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晚的時候,霍清和回了霍府,剛進大門,還沒去自己的院子裡梳洗一番,便被霍老將軍身前的下人通知道:“大少爺,你回來了,老太爺等了你半天了。”
霍清和腳步一頓,看着眼前的忠叔,笑道:“忠伯還沒歇着呢。”
霍老爺叫聲叔,自然霍清和就要晚一輩。
忠叔一臉忠厚的笑道:“大少爺,老爺子等你半天了,說了等你一回府就讓你去他那兒呢!”
霍清和也大概猜到了霍家人的意思,自己給林家準備的那處院子,原也沒瞞着霍家的人,笑了笑道:“好,忠伯,我換身衣服再去吧。”
忠叔點了點頭,道:“好,那老奴先回去與老太爺秉報一聲。”
看着忠叔的背影,霍清和才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快速的換了一身衣服,也沒讓小廝跟着,就往老太爺的院子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霍清和自打回了府,雖然是霍家目前唯一的繼承人選,可有一樣,身前伺候的下人一率都是公的,連個母的邊都見不着,開始的時候有兩個小丫頭在跟前伺候來着,不過也不知道是小丫頭自己起了歪心思,還是有人刻意引導,反正是犯了霍清和的忌,直接就攆了出去,從此以後,凡是霍清和所到之處,一率都是母的迴避。
爲此,霍清和在學裡還傳出了好龍陽的癖好,一時間讓京城裡一大半的閨秀都跌破了眼鏡,其實卻不知道,霍清和原是心理有人,如今心理的人到了,自然也要與霍家的一家之主攤牌了。
收拾齊整就到了霍老太爺的院子,忠叔守在門口,直接讓着霍清和去了霍老太爺的書房,霍老太爺素喜闊朗,也可能是常年的帶兵的緣故,在防範奸細上自有一套法門,以前書房就是霍家的重地,自打霍老太爺不帶兵了,這書房才慢慢的鬆散下來,不過還是保留了在帶兵時的習慣,書房大開大合,沒有死角,想藏個人都藏不住。
一張黃花梨夾頭榫摺疊式大平頭案後頭,一位身高近七尺,偏瘦,穿着一襲繡綠紋的紫長袍,外罩一件亮綢面的乳白色對襟襖背子。袍腳上翻,塞進腰間的白玉腰帶中,腳上穿着白鹿皮靴,方便騎馬。
烏黑的頭髮在頭頂梳着整齊的髮髻,套在一個精緻的白玉發冠之中,從玉冠兩邊垂下淡綠色絲質冠帶,在下額繫着一個流花結。白衣黑髮,衣和發都飄飄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飄拂。
側面看去,只覺得此人身軀凜凜,相貌堂堂。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眉渾如刷漆。胸脯橫闊,有萬夫難敵之威風。
語話軒昂,吐千丈凌雲之志氣。心雄膽大,似撼天獅子下雲端。骨健筋強,如搖地貔貅臨座上。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間太歲神。
霍清和每一次見到自己的祖父,都有一種由胸腔而出的興奮,這次也是一樣,笑道:“祖父,我回來了。”
霍老太爺正在奮筆疾書,霍清和往書案上看去,只見上面中正的寫了幾個大字:心靜平和。
竟是再無其他,直到霍老太爺大筆一收,隨手拿起桌邊的汝窯青花的茶杯喝了口杯,才大聲笑道:“你小子,總算還知道回家。”
話語裡並不見責怪,到是帶着一絲頑皮,竟是隱隱有老玩童的意思。
霍清和早就習慣了霍老太爺的說話方式,也不等霍老太爺坐下,自己尋了一把黃梨木雕花椅坐下,方道:“祖父說吧,這麼急着叫我過來到底有什麼事啊?”
霍老太爺哼道:“你都陪了人家一天了,怎麼回來陪我一會就嫌煩了,莫不是你也嫌棄我老了不成?”
