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時。
長社今夜出奇的沒有月光,連星星都顯得極少,波才心煩的喝多了酒,這會兒已經醉臥在營帳中。而此時黃巾大營外隱隱綽綽有三三兩兩的小心的走動,無一例外他們都手持各式引火之物。
而黃巾大營此時的戒備意外的鬆散,一整天高強度的攻城已經耗盡每一個人的精力,此時黃巾大營中除了幾個打瞌睡的衛兵顯得格外的安靜,他們渾然不知死神臨近的步伐。
此時正是三更天,人最睏倦的時候,陳到和糜謙各領一部悄然摸進了黃巾大營,松油浸泡過的布條已經被三百精銳從城中帶出,還有不少的火油,而這些已經被四百摸進大營的將士散佈在大營各處,剩下的二百人在十里外埋伏,他們需要做的就是點起火把,敲響戰鼓。徐濟就逮待在這裡,雖然陳到和糜謙都反對徐濟太靠近戰場,但是徐濟以需要自己發動命令爲由還是親自前來了。
三更過了大約一炷香的時候,徐濟看了看長社城,城頭突然出現了幾簇火光,徐濟回頭拿起鼓吹狠狠的擊打雜在鼓面上,隨着徐濟一聲鼓響,散佈在林子裡的二百人突然舉起火把,幾乎瞬間一片鼓聲響起,十幾裡外的大營突然冒出無數點火光,伴隨着“漢軍襲營”的喊叫聲,原本安靜的大營霎時間如同油鍋裡進了水,而此時,起風了,原本散落的火光短短几息之間便延綿至整個大營,睡夢中的黃巾軍鬼哭狼嚎的從營帳中逃出,各個頭目慌忙的組織士卒滅火,然而黃巾大營周圍並無河流,更兼此時正值初秋來臨,天乾物燥,火借風勢越發兇猛,更有松油和火油,火勢不但沒有減小反而濃煙滾滾。
波才醉夢裡被吵鬧聲驚醒,對着帳外大喊:“何事驚慌至此?”
帳外的小校衝進來哭喊道:“不知何故大營各處起火,更有鼓聲大作,營外不知多少兵馬,大火怎麼都撲不滅,渠帥快走吧,官軍來劫營了。”
波才聽罷嚇得一身冷汗,剎那間酒便全醒了,他大吼道:“取我甲冑來。”順勢一腳踹開驚慌失措的小校,從案几上拿起佩劍,帳外又進來兩個小校提着波才的盔甲,草草穿戴完備後。波才掀開營帳的簾子,映入眼簾的景象幾乎叫他吐出一口血來:大火漫天,煙霧繚繞,大營中士卒驚慌的四處奔逃,而戰鼓聲穿透了士卒們的喊叫和哭號傳入波才的耳膜。瞬間波才腦海中只傳出一個念頭:莫非天要亡我波才?
就在此時一個小校打斷了波才的茫然:“渠帥,這該如何是好?”
波才這才醒來,看了一眼四周,拔出了自己的佩劍:“都他媽的別給我亂,你去給我把幾個能管事的給我找出來,此必不是城內的官軍,曹操絕無可能這麼快抵達長社,必定是那個瞎了眼的走了水。”小校應諾快步離開。
但是波才卻知道,即便這不是曹操也不是城內的官軍對於黃巾軍來說也已經是毀滅性的打擊了,經此一役,短時間內向恢復元氣只怕是癡人說夢,而且,朱儁和皇甫嵩會放過這個機會嗎?波才擡眼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大營,雖然周圍火勢滔天,但是波才卻感覺到徹骨的嚴寒,這也許會是他波才最後的一戰,念及此處,波才突然笑了,人生若是能如同這場大火一般轟轟烈烈,倒也不算白活一場。
波才提劍高聲喊道:“都別慌,天佑我黃巾,天佑我大賢良師。”說罷帶頭收拾潰兵,波才的確是有幾分能耐,至少他在黃巾士卒眼裡是擁有足夠威望,他能夠保持鎮靜就能讓慌亂的黃巾士卒安定下來,但是黃巾大營太大了,波才能夠收攏的終歸只是小部分,隨着火勢的漸漸減小,除去死於大火的,五萬餘黃巾波才僅僅收攏了不到兩萬,而此時,波才仍然無從得知火起的緣故,但他現在需要面對的不是找出起火的緣故,而是長社城外列陣整齊的官軍,顯然波才的擔憂成真,皇甫嵩自火起之時就在觀察,之前火勢太大,皇甫嵩斷定黃巾大營已然譁變,但是濃煙滾滾絕非出擊的時候,索性就先行出城,波纔在收攏潰兵的時候皇甫嵩所部不但吃飽還在原地以逸待勞,火勢行將熄滅之時皇甫嵩就命令全軍待命。
而更糟糕的是,波才突然感覺到地面開始有隱隱的震動,此處一馬平川,煙幕下遠方黑壓壓的一片快速接近,曹操也到了!
