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夜看着小白的身體在漸漸的發生變化,也看着小白從一動不動悄無聲息變回活力生生的模樣,他的心裡忽然間覺得,這世界到底有多少是他不瞭解的?就好象鬼影在死之前跟他說的話:他究竟是一個人,還是一個行屍走肉?忽然間,江寒夜感覺到自己有點無所適從了,心裡的那種茫然瞬間就擊敗了他。
“哈哈,太好了!”金丹子看到小白活生生的站在眼前,也開心的手舞足蹈,而靈兒則直接跑上前去抱住了小白嗚嗚的哭了起來。
七姐作爲小白的姐姐,此時倒是顯得很冷靜,她靜靜的坐在那裡,扭頭好奇的打量着小白,似乎是對這個弟弟感到很好奇。
“你身上到底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七姐心中暗暗的說道。
江寒夜站起來,淡淡的看了小白一眼,而後說道:“既然小白好了,那麼我們就不要繼續在這裡逗留了。”
“主人,我們要去哪裡?”金丹子有些迷茫的問道。
江寒夜沒有回答,他一時間竟然也不知何去何從了。老乞丐就坐在江寒夜身邊,臉上好像是帶着眯眯的微笑,之所以說是好像,實在是因爲他頭上頭髮亂蓬蓬的,臉上鬍鬚也很長,完全將他的面容給遮掩起來了。
“你們,要走?”七姐聽到江寒夜的話,這才從‘冷靜’中掙脫出來,看着江寒夜問道。
“不然呢?”江寒夜反問。他的反問通常都是讓人無法回答的。
七姐嘴脣蠕動了幾下,沒有回答上來,這時候金丹子和靈兒似乎也覺察到了江寒夜的異常。江寒夜平時的確很酷,但是沒有哪一次他如這一次一般冷酷,他臉上的表情可以說是陰冷的,整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也是冰冷的,讓人看後心裡害怕,便是連平日裡朝夕相處照顧他的靈兒都不由自主的抱緊小白,企圖從它身上得到一絲溫暖。
“能不能,讓八寶留下來?”沉默了很久,七姐終於開口問道。
江寒夜看了看小白,他臉上的肌肉抖動了一下,咬住牙關,似乎是在做一個很艱難的抉擇,過了片刻後,江寒夜冷冷說道:“既然是你弟弟,自然是你們說了算。”
“什麼?可是小白……”靈兒一聽到江寒夜這麼說,心裡焦急不已,她與小白之間的感情很好,旅途中江寒夜太酷,金丹子太另類,也就只有小白能和她一起玩耍了,此時聽到江寒夜這麼說,她的眼淚就啪嗒啪嗒掉下來了。
老乞丐始終是用那種氣定神閒的目光看着他們,就好像是在看一齣戲一樣,末了他哼唱道:“人道神仙好,不知神仙苦……你說,你們武者和妖獸靈獸這樣修煉,到底爲的是什麼?”他的眼睛是看向江寒夜的,很明顯這個問題也是在問江寒夜。
江寒夜的目光盯着遠處,他緩緩道:“我不知,你知麼?”
“呵呵,實不相瞞,小老兒我,曾在幼年時也學得一兩手,後來逢了大變故,也就中斷了,再後來,江湖上遇到一個鬼道中的高人,收我爲徒,這才走上這條路,幾十年來,我手裡超度過的鬼魂,不下三五百個。這些鬼魂有尋常的黎明百姓,也有王侯將相,還有武者的鬼魂,他們每一個生前都有各自的辛酸故事,每一個死後都是那麼迷茫,我就問他們,活着好,還是死了好,而他們則無一例外的回答我,想活着。”老乞丐半是講故事半是認真的說道,“看看吧,其實活着的時候,大家都有一個共同的目標——活下去,既然有這個目標,還有什麼迷茫的呢?”
“呵呵。”江寒夜很是敷衍的笑了笑,“行屍走肉,也是活下去嗎?”
