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不知你喚我前來所謂何事啊?”葉一念操着平緩的語調輕聲說道。
“葉公子此話真是折煞我了,豈敢用“喚”字啊!我很早就聽說過葉公子的種種傳說…葉公子乃大才之人,應當知道今日我邀請你前來相見,所謂何事。”火鱗輕笑着說道。
“呵呵~恕在下頭腦愚鈍,不知太子殿下之意!”葉一念笑了笑道。
火鱗站起身來,背手望着毫無波瀾的平靜湖面,輕輕嘆了口氣後開口淡淡的道:“葉公子出生於天勝帝國王公貴族之家,應當知道這天下的格局,朝堂之上也算是個江湖,也是幫派林立,雖然表面上涇渭分明,但是暗地裡實則激流涌動!如果說一個帝國之中,政權是主導一切勢力的集中圈,那麼江湖就是另一個隱性的集中圈,當有一天現階段的政權集中圈腐朽到一個臨界點的時候,民衆怨聲載道,甚至吃不飽飯、穿不暖衣,便會有草莽英雄揭竿而起,振臂一呼,民衆百應,然後取而代之。”
火鱗緩了口氣繼續說道:“民衆是水,政權是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新興的政權集中圈必定由民衆發起,即使是藉助原政權集中圈的一些人或勢力,可佔據主導地位的力量,卻還是民衆推舉出來的人!一番風變雲幻過後,這個政權集中圈會形成自己新的一套規則,規則逐漸完善,最終又是一代新的朝堂。”
葉一念凝神靜聽,然後點了點頭緩緩說道:“太子殿下所言,甚是有理!”
這個世界或者說天蒼大陸上確實如此,歷數近萬千年來的歷史,風雲變幻,事態變遷,一代又一代的政權衰落,緊接着又有一個接一個的新政權如雨後春筍般破土而出,好似這是不變的定律!
新政權集中圈的確都是從民衆之中誕生的,雖然有一部分被扼殺覆滅了,但是成功的也不在少數!
“不知葉公子可曾聽家中長輩說過,如今天蒼大陸上的這幾大帝國,祖輩原本都是江湖中的門派勢力,這其中的細節我不便多說,葉公子若是對這方面感興趣的話,回頭可以問問你爺爺振東王,他老人家一定是知道的!就先說說我火家吧,當年我火氏一族在未建立帝國朝堂之前,那也是雄霸一方地域,輕易無人敢惹的存在!可是,一旦江湖勢力變作朝堂之後,那麼就要遵循朝堂的規則,江湖勢力的方法或許可以管理好一個家族、幾方從屬,但是卻無法治理一個帝國,這便是江湖勢力與政權朝堂的差別。”
“所以說,一旦到了某些時刻,政權朝堂之主就必然會捨棄一些事物或者人,以此來換取一些什麼。而那些被捨棄了的,往往可能就是…親情、友情、愛情、忠臣甚至是人性!江湖呢是充滿了情的江湖,政權朝堂則是充滿了冷漠的政權朝堂!爲臣爲官者若是將君主當作兄弟,那麼必然會被兄弟所抹殺掉!自古以來,最是無情帝王家,有情有義莫征伐!”
“這樣的說法雖然很是無情了些,但這卻是鐵一般的事實!一個政權朝堂之君主,在捨棄了那些之後,將要面臨和承受的是千古甚至是萬古罵名,唯有能夠承受住這一切的人,纔是一個合格的君主!治理一個帝國,管理十方民衆,不能憑感情,不能靠兄弟,而是要用手段!”
葉一念靜靜的聽着,心中反覆思索着火鱗這番話所表達的含義,漸漸的皺起了眉頭…
“所以一國的君主纔是這世界上最冷酷也是最無情之人!君主若是心中有情,便治理不好一個國家,是人都知道情的珍貴,可當你入情之人恃寵而驕,擾亂你之秩序的時候,縱然明知道這個人是你最最親近之人,卻也只能狠着心抹除掉!唯有在午夜夢迴之時,默默的流兩行清淚,當太陽升起新的一天到來,還是要冷着一張臉去面對天下人的滔滔罵喊!用這樣的代價,來換取政權朝堂的穩定和天下的太平!”
火鱗轉過身來望着葉一念道:“葉公子無意於我天火帝國的政權朝堂,我甚至從葉公子身上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權利慾望,葉公子之所以來到我天火,乃是想憑藉自己之力爲天勝換一個可靠的盟友!”
