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爲兵部侍郎,謝雋的資歷比錢笙要老的多了,事實上,李信不在兵部的這幾年時間裡,謝雋纔是實際意義上的兵部尚書,因此李信來兵部,錢笙忙不迭的出來迎接,但是謝雋謝侍郎卻沒有那麼着急,仍舊在後院辦公。
不過李信畢竟是他的上官,磨蹭了一會兒之後,謝雋還是匆匆從後院趕過來,對着李信拱手行禮:“見過李尚書。”
李信笑呵呵的看了謝老頭一眼,微笑道:“謝侍郎,本官有些事情要與你商量,請謝侍郎移步本官的班房?”
班房,就是辦公室,事實上這個時代的官員,經常說“下班”兩個字。
謝雋愣了愣,隨即低頭道:“下官遵命。”
李信回頭瞪了一眼不靠譜的錢胖子,負手走在前面,朝着自己的班房走去。
他雖然久不在兵部做事,但是該是他的辦公室還是有的,而且還是整個兵部最大的班房。
不一會兒,李信就來到了自己的班房門口,推開門走了進去,因爲每天都有人灑掃的關係,這個房間裡很整潔,再加上沒有多少公文的原因,整個班房顯得格外空曠。
李信大咧咧的坐在了主位上,指了指下首的一個座椅,笑着說道:“謝侍郎請坐。”
謝雋也不客氣,緩緩坐了下來。
“李尚書喚下官過來,不知道所爲何事?”
李信用手敲了敲桌子,擡頭看了一眼謝雋,然後笑着說道:“如果沒有出什麼差漏,戶部應該跟給咱們兵部撥了三百萬貫的錢,用來給雲州城的雲州軍添增裝備補給等等。”
對於北征的事情,太康天子頗爲上心,天子一上心,戶部自然跟着上心,事實上在今天早上,戶部的“撥款”就已經下來了。
謝雋點了點頭,沉聲道:“是有這麼回事,上面的文書已經下發了兵部,下官准備這幾天就着手去操辦。”
如今兵部四個職司,謝雋負責武選司和庫部司兩個最重要的職司,也就是說這一次的事情,都是他的事。
李信臉上露出一個笑容,開口道:“這件事,謝侍郎便不要操心了,全部移交給我,交由我處理。”
謝雋臉色微變。
“李尚書,這事情該是庫部司的事情,下官已經把事情都安排下去七七八八了,而且李尚書…對於兵部畢竟不熟悉,這不是一件小事,李尚書監督自然沒有問題,但是貿然接手,恐怕……”
其實這個謝侍郎並不是什麼頂撞上官的人,事實上這個老頭這幾年時間乾的很不錯,讓兵部在沒有尚書的情況下也能井井有條,他之所以在這個問題上如此強硬的拒絕李信,甚至反抗上官,說白了也不過利益兩個字。
這裡面門道就大了。
三百萬貫的戶部撥款,戶部雖然已經同意了,但是按照規矩,如果想要錢儘快到位,那麼真正到兵部的錢,就不能有這麼多。
這不足三百萬貫的錢到了兵部之後,就又要進行一輪分割,倒不是說從侍郎到郎中每個人貪多少,畢竟這些帳都是走公賬,直接貪錢很容易被抓住手腳。
每一分錢,都會花到實處,但是花在哪裡了,該怎麼去花,裡面就有許多花樣可以出了,哪怕這一次是從御酒司和軍器監採買東西,裡面也有很多油水可以撈。
這些具體的事情,兵部有一套詳細的流程走,一套流程走下來,該分配的利益就會分配的七七八八,到最後給朝廷的東西一點也不會少,但是值不值三百萬貫,就是兩說的事情了。
這些都是早已經分配好的利益,兵部上下也都因爲這三百萬貫正在摩拳擦掌,但是眼下這個一個月都不來一次的尚書大人,一開口就要接手這件事,就讓謝雋有些接受不了了。
謝雋的態度很簡單。
你想分錢可以,但是你想連盤子一起端走,那就不可能了。
李信笑呵呵的看了一眼這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子。
“謝侍郎,這幾年時間下來,你心裡也應該清楚,李信不是一個喜愛權勢的人,不然我不可能放着這麼一個偌大的兵部不管不問,兵部內裡的齷齪,李信多少也知道一些,你們怎麼做事,我不想去管,也沒有精力去管。”
“但是。”
說到這裡,李信頓了頓,開口道:“但是,這一次的事情,與平常的事情不同,不瞞謝尚書,這一次是陛下提前與我溝通過的,他交代了這件事要辦好,辦的漂亮。”
謝雋沉默了一會兒,低頭道:“李尚書,您怎麼就知道,我們這些人做事,不會比您做的漂亮?”
李信眯了眯眼睛,微笑道:“因爲你們會貪錢,我不會。”
謝雋臉色微變,最終緩緩開口。
“李尚書,紅口白牙……”
“行了行了。”
李信對着謝老頭擺了擺手,有些不耐煩的說道:“謝侍郎,兵部的事我只問這一次,這一次過後,兵部該怎麼樣還是什麼樣子,謝侍郎給一句明白話,移交還是不移交?”
皇帝跟李信交待過,讓李信親自去辦這件事,也就是說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會有天子在盯着,平日裡兵部這種衙門拿些錢,誰都可以裝作沒有看到,但是在這個北征的當口如果兵部還像從前那樣做事,那麼真的可能就會被太康天子拎出來,做那隻儆示了猴子的大公雞了。
這大概是歷史上第一次,堂堂尚書與自己的手下侍郎要權。
不過沒有辦法,李信沒有在兵部做事,空有一個尚書的名頭,他沒有辦法讓兵部這個機器順利運轉下去,哪怕他強行下了命令,也會被陽奉陰違。
必須要通過謝老頭,才能掌控兵部。
謝雋沉默了一會兒,隨即苦笑道:“李尚書,這件事下官自然是沒有什麼問題,不過李尚書如果做的不好,下面的人恐怕不會願意……”
這句話的意思是,如果這三百萬貫李信不給下面的人分錢,事情就很難做好。
李信微微一笑。
“那我就不經過兵部了。”
“御酒司和軍器監那邊,我用兵部的名義去聯繫,後面出貨,檢收,送往北疆的事情,一律有我另派人去做,兵部從頭到尾都不插手,謝侍郎以爲如何?”
謝雋愣在了原地。
天底下,哪有用外人搶自己衙門生意的尚書?
靖安侯爺見謝雋不說話,還以爲這個老貨不同意,他有些不耐煩的用手敲了敲桌子,沉聲道:“謝侍郎,這件事是陛下很上心的事情,兵部不能胡作非爲,如果你執意亂來,後面的事要兵部自己負責,我是不會給你們擦屁股的。”
謝雋低頭苦笑道。
“李尚書,這件事我點頭自然沒有什麼問題,但是下面的人,未必全聽我的。”
靖安侯爺用手敲了敲桌子,呵呵一笑。
“他們要是鬧事,我自然有法子治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