霍清和忙喊冤道:“祖父,天地良心,林家人不過是今天才來京城,我自然要盡地主之誼,再說你老天天都能見到孫子,哪裡能說出我嫌您煩的話來。”
霍老太爺卻是如孩童般哼道:“雖然你沒說,可是我打你臉上就瞧出來了。”
“啊?”霍清和一臉無奈的看着霍老太爺,道:“難不成我臉上還寫出來了不成?”
霍老太爺哼道:“你小子也別與我打太極,哼,你小子從打回了府,也就你娘活着的時候這臉上還時常見了笑臉,自打你娘去了,那臉天天跟掛了個冰川似的,就是你爹輕易都不敢到你跟前了,像是今天這般從打進門就帶着笑的,卻是實屬少見,如今只怕這笑還攏不住呢,瞧瞧那嘴角,再瞧瞧那眼尾,再笑下去,這褶子都要出來了。”
提起張氏,霍清和臉上的笑頓時就收了起來,氣道:“祖父,你知道若不是因爲要顧忌許多,我自不會讓我娘就這般的去了。”
霍老太爺也不過隨口一提,當然,也有試探的意思,這事都過去這麼久了,這孩子心理一直壓抑着中,如今林家人來了,到是難得的看着這孩子露了笑臉,他就想着藉此機會把這事提一提,若是這孩子心理的怨氣消了些,他爹也好多上上前。
哎,一提起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兒子,霍老太爺就是一肚子的氣,好不容易把孫子找回來了,這兒子連孫子的娘都護不住,真是不知道讓他說什麼好了,還有那個郡主,一天也就仗持着自己的身份,真是越發的胡作非爲起來,若不是張氏自來就小心,只怕自己這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孫子就去了,霍家也就斷了後,如今試探了一番,見孫子的心結還是沒去,霍老太爺索性也就扔開手去,不管他了。
見霍清和冷了臉,忙哄道:“好了,祖父不過是那麼一說,你也彆氣了,事情都過去了,祖父的話你總要記得,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能忍者方能成就一方天地,再說以你現在的實力還不足以去動搖她,而且那件事,凡是涉及到的人都被她滅了口,咱們沒有確實的證據,就是告御狀,也告不贏她,所以纔要你從長計議,這也是你娘臨去前對你的交待,讓你好好的活着。”
說到這,霍老太爺也是一嘆,道:“清和,男子漢大丈夫,自當能屈能伸,別人的話你聽不進去,你孃的話你總能聽得進去,你娘這一生,都付給了你,就是去了,也是惦記着你,無論如何你也不能做出傻事來。”
霍清和不情願的點了點頭,道:“祖父以爲清和現在還留着這副身軀是爲了什麼,若不是我孃的臨終囑託,我早就豁出命去了,清和一人的命原也不打緊,只要能把罪魁禍首手刃了,爲我娘報了仇,清和就不算白活一回。”
砰,霍老太爺直接就摔了桌上的茶碗,氣道:“你個傻孩子,這樣的話也是你能說的,你才活多大,動不動就不要命的,也不想想,要不是爲了護着你,你娘能去了嗎,再說了你不是一直有個喜歡的姑娘嗎,爲此連你爹給你看的親事都推了,難不成你心灰意冷了,人家拒絕你了,哼,我霍家的子孫可沒有你這麼沒出息的,不知道迎難而上,卻學會了知難而退,真是沒用。”
一提到自己喜歡的姑娘,霍清和像是突然注入了新的動力一般,騰的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道:“祖父,我知道了,是清和說錯話了。”
說到這,又想起在林家答應了林文和二丫的事情,這會一併求道:“祖父,我娘當初走的時候把我的親事直接就定了下來,這事你是知道的,如今林家的人來了,我今天一時沒忍住就與他們說了,只是……”
霍老太爺對於霍清和前面的話沒太在意,霍家這樣的人家,能定下林家的姑娘,那林家就是燒了高香了,聽了這個消息還不得樂得蹦起來,可是一聽到霍清和後面的可是,霍老太爺眉頭皺了一下,才道:“咋,林家還不同意不成?”
