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落家的會客廳中繼續燈火通明,不過其中的氣氛卻叫人呼吸滯澀,那是一種濃的化不開的憤怒。
水聽濤與落沉元似乎在一天之間衰老了許多,全都將乾涸的雙脣抿的極緊。
旁邊的其他人也是雙目充血,渾身緊繃,有一種被繩索捆住的僵硬感覺!
水家與落家不可能兵合一處將打一家的去圍攻波家,因爲他們還沒有愚蠢到那個程度,早上的那件事他們均深深的刻在了腦子中。
落慕白與水飛雙,兩個家族中年輕一輩的翹楚死了,並且死的不明不白,這對於朝天城僅次於波家的兩個家族來說是一種莫大的恥辱與仇恨。
他們雖然抑制住了衝動,抑制住體內沸騰的鮮血,但是他們必須得找到死者的屍體,人死的不明不白,就不能再拋屍荒野了。
“落福何在?”落沉元驟然張開了乾涸的嘴脣,急促的從牙齒間迸出一句話。
那個叫落福的大漢噌的一聲,就從旁邊跳了出來,渾身顫抖着低聲稱是。
“帶上所有人,去給把兩位少主的屍體找回來!”
落福立即沉聲道:“那地方離朝天城有二十多天的距離,恐怕屍首已經……”
落沉元眼中精光一乍,拍案而起,咆哮道:“找不回來你們也不用回來了,還不快滾!”
落福腿肚子都轉筋,二話不說轉頭就走,隨他而去的是落家與水家數十名高手。
水聽濤目光有些渙散,待落福走後,他慢慢的擡起了腦袋,說:“落兄,我還想愚蠢的問一句,這口氣咱們就這麼忍了?”
落沉元艱難的嚥下一口吐沫,臉上雪白的鬍鬚微微顫動,沉吟片刻才說:“不忍還還能怎樣?”
水聽濤豁然站起,指着他咆哮道:“你看看咱倆的容貌,咱們已經老了!!!這等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事情你要忍到幾時?”
“我有什麼辦法?難道真要跟波家去打?真要爲了個人的性命去拋開家族的安危,就算這口氣咽不下,咱們也不能做這等得不償失的選擇。人已經死了,難道還要賠進整個家族麼?”
水聽濤痛苦的搖搖頭:“這都是命啊!”
會客廳中的氣氛更加凝實了,燭光搖曳,每個人臉上都是鐵青的厲害。
落沉元不知怎麼的,就想到了那三個兇手,腦袋靈光一閃,脫口而出:“你還記不記得,那天咱們說起波家小姐痊癒的事情?”
水聽濤乾瘦的臉上,那絲痛苦還未消退就凝固在了一起,隨即生出了一種叫做疑惑的表情,想了半天才說:“你指的是那天,咱們兩家的探子在波府門口看到的景象?”
兩家的探子在幾天前,發現波家的所有高層親自出府迎接了三個年輕人,這個並不是重點,重點是在波家這一行高層中,身中火毒的波家小姐赫然在其列,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他們才知道波家小姐已經痊癒了。
“對,就是那次,咱們光注意波家小姐痊癒的事情了,但那三個能叫波家所有人出府迎接的年輕人卻忽略了過去!”落沉元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說道。
水聽濤心中一緊,伸出顫抖的佈滿青筋的手掌,點指落沉元道:“你是說,你是說……”
“我一直就很納悶兒,那兇手如果是波家的人,慕白和你家飛雙怎麼會不認識,既然認識又怎麼會生出報仇的念頭?”落沉元道:“那麼只有一個解釋,那三個人根本就不是波家的人,波家這麼做無非就是把責任攬到自己頭上,從而叫咱們投鼠忌器!”
“兇手就是那三個人?”水聽濤怪叫一聲。
落沉元大吼道:“去把當日在波家門口盯梢的探子與落福都叫進來!”
水聽濤已經愣住了,腦子裡急速轉動,心裡炸開了鍋,如果算算日子,落福當日回府與那三人去波家拜訪正是前後腳。
就是那天晚上,落沉元將自己叫到了這裡,說了說兩個孩子與波家小姐痊癒的事情。
如此說來,答案呼之欲出!
不多時,一個精瘦,其貌不揚的年輕人,與滿臉狐疑的落福來到會客廳。
落福帶着一幫人就要出門,沒想到又被喚了回來。
落沉元看了二人一眼說道:“落福你把當日三個兇手的樣貌說一遍。”隨後又跟那個年輕人說:“你把當日拜訪波府的三人樣貌也說一遍!”
落福與年輕人對視一眼,愣了一秒鐘纔將思緒捋順,隨後開始互相介紹!
“那三人,兩男一女!一個身材消瘦,面色清秀,一個生着桃花眼額前白髮飄動,女子嬌小貌美,粉白色長裙腰繫碧綠色絲絛!”落福邊回憶邊說道。
那年輕人滿臉的驚駭,呢喃道:“落大人說的和小人見到的那三人一模一樣!”
果然!
他們果然就是兇手!
落沉元仰頭深吸一口氣,牙齒咬的咯咯脆響,雙手幾乎將椅子把手抓碎。
水聽濤急切道:“你們兩人可沒有記錯?”
落福與年輕人異口同聲道:“那三人各有一番特點,絕不會記錯。”
那年輕人還不明白怎麼回事,因爲白天會客廳中的一幕,他並不瞭解,而落福卻明白其中的曲折,猶豫了半天才說:“難不成去落府拜訪的三人就是兇手?”
