕忙上前將她抱開一旁。
此時只見陳風雲一揮手中鬼筆,說道:“天狗食月,萬妖現形。”
話音落下,只見詹大夫一張麪皮已四散崩開,一雙瞪圓大眼破皮而出,而其身形四肢則如個被吹鼓的氣球一般,待膨脹一陣之後便也撐裂爆開,皮囊退去,正化爲一隻體形肥碩渾身透着股沼溼之氣的沙皮老蟾蜍。
這蟾蜍全身呈茶黃色,前肢短小而後腿肥大,一張軟白肚皮從下顎直連至勾股處,後背上糙皮似沙,並又凸起無數飽滿潤滑的腫瘤膿包,一雙碩大圓眼四下瞟轉,巨口之中一條粉紅溼舌粘膩垂下,那一副其醜無比的邪祟模樣,叫人直看的汗毛倒立掉下一地雞皮疙瘩。
衆人見此蟾蜍醜陋模樣,便都慌忙退開數尺之外,連那雪白的雙尾狐也被這蟾蜍的樣貌嚇的直躲在孫法身後不敢出來。
大夥兒正驚慌時,只聽那蟾蜍張口發出一腔渾圓有力的聲音說道:“諸位不必慌張,我只是現了原形,卻也不會傷人的。”
這蟾蜍一句話還沒講完,卻聽從門外傳來“哇呀”一聲尖叫,衆人循聲望去,只見是一名戴着頂白皮帽的男子正連滾帶爬的往遠處跑去,而在他身後則是有幾捆新柴及數十枚銅板散落在地。
這白帽男子一邊跑一邊大聲叫喊道:“不好了!有怪物啊!大家小心,又有妖怪進城來殺人啦!”
倘若這事情是發生在前些日子,又或者是在別的城鎮,這一聽說鬧了妖,那百姓們定然是作鳥獸散,只顧自己逃命,斷然沒有一個敢上前來湊熱鬧的。
不過當此月黑之夜,這事情恰巧又發生在這烏魚城內,百姓們見了那些妖魔鬼怪固然是會害怕,不過這一回生兩回熟的道理凡事皆適用,不管什麼東西,只要你見慣了,那便也不會再生恐懼之心,只剩厭煩。
再者那除妖的慶功宴也已在這城內擺過兩輪,所以大家也都知道,這妖便也如些猛虎野狼一般,雖然兇惡,卻也是打的死的。況且百姓裡更有那些曾失去兒女的父母,這人間悲痛到了極致便會轉化爲怨恨,心懷怨恨之人,若給了他報仇的機會,那他自然是無所畏懼,遇神殺神遇佛**了。
所以到了此時經這白帽男子在街頭巷尾一陣吵嚷之後,這烏魚城內的百姓們不僅沒有閉門不出,相反卻紛紛手持棍棒釘耙集結起來組成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誓要保衛烏魚城,與那一再害人的妖魔做鬥爭,維護他們平和安詳的生活。
俗話說人多膽子大,那白帽男子一見這陣勢,便也再無畏懼,再加他本也是下苦之人有些力道,於是便抄起一把柴刀走在頭裡,帶着人羣往醫館這邊衝來。
醫館內,孫法等人正與那蟾蜍僵持着,忽聽見外頭吵鬧異常,纔回頭一看時,卻見已有百十名壯漢爭相沖進屋內,瞬時便將這醫館填的滿滿當當。而在屋外,則更有數百名羣情激昂的百姓們手持兵器,並於口內不斷叫嚷着些斬妖除魔的口號。
大夥兒誰也沒有料到事情竟會演化到如此地步,孫法才一擡手要勸衆人冷靜時,卻被幾名大漢一把推至後方,並朝他嚷道:“老人家快躲到後邊去!”