那林家要是連霍家都敢拒絕,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這般想着,心理就不痛快起來,雙眼怒瞪着霍清和,等着他接下來如何去說,要是真的說出什麼不好的消息,哼,只怕這林家……
霍老太爺自負了一輩子,如今這唯一的孫子又是這般的出色,雖然算不上嫡出,可是府裡就這麼一根苗,自是堪比嫡出,而且張氏去後,郡主也妥協了,答應讓張氏以平妻之位進了祠堂,所以霍清和真正推起來,也不算是庶出。
霍家這般出色的子孫,竟然被人瞧不起,這就是最大的笑話,而且瞧不上的還是一羣打鄉下來的土包子,霍老太爺有些憤怒了。
霍清和卻是不知道霍老太爺的幾番心思,一臉誠懇的道:“祖父,我與林家妹妹從小一處長大,就是說起青梅竹馬也不爲過,我原就心裡有她,以後也沒想過再納什麼妾室,這一輩子只想守着她過,所以,清和要與祖父說的,便是請祖父答應清和,以後不得以任何藉口逼清和納妾,或是收房,我們夫妻之間的事,自有我們自己去解決,還請祖父與我爹不要多管纔是。”
霍清和的要求,於霍老太爺而言卻是沒什麼驚訝的,霍家是武將出身,可惜霍老爺卻是沒能繼承霍老太爺的衣鉢,雖然也算是文武全才,只是這文也不算成就,這武也不過是般般而已,卻是長了一副好皮囊,不然也不會被郡主相中了,當然了,要是有前途的官員自然皇上不會捨得把公主郡主嫁了去,到時候這官員的前途也就止步不前了,不過霍老爺這樣的,娶也就娶了,皇上也是有着另外一層考慮,霍老太爺帶兵多年,在將士之間自然有一份危望,只是這份危望,皇上卻是不希望由他的兒子繼承了,這樣霍家的聲名就會越來越大,在將士間的威望再升一層,到時候若是霍家有什麼不臣之心,只怕就是養虎爲患了,所以未雨籌謀,自然先斷了霍家的臂膀。
而且爲了能斷了霍家的臂膀,皇上還做下了一樁隱秘的事,這個事,直到現在霍家的人也不知道。
霍老爺有妻有妾,於男子而言,不過是得享齊人之福,並沒什麼大不了的,霍老太爺雖然對兒子這方面不太約束,不過於自己卻是要求甚嚴的,因爲位置不一樣,當初的霍老太爺生怕這妾室多了,不僅於夫妻之間的感情有影響,更主要的是怕有蠻夷女子爲了刺探情報而來,這樣的事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後來累的人家聲名盡毀,滿門抄斬的下場,霍老太爺自然要防患於未然,因此聽到霍清和提到這樣的事情也沒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
點了點頭,道:“若是隻爲這些,原就是你們夫妻之間的事,不過一樣,你要記得,三年之內,若不是能爲霍家誕下子嗣,再如何的青梅竹馬,也必須給我納兩房妾室進門,我霍家到了你這一代還是一脈單傳,作爲霍家現在的掌權人,我必須爲霍家的將來考慮,只有子孫繁茂了,霍家才能興盛起來,不然說什麼都是一句空談,你可明白。”
只要答應了先頭的事,別的事於霍清和而言都不是問題,要生孩子,兩人多努力就是,再說霍老太爺的心思他多少也能理解,因此也沒什麼怨怪的。
笑着給霍老太爺磕了個頭,方道:“謝謝祖父。”
霍老太爺一擺手,冷着臉道:“這會不要死要活的了,這會兒知道謝謝祖父了,你小子,還跟祖父耍心眼,哼,不就是爲了說這事嗎,還跟祖父耍上詐了,哼告訴你,你祖父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還多呢。”
霍清和的小伎倆被看穿了,臉上也沒見什麼難堪,笑着道:“祖父可真是火眼金睛啊。不過我爹那?”
