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風沙進駐烏魚 問因由議策降妖

孫法等人自出陸番地界後,一路餐風飲露行進數日,在這天上午便脫出大道,來到一片沙漠之中。

衆人中數老匡體格最爲肥碩,所以才進大漠不久後,老匡身上的衣衫便已如浸水一般溼了個通透,因爲身上汗味太濃,老匡便主動提出趕車,以免在那狹小的車轎裡嗆的大夥兒難受。

驕陽似火,老匡便將上衣脫下搭在肩頭,陳風雲見了便將毛驢趕至近處說道:“沒想到你這粗人倒也有這些心思。”

老匡隨即問道:“你看我這渾身都溼透了,脫了衣衫吹吹風也是人之常情,這算哪門子心思?”

陳風雲笑道:“若不是因爲韓姑娘在車裡,只怕你也不願在外受這烈日灼烤,本道爺這鼻子可靈着呢。”

陳風雲說完便順勢用衣袖遮住口鼻,作出一副嫌棄的模樣。

老匡見了便訕訕的笑道:“只怪這天氣太熱,要是此時能來場大雨就好了。”

基哥在馬上聽見二人對話便也說道:“這黃沙萬里,可走到什麼時候是個頭?只怕就算是熱不死,也把咱們渴死了。”

老匡敲了敲早已空蕩蕩的水壺,無耐的嘆道:“唉,要是來場雨就好了。”

就在三人說話的功夫,天色竟瞬時暗了下來,一聲驚雷傳下,老匡便連忙興奮道:“真是天公作美,看來這雨就要來了!”

陳風雲望着空中的黑雲卻嚴肅道:“沙漠裡的雷雨,可是要人命的。”

孫法在車內聽到響雷聲,便也連忙伸頭出來查看天氣,但見空中黑雲密佈時,孫法便衝衆人嚷道:“我看這天氣不妙,咱們還是別走了,大夥兒快把牲口都拴在一起,躲到車裡來。”

陳風雲聽了便擺擺手說道:“去去去,你這老匹夫淨出些餿主意,若是如此,到時候只怕咱們連人帶車都得埋進這黃沙裡了。”

陳風雲話才說完孫法正欲還口之際,一道沙牆推過,陳風雲因爲並未抓緊繮繩,便隨着那滾滾黃沙飛過已是沒了蹤影,只剩下一頭毛驢獨自踏沙而行。而孫法還未及驚叫時,在他口內則已是填進粒粒塵沙,直叫他舌尖發顫澀苦不已。

基哥俯下身去死命抱緊馬匹脖頸處,這纔沒像陳風雲一樣被那襲來狂風吹落馬下。而老匡坐於車前露着上身,便被那飛來砂礫盡數砸在胸前,竟將他身上劃出好幾道血口。

此時只聽老匡忍痛叫道:“基哥,快來這邊兒,把你的馬也拴在車上。”

基哥聽後便奮力催動馬鞭靠近老匡,待車馬並行時,老匡便起身一腳踩在車頭馬鞍之上,並伸手接過基哥遞來的繮繩系在車前拴馬之處。

待將馬匹並和完畢,老匡正要搭手接基哥上車時,一陣狂風頂着飛沙刮來,老匡腳下吃力不緊便一個側身正往那兩馬之間的縫隙中摔去,基哥見狀當即便從馬背上騰身躍起,藉着迎面吹來的狂風順勢往後一倒正落於馬車之上,基哥雙足立穩時,便也順帶着借力將老匡一把拉回車上,這才使他免於命喪馬蹄之下。

風沙漫天飛舞,似一隻餓急的猛虎一般瘋狂撕咬着這沙漠中的一切。黃沙中心,馬車頂風而行,車上的轎棚卻如新娘子的蓋頭一般,隨時會被人一把掀開。

孫法吐淨口內沙塵並囑咐王忠照顧好韓貞之後便起身出了轎棚來到車前叫老匡與基哥二人先進車內暫避,並稱自有辦法帶衆人突破這狂沙戾風之圍。

此時只聽基、匡二人同聲問道:“那陳道長(我師傅)怎麼辦?”