人羣如潮水涌來,誰能勸的住?陳風雲等人瞬時便被擠在人縫中間只能張口叫喊卻絲毫動彈不得。王忠急忙護住韓貞躲至牀下,而那雪白的雙尾狐則早已靈身輕飄鑽回孫法懷中的靈盒裡去了。
無數棍棒釘耙正要朝那蟾蜍身上揮去時,卻見苦兒從人羣中鑽出擋在那蟾蜍身前大叫道:“都住手!大家先聽我說!”
衆人見竟有個女童冒出,便都趕忙停了手,人羣靜下,苦兒於是趁機說道:“大夥兒聽我說,這蟾蜍雖是妖,可卻從未害過人,相反還救過你們不少人的性命,它便是那每夜在此給你們看診治病的詹大夫!我家裡遭了災,孤苦無依,是詹叔收留了我,將我帶至此處,管我溫飽,教我藥理,時間雖不長,我卻已感覺到他有一顆善心,他雖然樣貌醜陋,可是心地卻善良,待我視如己出,我更視他爲父親,所以我求求大家,不要因爲一時魯莽,錯殺了好人。”
其實百姓們雖然人多,不過即使他們羣起而攻,這蟾蜍千年道行,自然也不會被他們手中那普通的棍棒等物傷到半分,所以苦兒這一攔,其實是將那蟾蜍攔住,保全了百姓們的性命。不過百姓們並不曉得這些,還只當是自己饒下那蟾蜍一命。
孫法見到苦兒小小年紀不僅有着一夫當關的勇氣,更有辨識善惡的能力,以及不以貌取人的品行,看着這屋內人羣,再想到自己,孫法不禁低頭輕嘆並又生出些羞愧之意。而那蟾蜍聽完苦兒這一番話,再看她那嬌小的身軀擋在自己身前,便也打消了動手的念頭,心內只剩感動。
正當大夥兒均各自思索時,卻聽人羣中有聲音叫道:“妖就是妖,這小孩子懂什麼?難道那些被它們殘殺的孩童們就該死嗎?大家別理她,只動手便是!”
話音剛落,便有一根鐵棍從後飛來,衆人均無防備,那一根鐵棍大力拋至,不偏不倚卻正砸在立於那蟾蜍身前的苦兒頭上。
苦兒一個弱小女童哪裡能經的住這當頭一棍,鐵棒落下,苦兒當即便鼻腔冒血栽倒在地,已然是丟了性命。
月黑之時,那蟾蜍一雙瞪圓大眼望着橫死在側的苦兒,壓抑多時的殺戮本性在一剎那間衝破心智涌進腦間,陰風颳過,屋內燭光及百姓們手中的火把盡數熄滅。
孫法急忙亮劍照明,金光亮起時,卻見屋內已是血濺四壁,而在那蟾蜍口中則正咬着半截血肉模糊的殘軀。
孫法連忙叫道:“老陳,這下總得出手了!”
百姓們見那蟾蜍傷人便紛紛揮起棍棒往它身前衝去,卻被它一條紅舌掃蕩的七零八落。蟾蜍口中粘液隨舌噴濺沾膚即融,屋內人羣瞬時便已死傷大半,有距離近者更是被那蟾蜍吞入口中嚼成一團碎骨爛肉。
陳風雲見勢不妙便趕忙同孫法一起將屋內殘存的百姓們護出門外,王忠拉着韓貞與基哥、老匡也都慌忙逃出。在醫館內,便只剩孫法與陳風雲二人與那蟾蜍對峙而立。
陳風雲本仍欲勸那蟾蜍不可一錯再錯,而那蟾蜍此刻恨怨心頭起,已然失了理智,便只甩起一根長舌朝孫、陳二人戳來。
天狗食月,人間無光。孫、陳二人只借着一柄漆金亮劍與那蟾蜍生死相鬥。毒液襲來,靈符護於身前,巨口張開,身形幻影輕飄,紅舌鬼筆絞纏,金劍鋒芒盡出。
暗黑消盡,一輪明月重掛天中,小清幻爲人形飄身而出,而那蟾蜍卻絲毫沒有要停手的跡象。
小清出來見到那蟾蜍一副殘暴模樣,便不禁嘆道:“世人言它惡,誰知其中苦?”