“那要看你是爲什麼在行屍走肉!”老乞丐的目光倏然變得精煉起來,他炯炯有神的盯着江寒夜道,“似你這般的,我想改怎麼解決,路該怎麼走,你心裡應該清楚的很吧?”
江寒夜沒回答,他只是停住腳步,定定地站在那裡,似乎是在思考,而在他身後的衆人卻發現,他的右臂正一閃一閃的泛着寒光,一道道黑色的螺旋狀的陰影正鑲嵌在那寒光中,令人看的心中膽顫。
“他,他……他是怎麼了?”金丹子看到江寒夜的胳膊,不由得驚駭道,“那胳膊,究竟是怎麼了?”
金丹子不止是驚駭,他慌里慌張的抱着人頭杖跟上去,一把就扯過江寒夜的右臂,嘩啦啦把他的袖子往上一翻,江寒夜右小臂也是一道一道黑色的印痕,觸目驚心。
“這是怎麼了啊主人,你告訴我啊!”金丹子驚道。別看他平時膽小如鼠羅哩叭嗦,但是從內心裡來講江寒夜的地位卻是高於一切的。
“別問了,你忘了麼,他說中毒了。”七姐在旁邊說道。
“這個……”金丹子抱着江寒夜的胳膊還要說什麼,卻被江寒夜推開。
“走了,老人家。”江寒夜頭也不回的對老乞丐說道。
江寒夜走了,背影很孤單,靈兒和金丹子猶豫片刻急忙跟上,這時的小白也一躍而起,嗚嗚叫着跟了上去。
“哎,弟弟!”七姐一看弟弟也走了,忙叫道,“你不要再去了啊,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呢……”
小白停下腳步,回頭深深的看了七姐一眼,又嗚嗚叫了一聲,轉身離去,只丟下七姐獨自發呆。
“你這個弟弟,不會那麼輕易的就爲誰留下來的,它還要跟着那小子做很多事呢。”過了許久,老乞丐也緩緩從地上爬起來,慢吞吞的丟下一句話,拄着柺杖離去了。
“做很多事?”七姐怔怔的重複着這句話,心內失落的很。
……
大陳建元三年,中土大亂,北方西方的遊牧人南下,打入中原,往南,瞿羅邊境也開始作亂,一時間天下征戰紛紜,民不聊生,在這段時間裡,妖獸活動似乎也變得猖獗了。
江寒夜在秋天的時候帶着金丹子、靈兒和小白回了一趟崑崙山,並在血魔神宮停留了一個月,在這段時間裡,他將河圖又重新研究了一番,頗有心得。然而修煉並非是江寒夜回到血魔神教的本意,他這一次回來,主要是要找到況神醫,想請他想個辦法把胳膊上的陰毒祛除,只可惜回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裡,況神醫都沒露過面,不但況神醫沒在,就連粉娘子和非長老都不在,據說他們去南方執行一個什麼任務去了。
“哎,還是在家裡頭舒服!”金丹子躺在‘牀’上打着哈欠說道。
現在江寒夜所居住的地方已經換了,這是一間寬敞的石室,室內大大小小有六個房間,一個大一點的房間是江寒夜的臥室,旁邊一間很小的房間,其實是個密室,密室只有一個入口就是在江寒夜的臥室裡,平常他都是在這密室裡練功的。這石室內最大的房間就是客廳,平時江寒夜、小白、靈兒和金丹子的早午晚三餐都是在這裡解決的,順便也在這裡招待客人。其實江寒夜性情比較孤僻,哪裡還有什麼客人可言呢?