孫法回頭望時只見陳風雲連人帶驢均已沒了蹤影,便搖頭道:“此刻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各安天命便是。”說罷便擡手將二人讓進車內,只獨自握緊繮繩飛馬疾行。

黑雲壓境,狂沙漫天,一陣驚雷吼來,天空中應聲下起瓢潑大雨,大雨伴着飛沙落下,車顫馬鳴,人眼難睜。

此時只見孫法猛然立起身來將繮繩反踩在腳下,隨即化錢成劍並從腰間抽出一條紅繩系在劍頭銅錢錢孔之中。

孫法金劍在手便舉劍對天一陣亂舞,劍鋒穿雨劃沙叮噹作響,飄於劍頭的紅線過時便在空中留下條條紅印,細印積少成多,便在孫法身前織成一片紅光法網。

紅網織成之時,孫法便反手持劍用力一頂,正將那一片紅網頂在馬前車頭,那迎面刮來的狂風沙雨吹在那紅網之上,便似流水過石一般卸去力道往兩側飄去。

風暴之內,黃沙之中,一道白光當空閃下,直照的這昏暗的大漠亮如白晝。

電光映着大雨,只見孫法一人一劍御着一張紅光盾網立於馬車之前,便似一條紅龍一般在這疾風驟雨電閃雷鳴之中穿沙而行,也不知過了多久後,那風雨才漸漸停下,黃沙落盡,眼前是一條開闊平坦的蜿蜒長道,而在那長道盡頭則是一座巍峨堅實的古城。

衆人在狂沙之下逃出生天,到這會兒雨過天晴,於是便紛紛下了車癱坐在地上歇息起來。

此時只聽基哥嘆道:“可惜我這才拜師沒幾天,師傅他老人家卻已命喪黃沙之下了。”

王忠聽了連忙安慰道:“陳道長本領通天,生死還是未知之數,基哥不必太過悲觀,興許他還先我們一步進了那古城呢。”

孫法覺得王忠說的有理,正欲接話時卻忽覺身上好像少了些什麼,待伸手往腰間一摸時,便當即大叫一聲道:“糟糕!我把清兒給丟了!”

衆人一起在馬車內外四處一陣找尋之後,卻仍未尋得孫法那五行通靈棺。孫法情急之下便從車頭牽下一匹馬兒騎了便要返往那沙漠裡尋去。

大夥兒見了趕忙將孫法攔下並勸他不可再以身犯險,豈料孫法卻怒道:“都給我讓開!誰要再敢攔着,休怪本法翻臉!”

大夥兒聽了這話便都不敢再勸,唯獨剩韓貞一人立在孫法馬前毫不退讓,任孫法如何厲聲喝斥,韓貞也只當是過耳清風不作迴應。正當雙方僵持之際,忽見有一物當空飛來,孫法伸手接下定睛一看,正是那遺失的靈盒。

此時只聽從遠處傳來陳風雲那一腔懶散的聲音嚷道:“這麼急,可是趕着去搭救貧道麼?”

大夥兒循聲望去,只見陳風雲正騎在他那毛驢之上一邊抖落着身上的沙塵一邊晃晃悠悠的朝衆人走來。

大家見到陳風雲未死且又找到了那小清所寄之靈盒,便紛紛立在原地歡笑起來。

待陳風雲來到衆人身前時,只見他翻身下了驢背怒目圓睜對孫法嚷道:“你這老匹夫,我被風吹走了你就見死不救,現在卻要去找個妖精,我看你是色令智昏,被那狐妖給迷了眼了!早知如此,我就不順手拾起你那破盒子,就讓你這老匹夫返回那大漠裡慢慢找去,日後再傳出一段人鬼情緣的佳話來,豈不痛快?”

孫法聽了便笑道:“小事情,這些都是小事情,陳道長本領通天死裡逃生,本法在這兒先給陳道長道喜了,當時情勢危急,未能及時相救,陳道長胸襟廣闊,想來定能諒解。”

陳風雲伸手拂去粘在他那杆鬼筆之上的幾粒沙塵,又轉身摸了摸他那頭毛驢說道:“還是我這驢子靠得住,知道回來駝我,要不然這會兒可就該給我弔喪了,還道的哪門子喜?”

此時只見韓貞走上前來一把將陳風雲扶上驢背說道:“好了好了,先別吵了,前面有城鎮,咱們快去那裡找家客棧先好好洗洗,這衣服裡全是沙子,可膈的我受不了了。”

大夥兒聽了也都連忙附和道:“對對對,咱們且先進城好好休整一番再說。”

陳風雲聽大家這麼一說便也不再言語,只是“哼”了一聲,隨即便騎着毛驢隨衆人一起往那古城裡趕去了。

衆人沿着那蜿蜒長道走了沒多一會兒,待穿過一條約有三丈寬左右的護城河後,便來到了那座古城之下。

衆人擡頭望去,只見在那漆黑的城牆上正鑲刻着三個青石大字“烏魚城”。

此時夕陽漸落,天邊尚有紅霞,可這城內卻家家戶戶門窗緊閉,街面上更是空無一人。

衆人心下納悶,此時只聽王忠說道:“這地方該不會是座鬼城吧?”

孫法隨即說道:“這城內古怪,大夥兒都留點神。”

衆人在這城內各處一陣閒逛之後,終於是在天色將黑時尋到一處名爲“烏湖酒家”的客棧。

衆人朝店內望去,只見這客棧雖然大門緊閉,可裡面卻亮着燈火。孫法見了便下了馬車上前敲門道:“開門吶,我們住店。”

裡面的人聽見孫法敲門便迴應道:“幹什麼的?”