霍老太爺擺着手笑道:“好了,別算計你祖父了,有啥話只管與祖父說就是,只要你們小夫妻能儘早的給霍家添丁進口,你爹那自然有你祖父搞定。”
霍清和一聽,歡呼道:“真的,太好了,祖父,你放心吧,只要我們成了親,一定能給你老多生幾個重孫子玩,到時候只怕煩的你老啊,連見都不想見他們呢。”
這是迂迴政策,林妙妙要是知道她這還沒進門呢,肚子就被預定了出去,指不定得氣成什麼樣呢。
霍老太爺也不聽他的呼悠了,指着霍清和起來,道:“說說吧,什麼時候把林家的那幾個小子帶來讓祖父看看,你不是說想讓祖父提攜一番嗎?”
霍清和笑道:“林家的男子都是出色的,就是妙妙的爹,我大舅舅也是極努力的,只是時不與我,過了年歲,大舅舅現在就算是有心,只怕也無力了,不過小舅舅幾人的功課去好是極好的,等過兩天我就給他們下帖子,讓他們來見見祖父。”
說到這,有些舔着臉的看着霍老太爺扭捏道:“祖父,這去提親的人選,你想好了嗎,還有啊,這提親的日程你想好了嗎,這事總要抓緊纔是,妙妙再過個年可就及笄了,你老要是想早點抱孫子,就得抓緊了,只要及笄就能過門了。”
霍老太爺一臉不爭氣的樣子看着霍清和道:“趕緊滾回去吧,真是沒用的東西,外邊那些人追着,攆着跟着你,你到好,連看都不看一眼,到是這林家丫頭,也不知道咋就入了你的心了,讓你這般惦記。哼,我看啊,林家別的人我也先別見了,單就這林家姑娘,不如什麼時候先領回來讓我看看吧,我到要看看到底是個什麼鍾靈毓秀的人物,把咱們霍家的唯一繼承人攏的死死的。”
霍清和卻是一臉得意的道:“祖父只怕要是見了妙妙,定然比孫子還着急往家娶呢。”
說到這,纔想起來,還沒與霍老太爺說過林妙妙種人參的事呢,這會有些邀功般的看着霍老太爺,小聲道:“祖父,我跟你說個事,你可別往出說啊。”
霍老太爺一聽,哼道:“難不成還是什麼天翻地覆的大事,讓你這般神秘。”
霍清和輕笑道:“雖說算不得什麼天翻地覆的大事,可是說出來也夠你驚訝的了。”
霍老太爺猶自不信,道:“那你說吧,我到要看看,還有什麼事能讓我驚訝。”
霍清和笑道:“祖父,妙妙自己培植了人蔘苗,現在在家鄉里種了一大片的參園,已經有三年的時間了,只怕再有個兩三年,就都能出土了。”
“種人參?”霍老太爺竟是難得的驚到了。
一臉不可置信的問道:“那東西不都是長在山裡的嗎,還能人種出來?”
霍清和輕點了下頭,道:“以前我也不知道,不過因爲有了妙妙,我就覺得沒有什麼事是這丫頭做不下來的,我雖然沒瞧見這丫頭的參園子長的如何,不過我到是聽林家的小舅舅提了,妙妙種的人蔘,兩年的時間就有開花的,那果實鮮紅鮮紅的,有那識貨的商人,早就想找了妙妙去收購的,可是妙妙都推了,你猜爲啥?”
霍老太爺一眼瞪了過去,看着在自己跟前賣弄的孫子,還有那一臉等你來問,等你來猜的欠揍樣子,哼道:“臭小子,要說就說,不說就快滾。”
霍清和忙笑道:“祖父,你別急啊,且聽我說來,原是妙妙覺得這人蔘啊,年頭越久纔算是藥用越好,這才兩年,就算是成長的快些,只怕藥用也不夠啊,再說最主要的還有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