與江寒夜的放進隔着客廳相對的,就是金丹子和靈兒的臥室,這是粉娘子特地安排的,爲的就是讓這兩個人好就近照顧江寒夜,粉娘子對江寒夜的感情,一度讓他十分迷茫,究竟是怎樣的心態,能讓她如此對待一個男子呢?喜歡?有可能,但是單單是喜歡也不會做到這一步……愛慕?江寒夜嗤笑着搖了搖頭,他是在嘲笑自己的異想天開,雖然粉娘子表面看起來是放·蕩不羈的,但是她絕對不是一個會亂搞的女人,這一點江寒夜再清楚不過了。
“我覺得,那娘們兒有點怪異啊!”金丹子躺在圈椅裡(他個頭太小,一張圈椅對他來說就等於是半張牀),十根手指頭飛速的交纏着,抱着人頭杖皺眉道。
靈兒這時正端着針線框坐在窗口,就着那光線做活兒,只要是回到家裡,她就成日裡不是做針線就是忙廚房,從來不閒着。
“什麼?前輩……”靈兒聽到金丹子說的話,便擡起頭,先是迷茫,而後皺眉說道,“你可千萬別再說這樣的話了,仔細主人聽到了不開心。”
“他天天不開心,看看吧,成天就好像我欠了他幾百吊錢似的!”金丹子抱怨道,“我說的是粉娘子,你不覺得她對主人太好了嗎?”
金丹子這麼說是有原因的,因爲他們剛回來,就聽到教衆說粉娘子在臨走之前,特地給江寒夜留下了一隻千年黑參。
“黑參啊!”金丹子咂舌道,他博聞強識,自然對這些奇珍異寶瞭如指掌了,“靈兒,你知道黑參是做什麼用的嗎?”
靈兒茫然的搖了搖頭:“不知道,我又不是練武的人!”說完她低下頭繼續做活兒,現在她是在幫江寒夜做一雙新的靴子,平日裡好幫他換換腳。
靈兒的手工極其的好,做出來的衣服就好像是比着人做的一樣,柔軟舒服又合身,鞋子也是,穿在腳上輕若無物。雖然她做的鞋帽衣襪都沒什麼法力加持,但是比之那些法袍,江寒夜倒是更喜歡穿靈兒做的衣服。
“你啊你,我該說你什麼好呢?早就叫你跟我學,你偏偏不,你說你要是會個一招半式的,不但能自保,關鍵的時候興許還能幫主人一把呢!”金丹子搖頭道,忽而他又想起黑參的事,便一拍腦門罵自己:“我這豬腦子,怎麼扯着扯着又扯到別的身上了?靈兒,這黑參可不是蓋的,一株百年齡的黑參,就可以縮短三十年的修煉,那還是百年齡的,可是這粉娘子留下的可是千年齡的黑參啊……她幹嘛不自己吃呢?奇怪奇怪!”
“既然這麼寶貝的東西,粉娘子怎麼會放心託付給別人轉交主人呢?”靈兒好奇的問道。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這黑參之類的寶物,都是有服用的要求的,比如說,某樣寶物需要你某種境界的修爲,修爲不到,服下去如同飲鴆,所以她纔會這麼放心的交給別人。”金丹子用尾指很賣力的挖鼻孔,一邊挖一邊說道,“再說了,她是什麼人啊,那是血魔神教的護法,若是誰得罪了她,那不等於是自掘墳墓麼?她欠我一個烏金礦餅我都不敢說什麼……”
其實金丹子所說的這些,靈兒也是覺得有些怪異的,但是她卻與金丹子不一樣,平時想的東西少,話也說的少,而且這些事兒都與她無關,因此也就少去管這些。
“靈兒,你說話呀!”金丹子覺得唱獨角戲好沒趣,便嚷嚷道。
“前輩,我是覺得,只要這對咱主人有好處就好了,幹嘛要去追根究底呢?或許粉娘子是覺得咱們主人很好很可愛,想要認他做個乾兒子也未必啊……”靈兒認真的說道,她倒並不是敷衍金丹子,在她的家鄉,是很流行認乾爹乾孃的,她自己一出生就有乾爹了。
“切,很好很可愛!”金丹子嘟着嘴學靈兒的口氣,他指着江寒夜的房間說道,“你覺得他像是很好很可愛的人嗎?哪裡可愛啦?”
