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英既然回來了,蜀王府自然會熱鬧起來,到了晚上的時候,趙嘉也被從府衙請到蜀王府吃飯,不過飯桌上沒有太多人,就一個小桌,只他們三個人坐在桌子上,七八個小菜,兩壺從京城販過來的烈酒。
沐英是主家,主動站起來幫着李信與趙嘉倒滿酒,然後坐下來開口道:“侯爺打算何時進京?”
方纔,他已經大致從李信那裡知道了京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也明白這個時候西南必須要摻合進京城的亂局之中,所以眼下的問題不是要不要進京,而是何時進京,以及怎麼才能保證李信本人安全。
現如今,他們幾個人已經有了西南這塊基本盤在手裡,只要李信還在,西南就能凝聚成一體,不管是趙嘉還是李朔,都會踏踏實實的在西南做事,因此在京城能不能拿到最大利益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保證李信的人身安全。
如果李信死在京城,或者被關在京城裡,那麼在寧州的李朔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跟沐家兩兩相疑,趙嘉也不太可能繼續在西南主政,李信是西南能夠對抗朝廷的先決條件。
靖安侯爺舉起酒杯,敬了這兩個朋友一杯,喝完酒之後開口說道:“京城那邊已經有確切的消息送過來,小皇帝的確碰到了大麻煩。”
說到這裡,他笑了笑:“而且下午的時候,我還在蜀王府見了姬桓的兒子,這位曾經的四殿下,就藩十多年還是不肯死心,聞到葷腥味就想摻和一腳,也不掂量掂量自己還剩下幾斤幾兩。”
他話音剛落,趙嘉就毫不猶豫的開口道:“就算侯爺要挑選一個宗室,齊王也是絕對不考慮的,景皇帝有子,而且多子,這種上一輩的皇子早已經被朝野忘記,十年前他或許還有機會爭一爭,到現在還有這種妄念,兼職就是癡人說夢。”
“哪怕是景皇帝最小的兒子,也比他齊王殿下好用的多。”
太康天子一共有八個兒子,元昭天子是嫡子又是長子,最小的那個兒子今年纔剛滿四歲而已。
“本來也沒有想過跟姬桓有什麼交集。”
靖安侯爺笑着說道:“這廝有才無德,做皇子的時候就心胸狹窄,還跟我有仇,他能活到今天,純粹是先帝仁德,換作我是先帝,他現在也死了。”
其實太康天子生前,也想過對他的幾個兄弟動手,甚至已經開始有所動作了,不過太康五年開始他突然得病,就把心思放在了西南跟北疆上,不再把當年奪嫡的兄弟放在眼裡,後來又因爲李信的事情,分去了他的大半精力,齊王姬桓才得以逍遙至今。
李信吃了幾口菜,繼續說道:“眼下京城的局勢,尚在皇帝控制之中,不過他狠不下心動手殺人,又沒有主政,那些文臣用不了多久就會佔據主動,如果皇帝再唯唯諾諾下去,京城裡尚在觀望的勢力可能就會有一些別的心思了。”
元昭天子最大的問題,就是還沒有親政,沒有法理上的統治權,不能掌握朝局,他現在掌控京城,全靠手裡的三禁衛,這種天子親軍獨立於朝堂之外,不受朝堂約束。
但是如果時間長了,金吾衛,京兆府,皇城兵馬司,甚至城外的禁軍都可能會動搖陣營,到時候就是天子帝位真正不穩的時候了。
整個京城各方勢力錯綜複雜,而且葉璘從京城離開前往漢中之後,兵部也落在了文官手中,如果兵部真的徹底倒向沈寬等人,就可以制衡兵權了。
而且……這時候京城諸皇子身後的勢力,說不定已經開始聯繫沈寬這些宰輔,最多再有一個月,天子不殺人,便震懾不住人心了。
趙嘉沉吟道:“侯爺還要在觀望觀望?”
“先看看種家與葉家兩家的家主,會不會回京。”
李信淡然道:“北疆現在不怎麼太平,種玄通回京的機率不高,不過他的長子,雲州城的副將種武說不定會回京主持種家,而我那位葉師兄……”
靖安侯爺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開口道:“葉師兄骨子裡算是個文人,尊嫡長,尊正統,他或許會從寧陵回京支持皇帝,不過……”
他說到這裡,就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了,默默的喝了一口酒。
趙嘉微微嘆了口氣,接着李信的話繼續說下去。
“不過皇帝未必會信他。”
李信呵呵一笑,舉起酒杯。
“不說了,喝酒。”
………………
李信在錦城喝酒的時候,一輛青色的馬車,從京城西門進城,馬車進城之後,徑直駛向了永樂坊,最終在陳國公府的正門口停了下來,然後馬車裡走下了一個一身普通布衣的老人。
老人走進了國公府之後,國公府的下人立刻對着他畢恭畢敬的行禮。
“恭迎公爺回府。”
老人自然就是現任的陳國公葉鳴了。
老國公葉晟是在太康八年春夏之交病逝,算日子到如今已經過去了兩年半有餘,本來還差幾個月,葉鳴在寧陵就守滿三年了。
按照他的脾氣,就是天大的事情他都不太可能離開寧陵,但是京城出了這麼大的事,還是驚動了這個在寧陵老家守孝的老人家。
葉鳴回了陳國公府之後,換上了一身素白的常服,重新上了那輛不怎麼起眼的馬車,緩緩開口:“去皇宮。”
下人立刻駕車,帶着他到了永安門門口。
通報之後,葉鳴很快在未央宮見到了天子。
他是葉家的家主,就軍方地位而言,比起李信甚至還要高一些,是整個大晉最有影響力的幾個人之子,他要見皇帝,小皇帝自然不可能不見。
進了未央宮之後,頭髮已經白了大半的葉鳴,就要跪在地上,對着小皇帝行禮。
元昭天子連忙擡手,開口道:“老國公年事已高,不必多禮。”
“蕭正,給老國公搬把椅子過來。”
葉鳴只小葉晟十幾歲,今年已經六十五歲了。
他這幾年老的很快,臉上溝壑縱橫,可以很明顯的看到老態。
葉鳴坐下來之後,元昭天子有些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這個老人家,開口道:“老國公這個時候進宮見朕,不知道是……”
葉鳴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老臣……這時本應該在寧陵與老父守孝,但是在寧陵聽聞京城裡出了事情,就趕回京城看一看。”
“老臣雖然年邁,身子骨也大不如前了,但是多少還有些用處。”
說着,他擡頭看了一眼皇帝,又低下頭,深呼吸了一口氣:“陛下,可有需要老臣效勞之處?”
言下之意,天子不方便殺人,他可以幫着天子殺人。
小皇帝坐在帝座上,看着眼前這位白髮蒼蒼的大將軍,手微微有些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