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嗔怪道:“我是那般不懂禮數的人嗎,不過我瞧着你三嬸像是怕人看見的樣子,就是跟大娘碰個正着都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就沒強拉着進來,你三嬸說這是給你月子裡用來熬粥的。”
二丫知道那邊祖屋也就三叔三嬸還算能惦記着林文兄弟一些,只是都在一塊過日子,家裡的糧食都是公家的,這幾斤小米怕也是臨進年關三嬸回孃家帶回來的,想着自己懷孕給送過來了。
張氏看着二丫若有所思的樣子,勸道:“行了,你三叔的日子再怎麼說也比你們好過得多,既然你三嬸能給你送來,家裡指定是不缺的,再說你們現在的日子也是越過越紅火了,等以後日子過好了,再尋個機會孝順孝順他們就是了,何必現在計較這一時的長短。”
二丫聽了點了點頭,忍不住拉着張氏的手道:“說來這一、兩年來,咱們真是借了張姐姐的光了,如今家裡的糧食總算不缺,孩子們時常也能吃到些精細的米,都是託了張姐姐的福了。”
張氏一聽不樂意道:“咋?你這是要跟我算賬啊?難道這兩年你們夫妻還少幫襯我了,遠的不說,就說從打你叔公去了,家裡飯我就沒做過幾頓,水更是日日滿缸,要不是我堅持着自己燒炕,怕是炕都讓你們家給包圓了,我還沒說我貪上你們這樣的親人是我的福氣呢!”
二丫知道張氏應該是有些銀錢,所以這些小錢不在意,可是於人家是九牛一毛,於二丫卻是雪中送炭,這份情到什麼時候二丫都記在心理,以至於多年後霍清和提出想娶自己女兒的時候,二丫問都沒問自己女兒的意見,就把這事給包辦了,實在是太相信張氏的品性了。
今天是除夕,林文一大早上就帶着林武去給林二郎上香去了,本來還想抱着兩個兒子的,不過實在是孩子太小,二丫怕凍壞了,林文也就沒堅持。張氏本來也想去給二叔公上柱香,林文一併就給攔了,道:“張姐姐就陪着二丫在家看孩子,二叔公那裡我和小武多燒兩張紙,二叔公能體諒張姐姐帶孩子不易。”
本來想着有個一個半個時辰的也就回來了,可沒成想過晌了,還沒見到兄弟兩的人影,二丫就有些擔心,張氏怕路滑,不讓二丫出屋,自己時不時的往院外望望,目之所及,只有白茫茫一片,竟是一個人影都沒有。
兩人一時都有些心不在焉,孰不知這時林文和林武兩兄弟已是在回來的路上了,只不過林文臉上明顯掛了傷。
林武一臉不憤的道:“哥,他們憑什麼欺負咱們,還管咱們要東西,爹去的時候我都記事了,除了三叔偷着來過兩次,還偷着給咱們塞了幾個大錢,那邊的人一個都沒看到,現在怎麼腆着那臉來要東西了?”
林文一拍林武的腦袋道:“小武,怎麼說話呢,爹原本教你的尊師重長都忘到腦後去了!”
林武不服道:“哥,他們哪裡有長輩的樣子,你沒見大伯那臉拉那麼長,見咱們一句好話都沒有,開口就管你要東西,咱們家哪裡有那些東西給他們。”林武心理腹腓,就算是有也不給,從打他出生就沒見過的親人,連爹去世都不來幫襯一把,兩兄弟餓肚子的時候更是見不到影,如今家裡的日子纔算是有點好過,就想着上門要東西,這樣的親人要來何用?
林文也知道林武說的有理,可是林武還是孩子,不能從小就灌輸這樣的思想,畢竟林文還是期待林武以後走出這片大山,到時候傳出什麼對林武不好的名聲,那就完了。
林文拍着林武的肩膀語重心長的道:“小武,你要記得,那些人現在敢欺壓咱們,是因爲咱們還不夠強大,只有咱們足夠強大了,這些人才不敢再打咱們的主意,到時候讓他們後悔當初那樣對咱爹咱娘。”
林武畢竟還是年歲小,不解強大的意思,不過還是用力的點着頭道:“哥哥放心,小武一定聽嫂子的話,努力吃飯,讓自己快快長高!”
林文失笑的摸了摸林武的頭道:“傻孩子,那只是長肉,哥哥說的強大是指咱們家力量上的強大!讓別人一提起咱們家就不敢惹咱們,這種強大不是力量上的強大,而是從心理上的懼怕,也可以說是恭敬!”
“哥哥,那怎麼樣才能做到你說的心理上的懼怕和恭敬呢?”林武不解的問道。
林文停下腳步看着林武的眼睛道:“這就是哥哥送你讀書的目的,不只要讀好,還要讀出名堂來,以後考了秀才、舉人,有了出息,自然這些人就敢輕易招惹咱們了。”
林武一聽原來是這麼回事,這次不用林文再勸說,林武主動道:“小武聽哥哥的,小武一定認真讀書。”
林文沒想到這小傢伙經這一次的事到是不再抗拒讀書了,笑着點了點頭,不過還是重申道:“今兒這事別跟你嫂子說,大過年的,惹得她心情不好。”
林武也知道二丫現在的身子操心不得,不過看着林文嘴角的傷,問道:“哥哥這裡要是嫂子問起?”