水聽濤雙目通紅的點點頭,無比悔恨道:“咱們就這麼眼睜睜的叫兇手在自己眼皮底下溜走了!”
落沉元呼吸粗重,看着那年輕人說道:“那三個人從波府出來後去了哪裡?”
年輕人面露爲難之色,說道:“老家主,我只負責盯住波府,就知道他們三個出來後是傍晚時分,至於究竟去了哪裡我真不知道啊。”
他不知道,這條線索就算斷了,總不能去問波家的人吧?
波藍月一干人等今天早上之所以這麼說,肯定是替那三個人抵擋事端,從種種痕跡可以推測到,那三人與波家有着如膠似漆的關係。
“既然不是波家乾的,這事兒就好辦了。”水聽濤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全然沒有失落感,反而異常興奮。
落沉元詫異的看着他說:“那三人都不知道去了哪裡,你高興有什麼用?這茫茫人海去哪裡找啊?”
“這都已經不算是問題了,既然事情是他們三個做的,現在又離開了波家的保護範圍,早晚都能找到,哈哈,真是柳暗花明啊。”水聽濤陰沉的大笑起來。
落沉元暗暗點頭,心說還真是這麼回事,你波家想把仇恨往自己身上引,想叫我們投鼠忌器,現在好了,真兇被推理出來了,你們的計劃胎死腹中。
想到了這裡,他立即對落福和那個年輕人說:“召集府中所有的畫師,連夜描繪出那三人的畫像,然後拿着畫像在整個朝天城去打聽,他們離開波府時是傍晚時分,估計不可能連夜出城,沒準兒城中的各大客棧就會有線索,有了線索就能知道他們到底去了何處!”
落福道:“那尋找少主屍體的事情?”
“連夜畫好畫像,你第二天再去!”
一干人等匆匆離開會客廳,各忙各的。
水聽濤急忙說了一聲:“先給我畫三張,我得拿回去臨摹!”隨後跟落沉元說:“這事兒咱們得做的隱蔽一些!”
落沉元點頭道:“恩,決不能叫波家察覺到什麼。希望能找到他們三個的線索吧!”
……
寒風凜冽,吹在人臉上生疼無比,官道兩旁的光禿樹枝不停晃動,驚走了幾隻不用去溫暖地方過冬的鳥雀。
何方,烏闖,嫦曦,周青雲,七彩尊者,以及七彩尊者身邊一直不曾言語的四個僧人勻速的趕在路上!
那四個僧人,在昨天的大戰時未曾說過一句話,直到現在才引起了何方三人的注意。
何方問烏闖:“他們四個也不是瞎子,怎麼相處了這麼多天一句話都沒說過?不會是耳朵不好使,啥也聽不見吧?”
烏闖撇撇嘴:“要說他們是啞巴不更貼切一點兒麼?”
嫦曦虎着小臉趕忙打斷了他的話,輕聲說:“不要瞎說,叫人家聽見多不好。”
烏闖笑笑不再說話,而何方也是一副無奈的表情。
顯然他們已經把情緒轉變了過來,畢竟簡家的人死了九個,金蓮花鳳麒重傷並且斷了一臂,這個結果算不上太壞,勉強能叫人接受。
但有一點始終叫他們難以釋懷,那就是簡鳴竹與拓跋靈珊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個擊殺丹華劍派弟子的責任,怎麼就全都扣在了自己三人腦袋上呢?
不過出於對朋友的信任,他們在暗自揣摩的時候再不會不負責任的說出自己的論斷,那樣的話,傷了朋友,也會傷了自己的心。
周青雲沒有受傷,現在恢復了滄桑的神情,眼中又露出了寧定的光彩。何方三人的對話他也聽到了,抿嘴一笑:“這可是正陽寺的一個特點,你們不懂也是正常。”
經過昨天后,他深刻的明白了何方他們三個究竟是惹到了什麼人,不過他並沒有感覺麻煩,並且還隱隱透出一絲欽佩,不是哪個人都敢惹出這等事端的,充分的說明他們三個嫉惡如仇,不畏強勢。這一點周青雲很喜歡,感覺跟自己的性格很像。
那是一種從不肯向任何勢力輕易妥協的美!
七彩尊者此時扭過了白淨的臉膛,眉目帶笑的說:“我們正陽寺以煉體爲主,每個人都有一副鐵打的身子,但外人不知道的是,我們同樣精通禪理,我這四個弟子修煉的就是閉口禪!”
他接着說:“閉口禪修身養性,內觀肺腑,見而不見,聞而不聞,實乃清淨之爲!”說完雙手一合十扭頭繼續趕路。
何方三人對他沒有好印象,聽完這話雖然心中瞭然,但嘴上並沒有說些什麼。
周青雲看到這一幕,連忙笑道:“七彩尊者,咱們行了幾天的路程,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去落日山脈幹嘛,難道你也是去上古戰場尋找寶物麼?”
七彩尊者又扭了過來,恬淡的笑道:“僧人注重修行,所謂修行不外乎內修與外修,俗話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去落日山脈其實就是一種修行而已,沒有目的,也沒有貪慾!”
周青雲微微頷首,表示明白了。
不過這雲裡霧裡的話,何方三人卻懵懵懂懂,致使全都嗤之以鼻。就放走金蓮花鳳麒一事來說,每個人都對他心生芥蒂,本來就不是朋友的關係,到現在感覺越發的疏遠了,要不是中間有一個周青雲在調停,沒準兒已經分道揚鑣了。
就在這時,猛然聽見空中一聲嘹亮的鷹啼,與一聲憤怒的吼叫:“烏闖,你個混蛋,我終於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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