孫法隨即嚷道:“清兒快出手,憑我二人恐怕治不了它!”
藍焰狐火射出,蟾蜍卻將那焰火一口吞入腹內。小清見尋常手段傷它不得,於是便兩尾對稱打直呈一字狀,白尾冒靈光,小清則伸手從那光中取出一杆白銀長槍舞在手中。
陳風雲轉起手中鬼筆旋出一道八卦靈鏡射在那蟾蜍雙眼處,孫法持劍衝去,那蟾蜍雖睜不開眼,卻憑其直覺一甩長舌便將孫法金劍盪開。
此時一道銀光閃來,那一杆雪白的長槍便已刺進那蟾蜍後背處,長槍一挑,那蟾蜍背上的一處膿包便爆血而破,膿血毒液灑下,小清只將手中銀槍舞個密不透風將其盡數擋開。
皓月之下,醫館內金光銀閃不斷,屋外衆人直緊提心臟小心觀望,卻並無一人敢上前施以援手。
那蟾蜍受了創傷,便更是狂性大發。只見它四肢用力往懷內合去成下蹲狀,而其背上無數膿腫疙瘩則全數呈暗紅色臌脹開來,待那蟾蜍又一發力時,其背上所有膿瘤迸發噴出,毒血膿液漫天灑下,小清及孫、陳二人避無可避,便都趕忙退身躲至屋外。
孫法才一落穩腳跟時,卻見那蟾蜍已破牆而出張開血盆大口便朝他咬來。孫法急忙御劍抵擋,卻只覺有如遭黑雲蓋頂般無力抗拒。
眼看孫法將要被那蟾蜍一口吞下,小清急忙飄身趕來,長槍扎地而起,雙手發力一撐,便使她借力升起一腳正踢在那蟾蜍軟腹之上。蟾蜍經小清這一踹,便從孫法頭頂當空翻下,直落倒在其後方。
圍觀百姓見狀便紛紛拍手叫好,更喊起口號來給孫、陳及小清加油鼓勁。而忠、匡、貞、基四人知道這一招一式間都是險象環生隨時會有性命之憂,而他四人修爲淺薄又插不得手,於是便都只好立在一旁凝眉而望,四顆焦慮的心則都已是懸到了嗓子眼。
蟾蜍連連受挫已是暴躁非常,再聽到這周遭百姓的叫好聲則更是惱羞成怒。只見它雙眼衝血變得腥紅,隨即在其背上膿瘡處竟凸升起無數刺鱗。
鱗刺漆黑,鋒利無比,那蟾蜍再收合四肢,便化爲一個圓滾滾的巨形刺球。
刺球肆意翻滾衝撞,轉眼已有數十人遭其碾壓至死。見此情形百姓們心中那被暫時藏起的恐懼感又再度生出,於是便都驚叫着四散逃去,而其中一名帶着白皮帽的男子雖躲過了那滾來刺球,卻不慎被腳下一具殘屍絆倒,在倒地時該男子一不留神手中柴刀滑落正從他頸上穿刺而出,當場便也將性命丟掉。
此時只聽陳風雲叫道:“老匹夫快用你那大炮將它轟個稀巴爛!”
孫法聽了便趕忙應道:“來的匆忙,沒帶在身上。”
“你這老東西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陳風雲叫罵一聲後便又趕忙側身一閃從那滾來刺球前躲開。
大夥兒均左閃右避時,韓貞卻無法保自身安全,於是老匡與基哥便一邊閃躲一邊用些符紙磚塊等物往那刺球之上砸去,雖起不了什麼作用,卻能牽制其滾動的方向,再有王忠護在左右,方纔使韓貞不受威脅。
大夥兒被那衝來撞去的刺球搞的焦頭爛額,基哥一邊扔着磚塊一邊叫道:“難道就讓它這麼滾到天亮嗎?”