孫法不耐煩的答道:“住店的。”

“你們是哪兒來的?”

老匡性急,見這店家竟如此囉嗦,當即飛身上前擡起一腳便將那客棧大門踹開,並嚷道:“還做不做生意了?”

那店裡的小二見狀便趕忙迎上前來說道:“快快快,都快進來,牲口牽到側門去。”說罷便揮手招呼衆人進了店內,隨即便將大門關好並又搬來些桌椅將那門板頂住。

衆人進店之後,陳風雲便衝那小二問道:“有上房嗎?”

那小二聽了便答道:“有有有,要多少有多少。”說罷便快步跑至堂外側門處將王忠與基哥以及一衆車馬接了進來。

待將馬匹拴好車轎放穩後,那小二便又返回堂內對衆人說道:“上房要幾間?”

衆人雖覺得這城內人事頗爲古怪,但因爲連日勞頓睏乏,所以此刻便也不再深究,只待那小二將各個房間打點鋪排妥當之後,大夥兒便各自進屋歇息去了,期間餐飲洗漱等瑣碎之事不再詳述。

且說待衆人均深眠入夢天色完全暗下之後,小清便從那靈盒裡飄了出來。

小清推開窗子望着天外夜景,卻覺有數股極強的冥氣涌流而來。

此時街面上乃是一片寂靜毫無異動,小清本想叫醒孫法將此地妖氣甚重之事告知於他,一回頭時卻聽孫法鼾聲如雷,小清知其一路勞累辛苦不忍擾人清夢,於是便只靜坐於窗邊賞月,一直到天外泛起紅光時孫法仍未醒來,小清便只好先將事情暫緩,一轉身又飄回那靈盒裡去了。

孫法一覺醒來時已是第二天中午,陽光伴着微風過窗而入,孫法只覺得臉上似有一團暖洋洋的棉花飄過。

孫法起身來到窗前往外看去,只見在城內街道四處已佈滿了做各種買賣的小商小販,各家臨街鋪面也盡數開張,來往行人絡繹不絕好不熱鬧。

孫法出了房門來到前廳時,只見陳風雲與基哥正在廳前吃午飯,陳風雲瞧見孫法便張口叫道:“來來來,我們這兒剛剛開動。”

孫法來到二人桌前坐下,拿起個饅頭咬了一口問道:“我那兩個徒兒呢?”

陳風雲揉了揉眼睛答道:“我也不知道,起來就沒見着人。”

基哥聽了便放下手中碗筷,將嘴裡那一口沒嚼完的白麪條嚥下之後,纔打着嗝說道:“三個人上午就出去了,說是外面熱鬧,去逛逛。”

孫法得知韓貞三人去向後便放下心來,只與陳風雲及基哥一頓狼吞虎嚥將桌上飯菜掃了個乾淨,待飽餐過後,三人便在桌前聊着天玩起了那道家的八卦牌。

說起這八卦牌本乃是那道家之人閒極無聊時打發時日的一種手段,卦分爲八,八重而合,共有八八六十四種變化,再加其中天地乾坤、風雷水火等五行陰陽之流轉,以及先、中、後三門大類,所以常人斷然是不能通其精髓。

因爲這卦牌複雜,所以待基哥只玩了兩盤之後便已是被打的暈頭轉向分不清東南西北,而孫法與陳風雲二人卻是行家裡手,眼見二位師傅越打越來勁,基哥雖有萬般不情願,卻也只好捨命陪君子,心中叫苦不迭。

且說王忠和韓貞以及老匡三人在這城內各處遊玩一陣之後,待在街邊的小攤吃了中飯,纔到了後半晌時,卻見街面上各家商戶竟已陸續開始點算清場關門收攤。

三人心下奇怪,欲上前詢問時卻無一人肯理睬他們。過了沒多久後,這街道上的人流便散了個乾淨,只剩下三人一頭霧水的呆立在街面中央。

三人呆在原地納悶了一陣,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韓貞瞬時沒了興致,便說道:“這人都沒了,咱們可還逛個什麼勁兒呢?還是回去吧。”

說到回去老匡及王忠二人自然是沒什麼意見,只是三人自上午出來到此時已是走了離那客棧甚遠的一段路程,而此刻街面上已是空無一人,連個僱車的地方也沒有。無奈之下,三人只好徒步照原路返回,等回到烏湖酒家門前時則已是傍晚了。

此時在客棧前廳內,那店小二正焦急的等待着韓貞三人回來。本來在後半晌時那小二便已準備關門上鎖,只因孫法見韓貞等人還未回來,於是便不許那小二鎖門,待問其緣由時,那小二卻又支支吾吾不肯說明。