“誰可愛?”就在這時候,江寒夜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剛剛推開門,就聽到金丹子和靈兒的對話,便問道。
“呃……”金丹子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他見到江寒夜就好象是耗子見到貓一樣,更何況現在江寒夜好像還中了什麼毒性情大變,動不動就會發脾氣,這會他可不敢去惹這老虎。
“沒什麼,主人,我和前輩正在開玩笑呢。”靈兒站起來,拿了一件在屋裡穿的便服給江寒夜換上。
江寒夜耳力目力都非比尋常,他豈能聽不清楚金丹子說的話,只是這些都不算什麼,他也懶的去管。靈兒在靠近他身體的時候,江寒夜只覺得自己的右臂似乎是在不由自主的往上擡起,而他的右手也握成拳頭,好像是要揮向靈兒。
“終於是發作了。”江寒夜用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心中暗暗說道。
“主人,這個!”金丹子剛剛說錯了話,這會必須得做點事將功補過,他一把抓起桌子上的千年黑參,跳將下來三步並作兩步,跑到江寒夜跟前,把黑參遞給他。
江寒夜皺起眉來,金丹子手裡那個東西黑黢黢的,像是個燒焦了的樹枝,也不知是什麼東西(對於這些奇珍異寶,江寒夜心裡是沒數的,而且他也不感興趣,否則也就不會與小白相處幾年,都不知道它的品類了),於是便問道:“這是什麼,哪裡來的?”
“粉娘子臨走時留給您的,那個管事兒的今兒個才從外邊回來,一回來就匆忙送來了,這可是千年的黑參吶!”金丹子討好的笑着。
“哦。”江寒夜哦了一聲,穿好衣服之後,他便擡腳往自己臥室走去,這段時間他專心於河圖的研究,心無旁騖。
“主人!”金丹子看到江寒夜那無動於衷的樣子,連忙追上去問道,“這個黑參……”
“你若喜歡,就自拿去吃好了。”江寒夜關上門,拋出一句話來。
“啥?”金丹子愣愣的站在那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過了好一會他才手舞足蹈的笑道:“哈哈,黑參,給我啦?”
靈兒上前一把拿過黑參抱在懷裡,瞪着金丹子說道:“這個既然是寶物,又是粉娘留給主人的,前輩你還是不要打這份心思爲妙!”
“你你你!”金丹子指着靈兒,氣的說不出話來,“白疼你了!”
“嘻嘻!”靈兒衝金丹子做了個鬼臉,小心翼翼的把黑參收好。凡是涉及到江寒夜利益的事,靈兒都是絕無二話的,她不容許任何人沾江寒夜的便宜。
“笑個屁,今天中午吃什麼?”金丹子悻悻地問道。
“主人說要吃寬面,我這就去擀麪條去!”靈兒道。
“主人主人,你就不能考慮考慮我啊?”金丹子衣服不開心的樣子,他愛吃魚,人盡皆知。
“知道啦,會給你做魚的!”靈兒笑道。
“請問,這裡是少主的房間嗎?”金丹子和靈兒兩個正說笑時,一個男中音響起在門外,他們不約而同的轉頭去看,同時心裡覺得稀奇,因爲江寒夜素來沒什麼朋友,除了粉娘子經常會不請自來之外,甚少會有人來找他,那麼現在又是誰呢?
門外站着一個青年男子,看起來有二十多歲模樣,當然了,這些修真之人都會駐顏,你永遠也別想從他們的外表得知他們的真實年紀,看起來十來歲的,說不定已經是活了幾百歲的老妖精了。這個青年男子長得是濃眉大眼天庭飽滿英俊瀟灑,身上穿着一身玄色的長袍,這道骨仙風的模樣與其他教衆的猥瑣模樣相去甚遠。
“你是誰?”金丹子揚了揚下巴,一副家大王的模樣問道。
“在下宋青雲。”那青年男子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宋青雲?”金丹子和靈兒相互對視一眼,“沒聽過啊,有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