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李信先是愣了愣,然後沉默不語。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擡頭看向沈剛,緩緩問道:“大概是個什麼情形?”
“人已經躺在國公府裡,臥牀不起了。”
沈剛低着頭,開口道:“京城那邊傳過來的消息,是七八天之前的,七八天之前就已經有二十多個太醫住進了國公府,據說薊門關的小葉將軍,現在也在趕回京城的路上,卑職等用李家人的身份去國公府問過,國公府的家人說……”
“情況很不好。”
說到這裡,沈剛頓了頓,開口道:“據說葉國公已經臥牀不起數月,藥石無用,應該不可能撐得過這個冬天了。”
李信面無表情,緩緩吐出一口氣。
說句心裡話,他跟陳國公葉鳴之間的感情,遠沒有與老國公葉晟之間的感情深厚,畢竟那幾年時間,李信幾乎每天往國公府裡跑,陪着老爺子下棋,而葉鳴不是在薊門關,就是在寧陵,兩個人相處時間不長,也沒有與葉晟相處的那麼融洽。
但是葉鳴也是李信比較尊敬的兄長,聽聞他病危,李信是很想進京去看一看的,永州距離京城兩千多裡,騎着墨騅馬連夜趕路的話也就四五天功夫就能到了。
但是……現在的他,不太方便進京。
這三年時間,朝廷不止一道詔書請他回京,都被他稱病拒絕,而且三年時間裡,西南與朝廷之間的矛盾愈發激化,首先是西南在李信的授意下,開始重新整軍。
從前的西南兵馬,是沐家的漢州軍與李朔的平南軍整編而成的,但是其中有一些問題,漢州軍的底子是一羣烏合之衆,軍事素質不高,整體年齡偏大,戰場上作戰基本上全靠天雷,不然連裴進帶領的地方駐軍都打不過,更不要說漢中的禁軍了。
這三年時間裡,西南軍隊之中退伍了大量的老卒,普通士兵年紀超過四十五歲的,就全部發還回原籍,家裡沒有地的,由趙嘉分配土地給他們耕種。
不止是原來的漢州軍,就是西南軍隊裡的平南軍,大多也還是當年跟着李慎的那批人,不過平南軍軍事素質要強很多,退伍的標準被李信定在了五十歲,五十歲以上的如果還想留在軍中,也不會強制退伍。
這些人退下去,自然要徵募一批新人,現在的西南軍中,一二十歲的年輕人佔據的一半以上,而且規模也要比原先大上一些,漢州五萬人,錦城五萬人,以及李朔的寧州也有五萬人。
總共是十五萬兵力。
雖然人數並沒有增加太多,但是整體戰鬥力相較於三年前,是要整體擡升了一個臺階的。
而朝廷那邊也沒有閒着,除了葉璘在漢中駐紮的八九萬人以外,這三年時間裴進又在西南門戶的安康募兵五萬餘,按照禁軍的標準訓練,到如今已經基本形成戰鬥力,算上一些零零散散的地方駐軍,朝廷在西南門戶,也陳列了十五萬大軍。
兩撥人互相較勁,局勢愈發緊張。
這三年時間裡,沐英不止一次的跟李信請示,要帶兵突襲還沒有訓練完成的安康軍,都被李信擋了下來,即便如此,雙方小規模衝突依舊時有發生,結下了不少樑子。
與此同時,元昭天子用李信給出的“天雷”,並沒有試驗出什麼結果,因此這三年時間裡,朝廷一邊幾乎用盡的所有手段,想要滲透進西南,從西南這裡拿到天雷的方子。
單單錦城一地,三年時間裡至少殺了數百個朝廷的人,其中不乏神出鬼沒的梅花衛。
而李信所在的祁陽縣城,這三年時間裡自然也不太平,李宅背後的祁山山腹,少說已經埋了幾百具屍體了。
現在兩邊關係鬧得非常僵硬,李信在這個時候進京,朝廷殺他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估計很難放他再出京了。
閉目沉思了許久之後,靖安侯爺緩緩睜開眼睛,開口道:“京城的情報,隨時送到我這裡來,想辦法進葉家,替我給葉師兄送一封信。”
沈剛恭敬低頭。
“屬下這就去辦。”
沈剛離開之後,李信的臉色有些陰鬱,他一個人在房間裡坐了許久之後,才緩緩起身,推開了書房房門,來到了長公主的院子裡。
長公主這會兒正在跟大女兒李姝一起在院子裡研究美食,母女兩個人一邊烤串,一邊往上面刷油,娘倆各自坐在一個小板凳上,望着烤串眼睛放光。
這會兒李姝已經十歲,個子也到了李信胸口,見到李信來了,她連忙站了起來,把一串烤好的肉串遞到李信面前,甜甜一笑:“阿爹,這個給你吃。”
李信笑着搖了搖頭:“阿爹不吃,你自己吃罷。”
“你們兩個今天倒挺悠閒。”
長公主笑着說道:“小小這兩天勤快了不少,主動幫我看着璟兒呢,不然我哪裡有空閒在這裡烤串兒?”
李家現在是有不少下人的,但是帶孩子一般都是自家人親自帶,對外人不太放心。
李信對着大女兒咳嗽了一聲,開口道:“阿涵你先去找你弟弟玩,爹有事情跟你娘說。”
小阿涵眼珠子轉了轉,彎腰把烤架上的十來船烤肉統統撿了起來,兩隻肉嘟嘟的小手險險拿的下,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
等到長公主反應過來的時候,小丫頭已經跑遠了。
她有些懊惱的看了李信一眼。
“說罷,有什麼事情?”
李信緩緩吐出一口氣,勉強一笑:“夫人,我要出一趟門。”
“又去西南啊?”
長公主重新坐了下來,開始擺弄烤架。
“你呀,一年有四五個月都是不在家的,每次都說去錦城有公事,你都辭官不做了,哪裡還有什麼公事,多半是你在錦城養了個外宅,在我這裡過半年,還要去她那裡過半年。”
李大侯爺苦笑一聲,坐下來幫着長公主收拾烤架。
“瞧夫人說的,老夫老妻了,我什麼時候騙過夫人?”
“你騙我的多了去了。”
長公主白了李信一眼。
“你就是把我當成了傻子,什麼也不肯跟我說,罷了,你在做什麼我也不想知道,你想出門就出門去罷,你李太傅公事繁忙,哪裡是我一個婦道人家約束得了的?”
靖安侯爺聞言,無奈的嘆了口氣。
“夫人,京城剛傳來消息,葉師兄怕是撐不了太久了,葉家待我頗有恩情,這麼大的事情,我不可能安心待在祁陽,視而不見不是?”
九公主撇了撇嘴。
“你要出去出去就是,我什麼時候攔過你了?”
她低着頭,一邊翻弄烤架,一邊嘆了口氣,
“你記着回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