正當那小二心急如焚之時,忽見韓貞三人拖着腳步從門口走了進來。那小二見了便趕忙上前將門板搭好並又如昨日一樣搬來些桌椅板凳頂在門口,待將門窗盡數鎖好之後,那小二才長出一口氣,轉身進了後堂幹活去了。

基哥瞧見三人回來便趕忙一把丟下手中卦牌起身去別處搬來兩條長凳給三人坐了。待衆人坐定,王忠便將今日街面上的情況告知孫法,孫法聽後便皺眉說道:“想來這地方定然是出了什麼邪乎事兒了。”

老匡性急,早已被這城內怪象攪的心亂,於是便徑自走進後堂將那小二提溜出來,並將其高高舉在半空威脅道:“你們這地方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再不說,匡爺要了你的命!”

那小二見老匡兇惡,於是便連忙求饒道:“大爺您先放我下來,小的自當據實相告。”

老匡聽了便鬆手將那小二放下,那小二雙腳着了地,才吞了口唾沫畏畏縮縮的說道:“各位有所不知,在咱們這城北不遠處有座高山叫做沁骨山,那山間河流裡多有黑魚,城外那條護城河裡的水便是從那山上引下來的河水,所以咱們這地方就叫做烏魚城,可是自數月前起,那河裡的黑魚數量卻漸漸稀少起來,那包黑魚的商人僱了好些工人上山查探情況,卻都是一去不回,那商人情急之下報了官,可那些官府派去搜救的差役們卻也如同先前那些工人們一樣再無音訊,自此官府便不再過問此事,那商人賠了錢氣不過,於是便自己僱了些兇猛惡漢要去那山上探個究竟,可只一日後,便有人在半山腰發現了他們殘缺的屍體,據說死狀極慘,而從當天夜裡開始,以七日爲期,每過七天城內便會有一對童男童女被擄走,據說是因爲那些人上山時惹惱了山神,卻也沒人能說的清楚,大家均對此事諱莫如深不敢提及,都是怕得罪了山神會遭到報應。”

衆人聽完這小二講述之後便明白了原來大家都是因爲害怕所以纔會每日都早早關門歇業,此時只聽孫法說道:“那這麼久了難道也沒有人想想辦法來解決此事嗎?”

那小二聽了便道:“說起來還真有這麼一碼子事兒,一個月前城裡來了位姓高的道人稱能解此災禍,只是他卻開出天價,大夥兒沒法子,於是便一起湊份子,富裕的多出窮苦的少出,凡是家裡有小孩的基本都出了錢,等將酬金湊足送給那道人後,那道人便稱下月初五登山消災,細細算來,也就是後天了,只是這一個月內孩童們還是照舊失蹤,也不知那高道人到底靠不靠的住了。”

陳風雲聽到這兒便張口說道:“這個高道士可比我還要黑了,不知此人現在何處?且讓雲爺我前去會他一會,看他值不值的了這麼多。”

那小二聽了陳風雲這話便說道:“那道人現就住在城南一家客棧內,不過大爺倒也不必着急去尋他,按那道人當時所講,後天上午他會在城門前開壇祭天以給自己餞行,到那時您再去會會他也不晚。”

衆人聽完隨即商議一陣,最後決定等到夜裡小清出來後,先問問她此地是否有妖邪作祟,若當真是有邪物,到後日上午再前去城外與那高道人照照面,大家聯手除妖。

晚飯過後,大夥兒來到孫法房中,此時已月上柳梢,而小清也從那靈棺裡飄了出來。

小清見大夥兒都在,心知定然是出了事,於是也不囉嗦,便直奔主題說道:“我昨天夜裡已察覺出此地冥氣極重,比起先前那王蛇之氣要來的更爲兇猛,此地妖邪險惡,大夥兒可要打起精神千萬小心。”

衆人確定此地異象乃是有妖邪作祟後,便將後日早晨出行降妖之事告知小清,小清得知衆人要白天啓程時便從肩頭取下一縷青絲打了個鴛鴦結交給孫法說道:“白日裡我現不得身,這髮結交給你們,只需按着這結釦所指的方向趕路,便能尋得那毒妖,只是你們到了地方後先不要輕舉妄動,等到夜裡我出來時再助大夥兒共同降妖。”

陳風雲聽了小清這番話後便說道:“既然如此,那咱們可得好好歇息兩日養足精神,等到後日早早出發,先探好地形做足準備,乃是上策。”

大夥兒定好行程之後,便又你一言我一語直聊到後半夜時,才各自回房睡去,只留下小清獨坐於窗前發悶。小清閒極無聊,於是便跑到後堂裡去餵馬,以藉此打發這漫漫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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