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房裡,碰巧今天是小太監金錫當值。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將宮殿裡忙活的衆人集合到前門空地上,吩咐每人翻開衣兜,統統查看一番。確定沒有任何差池之後,他帶上兩個心腹的小公公,再覈對過膳房裡一切工具沒缺,才找了藉口支開兩個跟屁蟲,溜進了內院裡間,偷偷地偷起懶來。
嘿嘿,今日裡一道聖上用過的銀絲捲被擱在了這裡,現在正好趕緊解決了。他淨了手捲起袖子端起碟子就要開吃,卻是被人輕輕拍了拍背部,他手勢一下頓住。
“嘿嘿,公公,好吃麼?”蕭瀟咧嘴笑道。
房間裡,不知何時多出來了一個胖丫頭,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上的美味。
“呃?”金錫一愣之後,才後知後覺地跳了起來,“你是哪個宮裡的?怎麼會在這裡?嚇了我一跳。”
“嘿嘿……公公不要緊張。”蕭瀟聳着肩膀,一步步走近他,訕笑道,“我只是路過,路過的。不礙事,您慢慢吃,慢慢吃……”
把金錫逼入一個角落,藏身在柱子背後的夏侯天明早抓住時機,再不遲疑,揚起手掌,向他脖頸的經脈砍去。
蕭瀟驚呼一聲:“喂,你幹嘛……”那金錫卻已然暈了過去。
“我還沒問完呢!”蕭瀟又氣又惱,她明明叮囑過夏侯天明,沒有她的暗示,不能動手。
夏侯天明幫了倒忙,有些抱歉地低下頭,聲音發抖:“我若不打暈他,一會兒你逼問起來,他肯定大叫救命,一樣會把人招來……”
蕭瀟悵然嘆氣,儘管夏侯天明把人弄暈了。到底是爲了安全着想。她深呼吸了幾下,悶氣發泄之後,重新琢磨對策。
鳳儀宮內。
一身雍容華貴的威武皇后懶散地躺在榻上,伸手撫着鳳袍衣襟的摺痕,淡然地站起了身。隨着步伐走動,繡在袍上的九天玄鳳一閃一動,展翅欲飛。
青雲立在鳳榻旁邊,手裡恭恭敬敬地端着一個鏤空鎏金雕花的托盤,上面赫然放着皇后的鳳璽和冊封金寶。
“什麼時辰了?”皇后停在殿內花缸前,回眸問那青雲。“這個時候,快到傳晚膳了吧……你去看看,王達在不在外邊。”
青雲皺眉道:“娘娘。王公公稱病,躺了一天。”
皇后抿脣,並未責怪,只是牽動脣角,輕笑了一聲。
作爲六宮之主。並且還能保持着後位牢靠,威武皇后在背後付出的艱辛,無人知曉。只是在衆人面前,永遠都是高貴端莊,威嚴的不敢叫人正視。
皇后轉身在殿中主位上坐了,伸手接過一個小宮女奉上的茶。低頭輕輕地啜飲一口又擱下,右手輕釦在青雲手背上,緩緩開口道:“六殿下還是沒有回來麼?本宮記得。本宮與他約定要在半月內帶着蕭瀟回宮,按理,前兒他就該領着人來拜見我。”
奉茶的小宮女低下頭退了一步。青雲左手一擺,示意小宮女退下,對自己右手手背上被皇后長且鋒利的純金指甲套無意識地劃出來的痕跡視而不見。
“叫王公公來。”皇后冷聲道。
青雲斂聲應道:“是!”她一向不願和王達說話。不過皇后既然要見他,就委屈了自己。親自到內殿太監們的住所處,找王達來回話。
王達壓根無病,純粹爲了偷懶。此刻見了青雲冷臉傳喚,以爲皇后大發雷霆,遂慌慌張張梳洗過,提了一柄破舊的浮塵去見皇后。
“青雲,六殿下有拜帖送來麼?”青雲領着王達一進鳳儀宮殿門,皇后立即問她。
“娘娘,宮外十八都也沒有消息。”
倒是侍立在一邊的王達上前道:“娘娘,要不,奴才派人去查看查看。”在宮裡摸爬滾打這些年,他很會察言觀色。
“嗯。”皇后輕叩着椅子的扶手,發出清脆的“扣扣”聲,就要應下的當口,見着一旁宮女忙忙碌碌,不由得多看了一眼,目光在混在佈菜的宮女間的熟悉身影停了片刻,一時愣住了。
王達也順着眼光過去,猛地瞪大了眼睛,一時沒有忍住就失聲叫道:“六殿下……”
那些佈菜宮女不明所以,一聽有六殿下,嚇得忙跪了下去,只有一個身型略顯健壯的“宮女”愣在原地。
青雲差點沒掀翻了盛有鳳璽和金寶的盤子,同樣訝道:“這是……”
皇后的臉霎時陰沉下去,回頭輕瞟了一眼衆人,向青雲遞來一個眼神。
青雲第一個反應過來,不冷不熱地問道:“你們都看見什麼了?”