林文輕扯了一下嘴角道:“就說路滑不好走,摔的。”
兄弟二人無話往家走着,林文卻是想着今兒在爹的墳前燒紙的時候,正好看到林大郎帶着三叔還有家裡的小輩去給祖宗上墳,本來林文和林武就先到了,給林二郎和二叔公都燒了紙就要走了,沒想到林大郎陰陽怪氣的來了一句:“咋了,長本事了,見着長輩連招呼都不知道打一個了!”
林文本就想着大過年的別找不痛快,便轉身衝着林大郎叫了一聲:“大伯。”又跟林三叔打了聲招呼,因着有林大伯一家人在,到沒顯得特別的親近。
林大郎以爲仗着自己是長輩,想着媳婦說文小子前段日子又進山了,也不知道回沒回來。這會見了林文,林大伯厚顏無恥的道:“聽說年前你又進了趟山,這時候山裡的野物正是肉肥味美的時候,都打了什麼好東西,也不說給你爺爺、嬤嬤送些去,真是個不孝順的玩意。”
林武一聽就有些不樂意,自己和大哥吃不上飯的時候,也沒見祖屋那邊的人來看過一眼,如今怎麼到裝上長輩了,林文自然心下也不高興,不過他畢竟是成了親的,這會也不會真的當面頂撞林大郎,雖說是分了家的,可是家譜還在一塊,讓人傳出去不敬長輩的話也不好,林文就回道:“家裡媳婦要生娃了,又趕上過年,就留了兩隻山雞在家給媳婦補補,其他的都賣了,家裡也沒有水田,開的荒地也不咋能收糧,換了銀錢也好買些米糧。”
林大郎還沒等說話,林大郎的大小子林大壯就嚷嚷道:“爹,你跟他磨嘰個啥,不就會點打獵的本事嗎,有啥了不起的,兩隻破雞咱們還能看在眼裡,要不是爺爺這段日子招喚着胸口疼,爹想給爺爺弄個雞湯補補,哪裡就跟他們這一家子說的上話去。”
林大郎笑着拍了拍大兒子道:“還是咱們大壯知道心疼你爺爺,不像有些人,佔着老林家的姓,竟給外人當孫子。”
林大郎這話就是挑理以前林文給林大伯家送東西了,林三郎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道:“爹孃還等着家去吃飯呢,大哥還是快給上墳吧。”
林大郎平日有家偷懶耍滑,不過還是有些怕林三郎的,這小子這兩年不知道怎麼的,從打老二從這個家分出去,老三就有些渾不吝了,只要不順意,得誰嗆誰,幾次下來,老兩口也不大管老三,輕易林大郎也不去惹他。
這會林大郎想着要是從林文手裡再扣出一隻野雞來家裡也能改善一下,年夜飯林婆子準備的還真不豐盛,就連那三十晚上的餃子也大多是菜餡的,肉也就那麼一點,跺得碎碎的,連塞牙縫都不夠。
林大郎推着林大壯道:“帶你兄弟們上墳去。”回頭又對着要走的林文兄弟道:“一會把那雞給你爺爺送去一隻吧,你爺也惦記你這當孫子的,這大過年的,你也過去磕個頭。”於普通人家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可偏偏這事發生在林家,在林二郎分家出來單過都二十幾個年頭了,才發生的事,而且還是一副施捨的口氣說了來的。
林文壓了壓心中的氣,輕聲回道:“家裡還有事,小武回去還得給他嫂子打下手,老屋那邊就去不上了,大伯回去給爺爺和嬤嬤帶個好就成了。”
林大郎眉毛一豎,剛想開罵,又想着還有雞的事沒說呢,直眉瞪眼的瞅着林文道:“那敢成,那雞總得送過去吧?”
林文心理嘲諷一笑,面上也顯出不屑道:“我爹去世的時候就說過,當初分家的時候,我爹和我娘是淨身出戶,家裡的老人自有大伯和三叔管着,我們這房要是過的好了,家裡的老人也會年節的孝敬,平日也就沒必要走動了,不過如今我們過的也不好,眼瞅着我媳婦生孩子家裡的米糧都沒了,大伯是不是也給咱們家送點,我聽說大伯在外面把賭就是二兩、三兩的,夠我們家差不多一年的吃喝了。”
一提這個林大郎就噎住了,林家祖屋之所以落得這般破敗,家裡銀錢幾乎見個精光,與他好上賭博不無關係,老兩口心疼大兒子,慣着寵着長大,憐惜小兒子,捨不得小兒子出力乾重活,唯一不受待見的就是中間的二兒子了,以致於林大郎賭個家裡精光,老兩口也只能哎聲嘆氣的份,多餘責備的話竟是半句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