“說白了,葉公子是爲情而來,這便是葉公子來到天火最大的目的!”火鱗望着葉一念淡淡的道。
“葉公子乃是一個有情之人!你不想與火鱗做君臣,而是要與火鱗合作,這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兄弟了吧!火鱗身爲政權朝堂之人所不能做的事情,葉公子會以自己的方式去幫着火鱗完成,這便是葉公子的心思和打算,對嘛?”
“說一千道一萬,便是葉公子有着常人難以企及的遠大志向,這種志向有着沖天之勢,使得葉公子不會甘心屈居於任何人之下,這所謂的政權朝堂也不被葉公子放在眼中!葉公子,不知火鱗說的,可對?”火鱗眼眸深處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憂傷,淡淡的輕笑着道。
葉一念表面上神色平靜,內心卻是驟然一驚,望着自己面前火鱗那清澈的不含絲毫雜質,猶如兩汪清泉般的眼眸,暗暗想道:這個火鱗真不簡單,居然在兩人第一次短暫的交談中,就摸清楚了自己的心思,難道是火南風那個老傢伙提前告知他的?
如果是那還好,可如果不是…那這等玲瓏心思,簡直是纖細到了極致啊!使葉一念不自覺的對這位太子殿下的看法在一瞬間就上升到了另一個新的高度。
“太子殿下果然心思玲瓏!說的不錯,在下正是這個意思。”葉一念望着火鱗,淡淡的說道。
“呵呵~之所以今日第一次與葉公子相見,便將此事挑明瞭說,是因爲葉公子若以這樣一種心態做事的話,未來我與葉公子之間必定會發生矛盾,這個矛盾便是政權朝堂與江湖勢力之間的矛盾,無法調和。”火鱗沉默了片刻,苦笑着說道。
“這一點上太子殿下多慮了!你所憂慮之事,應當是待到天下太平之後纔會顯現出來的,但是正如太子殿下所說,我志不在權力之上,一旦天火局勢穩定,與天勝建立起友好的關係,從那一刻起,也許太子殿下這一生都不會再見到我了。”葉一念淡淡的道。
“我知道~我知道葉公子定然會有這樣一番選擇,莫說我天火帝國了,估計就是你舅舅天勝帝國的皇帝陛下來找你,葉公子都不會同意!但我更知道的是,等到天火局勢穩定了之後,恐怕這政權朝堂之中有無數的地方、無數的環節都離不開葉公子你了!到時候一旦葉公子抽身離去,則會引起天火帝國內部無法控制的巨大動盪!”火鱗長長的嘆了口氣道。
“…冒昧的問一句,太子殿下如今年方几許啊?”葉一念突然問了這麼一句。
“至今年歲末,已經虛度了二十個年頭!”火鱗眼眸之中充斥着淡淡的失落和惆悵道。
“請恕在下直言,太子殿下你沉淫於帝王之術太久,城府之心太深,凡事皆以心計去衡量,以利弊去取捨,以權力去判斷,以所謂的大局着手,這樣真的沒必要,也太累。”
“太子殿下說了這麼多,顧慮了這麼多,可唯獨有一點是被太子殿下你給忽略掉了的,卻是如今的你最應該去考慮的,那就是生死和成敗!如今的天火帝國內憂外患,猶如風燭殘年的朽木老者,搖搖欲墜!這樣的天火隨時都有可能在頃刻間覆滅,化爲歷史的塵埃,你的政權朝堂和天火帝國內的芸芸民衆,生死只在一線間,面臨如此不安定的局面,太子殿下你卻在考慮天下太平之後的政權…我真的很想知道,太子殿下你是從何處來的自信心或者說是狂妄!若是太子殿下以這樣的心態來面對如今的局勢,那麼我葉一念倒不如去另選一位皇子合作的好,因爲你真的非良人!”葉一念冷聲說道。
火鱗神情驟變,倏然動人,一雙眼睛瞪的圓圓的看着葉一念,隨即躬身施禮道:“葉公子一語點醒夢中人,火鱗受教了,如今的確不是該考慮這些的時候!”
自從兩人相見之後便一直在聊談着,表面上看起來沒什麼,實則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火鱗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想要讓葉一念甘心爲臣;而葉一念的反擊卻是清清楚楚的表達了自己堅定不移的信念,並且指出了火鱗心態上的錯誤。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都明白對方的心思,卻又都咬着自己的信念不放,形成了一個很微妙的局面!
說來說去,火鱗最後躬身施的一禮,讓這場脣槍舌戰落下了帷幕。
“葉公子果然是大才,不光智計過人,這言辭也是犀利的很吶!”火鱗微笑着道。
“讓太子殿下見笑了,我這點小心思哪比得上太子殿下啊!”葉一念同樣笑了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