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2-21 0:03:56 字數:2113
雪萍端着髒衣服出門沒多遠,就看見一幫人浩浩蕩蕩地往園子裡走,還以爲花姨娘突然過來軒園是要發落哪個丫頭,慌得忙把髒衣服塞到旁邊的樹叢裡,急奔着去倒騰了一些花生米出來招待。
花姨娘和沈老媽子都是好這一口的,一疊花生米端上去,萬丈怒火都能下來一半。
只是她沒想到,所有丫頭婆子家丁竟然堵着自己的房門。
雪萍提心吊膽地進去,掃了一眼表面平整乾淨的屋子,懸着的心稍微放低了些。蕭瀟倒是規矩,一動不動乖乖立在那裡。她又偷瞄了一眼忙前忙後的沈老媽子,心有餘悸地跪了下去。
“媽媽,有事,你問我好了,蕭瀟不懂事。”雪萍也不知道花姨娘今天大張旗鼓的要唱哪一齣戲,只想着先一力承擔下來,是福是禍,她想博一個出頭的機會。
可是花姨娘卻揮手要她出去,只讓蕭瀟在屋裡陪她。
鸚鵡拿着甘蔗出去後,蕭瀟鬆了口氣,眼珠子一溜,繼續縮着脖子聽花姨娘吩咐。
“不出去?”花姨娘眸色一變,眼中有了兇狠之色,“要我請你出去麼?”
雪萍最後是讓沈老媽子和一個家丁架着胳膊拉出去的,儘管她十萬個不放心,但在見到寧流歌提身邁上臺階的時候,似乎看見了救命稻草,眸光閃爍。
“寧上師!”衆人恭恭敬敬地躬身施禮,雪萍也跟着福了福身。
廣袖輕輕一撫,做了一個“去”勢,寧流歌睨着一臉期盼的雪萍,知道她緊張裡頭的蕭瀟,就低聲寬慰了一句:“有我在,不要緊。”她的聲音很輕,只落入最近的雪萍耳裡。
寧流歌不做停留,舉步上去,見了花姨娘盈盈一拜,彬彬有禮道:“我來遲了。”
花姨娘兀自點頭,伸手指着旁邊的位置,吩咐她坐下:“既然是你發現的苗子,就讓你來考她吧……”說完,撫着額頭微微眯起了眼。
考?蕭瀟怔住,皺着雙眉望向神態自若的寧流歌。
寧上師,你這是要拉着花姨娘唱哪齣戲?蕭瀟沒費多少腦細胞,猜到花姨娘興師動衆的是來考自己本事,寧流歌動作倒是真快,這麼快就跟花姨娘打了報告。
“我說過,你欠我兩首詩。”寧流歌語調不急不緩,一個個字都扣在蕭瀟心頭。
蕭瀟垂着頭,悶悶地喘着氣兒,經過一翻心理鬥爭,她豁了出去,奶聲奶氣道:“我自己不會作詩,只會背詩,都是我娘教的。”
寧流歌面露笑容,像是等不及了,她笑道:“不管是背還是讀,隨你。”她的意思是蕭瀟今天非要露一手不可。
花姨娘依舊託着頭閉目養神,眉心微微蹙起,血紅色的脣瓣微微一動。
“好吧。”蕭瀟妥協了,她知道今天花姨娘有備而來,連甘蔗都準備好了,於是思前想後,在腦子裡挑出一首較短的唐詩,搖頭晃腦地輕聲朗誦道,“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照例把最後三個字的音拉的很長很長,腦袋跟着節奏一晃一晃的。
聽到第三句時,花姨娘嚯得睜開眼,柳眉愈發擰成一團,彷彿十分懷疑。
寧流歌將花姨娘的表情看在眼裡,心裡一面爲蕭瀟高興,一面爲自己這一次推薦有了信心。她終究是要把孿生妹妹寧流煙接進臥月樓的,總要立一次功,才能開口跟花姨娘商量這件事。
“我說的不錯吧,這丫頭肚子裡還算有些墨水……”寧流歌淡淡道。
花姨娘斂起那一副驚豔的神情,抿着紅脣訕笑道:“不錯,還算可以入耳。”她畢竟是臥月樓的一把手,見過各種姑娘,哪一個不是身懷絕技。吟詩作對基本都是人人會的,單憑一首詩也不能臆斷蕭瀟的詩好過常人。
“還剩一首。”寧流歌的眼中有幾分期待,她對蕭瀟的最後一篇詩文寄以厚望。
蕭瀟的緊張完全寫在臉上,苦瓜臉拉得更長,關於寫冬的詩有一大筐,但是要在短時間內找出一鳴驚人的,對她這個語文成績一般般的人來說太難了。悄悄擡眼打量着寧流歌,恰好與她充滿希望的眼神相交。
“嗯……”蕭瀟聲音有些發抖,自己剛背了王維的山居秋暝,居然沒能博得花姨娘誇讚,那接下來的詩應該如何挑選?她沉默許久。
花姨娘顯然是等的不耐煩了,徑直拋來一粒花生米,砸在蕭瀟前襟,她俯身向前,臀部稍微擡起,眼看是要走人了。
“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爲有……有暗……暗香來。”結結巴巴地背完了全詩,蕭瀟咧嘴緊緊閉上雙眼。
屋內一片寂靜,蕭瀟甚至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
許久,等不來花姨娘的任何點評,倒是聽見寧流歌掩着帕子嗤嗤的笑着。耳旁一陣窸窣的響動,花姨娘的繡花鞋輕輕落在氈子上,一步一步邁向門外。
“姨娘覺得如何?”寧流歌代蕭瀟問道。
蕭瀟仰着頭,關注着花姨娘款款而行的背影。她卻頭也不回的地擡手向後一揮,默許道:“是自己調教,還是交給別的上師,你看着辦……”
寧流歌滿心歡喜地蹲了下來,扶蕭瀟起來。
蕭瀟一直沒領會花姨娘的意思,直到寧流歌告訴她,說花姨娘已經看到了她的才華,決定交給某一位上師調教,將來可以獨當一面。
此時花姨娘剛邁出門坎,沒走出幾步,她似乎想起什麼,驀地轉身,指了指蕭瀟,木管落在寧流歌身上,凝着她欣喜的眸子。
“姨娘還有別的吩咐麼?”寧流歌隱忍着那份喜悅,神色如常。
花姨娘卻忽然舒了一口氣,提帕輕輕擦拭着眉尾,有些不甘地說:“這丫頭要是長得漂亮些,我便將她和小刀一樣養着……”
蕭瀟耳朵不聾,聽出花姨娘仍舊在意自己的長相。她自己倒是不卑不亢,迎着花姨娘的注視,笑得一臉燦爛;但反觀寧流歌一臉凝重,聞言就有些愁眉不展了。
“你好好跟小刀學。”等花姨娘在衆人簇擁下走遠後,寧流歌的指腹順着蕭瀟的臉部輪廓細細地划着,她眸色一暗,在蕭瀟張嘴想說什麼之前,毅然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