小清聽了便說道:“等它稍累時,以我如今靈力自能將其結果。”
說話間,果見那刺球翻轉速度已漸漸慢了下來。小清見時機已到,於是便示意大夥兒退開兩邊,她自己則反手握槍側身立於大路當中。
刺球帶風滾來,小清只將長槍攤直往前方地上一戳,待那蟾蜍刺身剛壓至槍尖處時,只見小清橫起左肩以臂爲軸,右手使力一按竟將那碩大的蟾蜍整身挑起半空。
刺球飛起,小清隨即縱身攜槍一躍,藍火繞銀槍,連帶小清靈身斜衝從那蟾蜍身上穿體而過,空中飄落無數藍色烈焰,那蟾蜍則全身一炸翻倒在地。
蟾蜍被破了刺身,便四肢張開仰倒在地露出一張軟白肚皮。小清當空落下,雙手倒抓銀槍順勢猛刺進那蟾蜍腹中。
槍尖破皮而入,藍焰燒進腹中,那蟾蜍便由內而外冒出一陣黑煙,隨即便俯趴在地慘嚎起來。
眼見那蟾蜍皮肉俱損五臟灼傷,孫法當即持劍刺來便要將其性命結果。
金劍殺到時,卻聽那蟾蜍忍痛呼道:“且先留我性命。”那蟾蜍說完便拖着一身焦軀反往醫館內緩緩爬去。
孫法見那蟾蜍已無抵抗之意,便劍下留情隨大夥兒一起也都跟着它來到醫館內。
白光映下,那一片殘垣斷壁之中正是苦兒的屍體橫倒在地。那蟾蜍緩緩爬至苦兒身前,隨即張口吐出一道綠氣往她體內送去。
孫法見此情形便知道那蟾蜍是吐出自己最後一口殘息欲以千年精魄換回苦兒一命,只可惜它自身傷勢過重,還未等將氣息輸完時,那蟾蜍便已瞪着一雙圓眼癱在血泊之中就此一命嗚呼了。
苦兒受了那蟾蜍些許精魄,便又再呼出氣息來,只是那綠氣半途終止,所以苦兒也只在將活未活之間,不僅神智未清,更是身受那蟾蜍灼傷之苦,如置身千刀萬剮之中一般。
小清見那蟾蜍斃命,不禁嘆其行善積德反遭誅,救人無數到頭來卻還是丟了性命,想到自己亦屬妖物,前路茫茫未可知,小清心下已是寒涼大半溢滿悲苦情緒。再看到苦兒殘喘在地身受雙重傷痛,一個天真爛漫的孩童,卻辨的清這世間的善惡對錯,青春活潑的年紀,卻遭受這活死人之苦,而這痛苦之中,更有一大半的傷害正是出自於小清自己之手。
悲流苦水灌愁海,梨花帶雨落粉腮,熱淚盈出未及拭,卻涌寒涼在心間。
小清只飄身而起落至苦兒身旁,靈光散盡,苦兒已命歸西天,苦痛盡去,仍有另一種生命的延續長留人間。
小清回眸而望,身後僅剩一尾,既是幻靈之身,卻也與那普通的狐狸並無二致。若是自己生來便是那林中一隻野狐該有多好?遠離塵囂避紛擾,綠水青山還自在。也許就該永留一尾,不去兌現當年的承諾,再有情,亦屬上一世,緣難續,恨卻難消。
孫法走上前來本想安慰小清幾句,還未開口時卻見小清回身問道:“世人庸鈍污愚,卻爲何要一再救其性命?”
這一問讓孫法無言以對,他不知道小清這話中說的救人者是指她自己還是那詹大夫,究竟是善惡難分還是德怨相報,孫法說不清楚。此刻孫法唯一明白的,就是自己既爲道法之人自當保一方百姓安康,若有禍亂起,定當施法平。
人狐相對兩無言,小清便飄身返往那靈盒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