波才當機立斷高聲喊道:“弟兄們,隨我衝。”喊罷朝皇甫嵩的軍陣衝來,但是黃巾此時士氣正是最低谷,加之一夜未得安歇,原本便是散亂的陣型更加混亂,但是波才太清楚了,曹操來勢洶洶,顯而易見是早已抵達卻在一箭之地外等着,此時被這些加速起來的騎兵突入黃巾陣型中便只是一場屠殺,而皇甫嵩所部儘管是嚴陣以待卻也是步兵,大火使黃巾失去了營寨的保護迫使他們不得不選擇反向而行,但是人終歸是跑不過馬的,曹操麾下輕騎剎那間便衝鋒到了波才後軍,此時正在徐濟看到了對他衝擊巨大的畫面,騎兵輕易的撕開了黃巾的陣型,如同利刃一般劃開黃巾的後軍,隨即曹操騎軍突然變陣,由一字長蛇變爲四隊變向穿鑿而出,短短十息就將黃巾陣型衝擊的四分五裂。皇甫嵩撫須讚道:“孟德騎軍造詣已然初窺門徑了。”
徐濟不禁附和道:“文烈從未見過騎軍衝陣,今日一見,果然銳利難當。”
皇甫嵩笑道:“曹孟德佔了先機,否則豈能如此輕易?若有營寨爲憑藉,佐以拒馬長矛,曹孟德休想能有寸進,若非文烈一把大火,我看曹孟德也拿黃巾大營束手無策。”
徐濟搖頭輕嘆:“義真將軍怕是不曾注意,曹孟德選擇的時機已然堪稱完美,正是敵軍進退兩難之境,只憑這眼力,曹孟德就絕非一般。”
皇甫嵩笑道:“有理。”說罷拔劍喝道:“箭!”話音剛落,只見令官手中旗動,刀盾後的弓箭手彎弓放箭,毫無防備的黃巾軍前部瞬間倒下。
徐濟轉過頭去,即便早已不是初上戰場的新兵但是徐濟仍然非常厭惡這種場面。皇甫嵩看到弓箭手放完第一輪箭雨後再次喝道:“槍!”列陣的刀盾兵後的長槍兵挺強從刀盾縫隙中伸出,皇甫嵩轉頭對徐濟說道:“若是沒有拒馬,槍陣也不失爲應對騎兵的辦法。”顯然是極爲欣賞徐濟所以對他言傳身教。徐濟點頭道:“仿照拒馬,只是卻不免有些……”
皇甫嵩嘆道:“戰陣之間,哪有什麼人情?不是他死便是我死,婦人之仁只會平白喪命。”
徐濟應諾後不再說話,皇甫嵩也沒有再說,再次喝道:“遊騎出!”
雖然城中騎兵不多但勉強也還能湊得出數千,這是皇甫嵩的殺招,正面的戰陣和遊騎的側面鑿穿,這就是漢軍最有效的戰法,而這也是皇甫嵩給徐濟上的一課,戰爭不是人多就能贏的,很多看起來簡單的配合就能帶來巨大的改變。
很快黃巾就在前後夾擊之下崩潰,徐濟學習到了兩種不同的作戰方式,輕騎兵的衝鋒和鑿穿,各兵種的配合,這是徐濟真正的戰場第一課,而教材正是波才。
無力迴天的波才只有在親衛的護衛下趁亂逃跑,而這些顯然並不是皇甫嵩和曹操關注的,曹操草草前來拜見皇甫嵩後甚至沒有進城就領軍繼續追擊潰敗的黃巾殘部去了,而皇甫嵩和朱儁則原地休整,徐濟於是辭別二人前往會和陳到和糜謙,縱火引發譁變的兩部在亂軍中也有不大不小的折損,好在加上俘虜和皇甫嵩派給徐濟的幾百人也還能有五百人,當然徐濟不打算把這些士族還給皇甫嵩,而皇甫嵩也沒有提此事顯然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當不知道了。
徐濟需要陳到和糜謙先將這五百人帶回潁川,接下來即便徐濟還要參與戰事也絕不會動用自己這些死一個就少一個的士卒了,更重要的是徐濟必須交代些事情給郭嘉,而這些事只能是自己人去做。
見到陳到是徐濟幾乎認不出他來,滿臉的黑煙和血跡,但是看着兩個人活蹦亂跳顯然沒有受傷:“主上,叔至幸不辱命。”
徐濟輕笑說道:“看看你這副尊榮,誰能認出你是陳到?昨夜兄弟們折損情況如何?”
陳到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潁川子弟兵還剩下一百四十七人,重傷五人,輕傷的四十三人,主上帶來的三百人中只有七人不知所蹤,傷者也有四十六人,其餘皆是俘虜。”
徐濟滿意的點點頭:“叔至頗有治軍之能啊,糜謙,你先領着這些士卒帶着傷者回潁川,見了郭奉孝你告訴他時機已到,該做的就開始吧。”
糜謙應諾道:“那這些士卒如何安排?”
徐濟笑道:“郭奉孝自然會安排的。糜謙,此次你也勞苦功高,我賜你一字,便呼爲文讓吧,希望你能勤習兵法,謙恭友讓。”
糜謙拱手道:“謝主上,如今謙已爲主上家臣,這姓氏……”
徐濟笑道:“我以爲你不甚喜歡我便不提,既然你有意,那也由得你。只是不知叔至又該如何挖苦你了。”
糜謙,不,現在是徐謙憨笑道:“文讓一介武人,笑也便笑了,叔至是讀書人,自然不會跟我計較的。”
一邊的陳到勃然變色:“你莫以爲主上賜你字就要與我這這那那不成?陳叔至何時爲難你了,倒反來挖苦我。”
徐濟哈哈大笑,看着這兩個活寶鬥嘴,心中開始謀算接下來自己該做什麼,而這也決定了他能在這次潁川的收復戰裡取得多少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