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張南早早地來到公園,坐在木椅上。阿婆還會來嗎?每次去老梧桐,雨欣都正好不在,她真的已經離開我,離開上海了嗎?

正想着,遠處一個老人朝他走來,是阿婆。張南一陣欣喜,只要阿婆還肯來,就一定還能再見到雨欣。她一直希望兩人在一起,難道不是嗎?

“等很久了?”阿婆問。

張南淡淡地笑笑,回答:“只要阿婆來,等多久都值得。我沒辦法了,找了她很多次,都不在。雨欣,她真走了嗎?”

阿婆長長地嘆息一聲,說:“雨欣沒走,只是每次你來找她,都躲着你。她告訴我,你們不能再見面,不然,她會越來越痛苦。這孩子,不可能只把你當做朋友。無奈之下,只好選擇逃避,剛開始,我一個勁兒勸她,不要以爲逃避就能解決問題,只是,她陷得太深,拔不出來了,只有時間,纔有可能逐漸消散對你的回憶。張南,希望你也能理解雨欣的難處,以後就別來找她了。“他不解地問:“可是,您不是一直都支持我們在一起的嗎,怎麼這時候勸我們分開了?“阿婆看着張南,語重心長地說:“我不想讓雨欣像我女兒一樣命苦。”

“像您女兒一樣命苦,阿婆,您女兒怎麼了?”張南問。

那些痛苦的記憶,曾把阿婆的心撕成了一張張碎片。幾十年過去,還是能夠坦然面對。她輕輕地回答:“三十年前,她愛上了一個男孩。可那時候,男孩和我家的經濟懸殊,考慮到門不當戶不對,縱使他再有才華,我們也

沒同意他和我女兒在一起。後來,兩人私奔了,也不知道到了哪裡。而七年後,我們收到一封信,是男孩寄過來的。信上說,我女兒已經去世了,孩子已經五歲。得知女兒去世那天,我簡直恨死了自己,如果同意他們的婚姻,也不會染上病。她的命可真苦,就怪我沒聽她的話,害得她撒手西去…”

張南想起,自己五歲那年,媽媽也恰好因病去世。或許是深感同病相憐,他問:“阿婆,那個男孩他姓什麼?”

“姓張,和你一個姓。”阿婆回答,眼睛有些泛紅。

張南猛地一驚,聲音有些顫抖:“您知道他的名字嗎?”阿婆搖搖頭,說:‘不記得了,第一次他到家裡來,我們都叫他小張。“張南追問道:“那您女兒是不是跟您姓,姓陳?”

“是啊,她長得像我,我覺得我們挺有緣分,就跟着我姓了。對了,你怎麼知道啊?”阿婆疑惑地問。

他閉上眼睛,低聲回答:“我不僅知道您女兒姓陳,我還知道,您女兒的孩子,也就是您外孫的名字。”

“他叫什麼?”阿婆更加疑惑。

“張南。”他將頭轉向阿婆,看着她眼角的皺紋回答。

阿婆吃驚地睜大了眼睛,眼前的這個小夥子真是她的外孫,沒有聽錯吧?算算年齡,也都對得上號。本決定了這是她最後一次見張南,不然,以後在雨欣和張南之間,左右徘徊到底該聽誰的。然而這個結果,他很意外。突然,她覺得自己好幸運,不僅認識了一個無血

緣關係的孫女,還找到了自己從沒見過面的外孫。她摩挲着張南的臉,當她粗糙乾燥的手觸摸到張南富有彈性的臉時,阿婆哭了。這是她的外孫,女兒的孩子。

張南說:“我第一次看見阿婆,就覺得是我的親人,那種莫名的信任頓時涌上心間。看來,我的直覺是正確的。阿婆,你知道嗎?我媽最後的願望就是讓我們能搬家到上海,和闊別多年的你們相認。可是,找到了那麼久,卻始終得不到你們的蹤跡。直到有一天,有人告訴爸爸你們都搬走了,那時,我們好絕望,連媽最後的願望都無法實現。辛辛苦苦折騰到上海來,卻是這樣一個結局。不過,現在好了,總算見着了阿婆。”他有些悲喜交集,悲的是雨欣不肯見他,喜的是找到了阿婆。

然而,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接着問:“你們不都搬走了嗎,怎麼您還在上海?”

阿婆淡然地笑笑,回答:“我們好不容易纔相認,高興勁兒都還沒過去。那些傷心事就往後擱一擱,我會告訴你。南兒,你爸爸叫什麼名字,喊了幾十年,總不可能還叫小張吧。”

他握着阿婆的手,說:“我爸爸叫張大寶,現在是加瑪集團的設計師。從今以後,您也可以住在我們那兒。”

阿婆說:“你和雨欣還真有緣分,一個是我外孫,一個是孫女。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這難道不是上天註定要你們同時陪在我身邊嗎?阿婆我改變主意了,我不順着雨欣的意思,我要替外孫的幸福着想。你們一定要相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