王達一驚,順勢跪了下去低下頭,出聲說道:“回娘娘,奴才,什麼都沒有看見。”
一時間,殿裡的宮女太監們統統都跪了,低着頭不敢擡起。嘴上連連回應,稱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只有一個例外。紅脣白齒,加上不俗的容顏,倒也是個美人胚子。若是除去嘴角的美人痣來,倒和當今的皇后有着幾分相似。而事實上,這個小美人是男兒身,正是蕭瀟送進鳳儀宮的夏侯天明。
“退下!”王達審時度勢,立即揮手,讓殿內所有宮女太監退下。
青雲不忘補充道:“今日之事,若有一字半句泄露出去,所有人一律杖殺……所以,你們好自爲之。”
嚇得王達脊樑骨涼颼颼的,其餘宮女太監更不用提,有幾個沒出息的,當場尿了褲子,被強行拖了出去。
殿內重新恢復平靜。
只有眼角的餘光望了眼自己臉色極爲不善的母后,夏侯天明就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誤。在心中將硬是要他做女兒打扮的蕭瀟咒罵了無數次之後,才擡起頭委屈地說道:“母后,若非如此,兒臣見不到您。”
這一次,就是有了徹骨的寒意了。皇后冷冷地盯着還跪在地上不敢擡頭的王達,厲聲喝道:“沒有看到麼?該死的奴才,就該挖了那沒有的眼珠子去。還不將殿下的衣袍取來與他更衣?這身裝扮,若傳了出去,成何體統?”
“是。”忙應承着倒退着離去,王達連額頭的冷汗都來不及擦,就匆匆向着夏侯天明的寢宮趕去。
青雲及時將手上托盤放入金籠,仔細檢查過機關後,上了三道鎖。她迎上來,扶住夏侯天明的手臂,關切道:“殿下,怎會……”她上下打量着她,狐疑地皺了皺眉。
“怎麼回事?”不待夏侯天明換過了衣服,皇后便開了口。夏侯天明這樣回來,只能說明一個問題。腰牌未丟,那就是有人在宮門口做了手腳,夏侯天明不能堂堂正正的回來。
這後宮的女人,就沒有一個消停的。看來,是該整頓整頓的時候了。
威武皇后的臉色登時變得難看,讓夏侯天明也不敢造次。他沒有答話,只小心謹慎地將一直隨身帶着的書信遞了過去。
“母后,孩兒在通州收到這封信,故而在路上耽擱了些時日。”夏侯天明沒有支開青雲,他同樣信任這個半老的武宮女。
“啪——!”伸手接過看了以後,威武皇后便將手拍上了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盞滴溜溜地打着圈,沒有止住,滑落在地摔個粉碎。
青雲默不作聲,心下頓時做無數種猜想。要麼是邊陲動亂,要麼就是亂黨勾結意欲謀反。
“本事啊。”不怒反笑,皇后輕柔着自己被震痛的手掌勾起了脣角。只是那笑,金留在了臉上,雙眸卻是冰冷一片。
夏侯天明垂下眼眸,心裡早就想到母親會如此震怒。
她對上了自己的兒子,倒是柔和了幾分,淡聲說道:“你回去歇着罷,此事,你就不必再過問了……母后自有主張!”
“是。”夏侯天明應了一聲。
殿外有人敲門,青雲探問是誰,那人應答是王達。
“讓他進來。”皇后雙眸一眯,重新坐定。
夏侯天明見着王達已經拿了自己一身淡紫色的錦袍過來,心下想着還得說說蕭瀟的事情,免得她在鳳儀宮外頭等得急了,但是他看了眼母后略顯疲倦的眼角,也不好在這節骨眼上提銀票的事情,更不能說男扮女裝是蕭瀟出的主意,便跟着王達退到內室先將衣服換過,心想日後再說。
吩咐了人爲夏侯天明換裝,王達又到殿內請示旨意,小心翼翼道:“娘娘,這膳……”
“罷了,有人爲本宮準備了盛宴呢,要這些作甚?都撤了罷。”擺了擺手,皇后坐回了軟榻,神色莫名地說道:“擺駕東陵閣!”
皇后心中起疑,青雲察覺她意指東陵閣凌妃涉嫌其中,忙輕聲道:“娘娘何須屈尊,讓凌妃自己過來便是了。”
皇后眉目一樣,笑道:“哼,那就請凌妃來一趟吧,許久不見,本宮倒是有些想她了呢。”
“是。”王達握着拂塵的手一抖,及時地應着。
出了鳳儀宮,王達早就滿頭大汗,只是身上還擔着差事,不敢怠慢,匆匆往東尋去。他到東凌閣的時候,凌妃正在用膳。
“海棠姑娘,煩請稟報一聲,說皇后娘娘有旨,請凌妃娘娘過鳳儀宮一敘!”王達眼神左右閃躲。
海棠瞧出些端倪,回稟凌妃的時候,着意強調王達神色古怪,但他又咬死了不願透露一字半句。
“得!讓他等着,本宮細心裝扮一番,再隨他過去。”凌妃心想,自己最近可沒和皇后較勁,心裡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