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才情和勞桑心剛走,武林莊的人馬就到了,卻只有兩個人:孟凡塵和桑幼憂。
桑幼憂瞧見孟傳情坐在地上,趕忙奔了過來,“二表哥,你是不是受傷了?”
孟傳情慢慢站了起來,道:“我這不是好好的,哪裡受傷了?”那個白衣人,他的功力竟是如此的高深,自己拼盡全力,也不能傷他分毫,反而被他重挫。爲了不讓桑幼憂擔心,他只得強忍內傷,裝作若無其事。
桑幼憂不相信,在他身上捶捶打打,發現確實沒有受傷,這才放下心來。這一跡象,卻讓農牧夫和夜未央兩人吃驚不已。
農牧夫看了一眼孟凡塵,直覺得這人似曾相識,卻又好像從未見過,心中暗道:“他就是這孩子的父親?”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衣笑臣當年和樓仲叢決戰時,農牧夫和秋雙心才加入天魔教不久,兩人也只是聽過對方之名,卻未曾見過面。所以,孟凡塵並不認識農牧夫,瞧見他投過來的目光後,也沒有多大反應,只是隨意看了他一眼,又轉臉看向孟傳情,喝道:“逆子!跟我回去。”
孟傳情當時不告而別,這其中緣由,孟凡塵是再清楚不過了。看着孟傳情忍痛割愛,那傷心難過的模樣,他心裡一個勁地直呼痛快。但孟傳情卻離家出走了,這讓孟凡塵很是不爽,怎可讓這逆子在外面瀟灑,讓他在家裡日日面對鄢商慈,痛苦難耐,纔不枉費他的一番計劃。
孟傳情離家後,武林莊的人找了他半個月,終於在今日將他找到。
“二表哥,你跟我們回去吧。”桑幼憂低聲勸道。鄢商慈的事,莊裡的人幾乎都知道了,也都明白了孟傳情離家出走的原因。縱是如此,桑幼憂依然不捨孟傳情離開。
“我也想回啊!是這兩個人不讓我回。”孟傳情不想回去,卻也不想傷桑幼憂的心,便露出一幅無辜的神情,並朝不遠處的夜未央眨了一下眼睛。他直覺夜未央會幫助自己。
夜未央會心一笑,道:“孟莊主,貌似有些蠢笨啊!”
孟凡塵面不改色,淡淡道:“你是何人?孟某的家事,還輪不到你插手。”
夜未央“毒舌”再次發功:“既然都是逆子了,又怎麼會乖乖跟你回家呢?你應該說,乖兒子,走,爹爹帶你回家。這樣,他就會很聽話地跟你走了。”
聽了此話,在場之人,除了孟凡塵,無一不暗笑。
夜未央不怕死地繼續毒舌:“這招很靈,不信,你可以試試……”當然,迎接他的,是孟凡塵的一掌加暴喝:“自作聰明的人,死的最快!”
可惜,夜未央從來都不是自作聰明的人,而是真的聰明,所以,他沒有死。這兩人交手,熟高熟低,一眼難見。夜未央顯然不願在孟凡塵面前展露武功,只是一味的用輕功躲閃。
當所有人都在關注兩人大戰時,農牧夫卻嗅出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整個人就變得很激動,慢慢後退,尋找氣息的來源。
行了大概十幾來步,他擡頭看向屋頂,那裡站了一個黑衣蒙面人。
黑衣人看見了他,緩緩道:“牧夫,跟我走。”然後飛躍而去,農牧夫隨即緊緊跟上。
孟凡塵和夜未央兩人臨場相鬥,激烈萬分,孟傳情見他們旗鼓相當,幾乎不分上下,心中頗爲安然。正自觀賞時,眼角卻瞥見農牧夫悄無聲息地退向了街角,想來是要獨自溜走,遂撇下了身邊的桑幼憂,尾隨而去。
桑幼憂見孟傳情離開,叫道:“二表哥,你去哪啊?”然而,哪裡還有孟傳情的影子,只能急得在原地跺腳。
桑幼憂這一聲叫喚,引起了夜未央和孟凡塵的注意,兩人不約而同地望向孟傳情離去的方向,都想追過去。
夜未央不願再與孟凡塵糾纏下去,嘴角一揚,眼神驀然變幻,化心與忘本同時施展開來,將功力深厚的孟凡塵送進了幻境之中。隨即,魅影一閃,身影已消失不見。
桑幼憂看着在幻境中與空氣對打的孟凡塵,目瞪口哆,身體都僵了。
孟傳情奔到街頭,遠遠地瞧見農牧夫跟着一個黑衣人走了,兩人離去的速度極快,他還想再追,卻覺得自己身體的力量好似被掏空了一般,再也無法前進半步。江才情那一掌,不僅破解了滅絕神掌,還將一半功力反彈打中了他的身體,他一直靠着自身的內力苦苦支撐着,此時,已漸漸不支。望着那兩人離去的背影,不禁喃喃道:“會是誰呢?”
“能夠帶走農牧夫的,除了南無詩,還能有誰?”夜未央此時追了過來,在他身後輕笑道。
“南無詩?”孟傳情低頭想了想,忽然擡手拍了拍夜未央的肩膀,道:“唉!我走了。”
夜未央佯怒:“連聲謝謝都不說,就想走嗎?”
“太俗了!後會有期。”孟傳情擺擺手,欲翻上牆頭離去,不料眼前一花,毫無預警地暈倒在了地上。
夜未央上前扶起他,把了把脈,喃喃道:“還真會裝啊?明明傷的這麼重,我還以爲是小白的功力退步了。”回頭看了一眼大街,眼神變幻,撤了幻境,然後抱起孟傳情,悄然離開。
他走後不久,孟凡塵就從幻境中走了出來,見了桑幼憂目瞪口呆的模樣,他從未覺得如此狼狽過。拂袖一揮,道:“回家!”
農牧夫被南無詩引到一間破草屋中。他有些激動,“無詩,是你嗎?”
南無詩扯下蒙面巾,露出一張陌生的臉,“是我,牧夫,十多年未見,你已老了許多。”
農牧夫看着她,驚詫道:“你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此時的南無詩,容貌已改,幾乎都讓他認不出來了。
南無詩別開臉,淡淡道:“農兒還好嗎?”
“沒有母親的孩子,怎麼會過的好?”
聽出了丈夫話裡的恨意,南無詩冷然道:“牧夫,你恨我?就算如此,我也不後悔,爲了樓哥,爲了天魔教,做什麼都值得。”
農牧夫沉默半晌,才扯開話題道:“我今天看見一個少年,你知道他是誰嗎?”
南無詩冷淡的臉上竟露出了絲許微笑:“他很優秀吧!文武雙全,頭腦又聰明……第一次見他,我就知道他是樓哥的兒子,那樣深藍的眼眸,除了天魔神功的傳人,天下再無第二人。”
“你既然早就知道了,爲何不帶他回去認祖歸宗?”
南無詩臉色一變:“不!絕不能帶他迴天魔教。”
農牧夫愕然,“爲什麼?”
南無詩深謀遠慮,緩緩道:“我們要保護他,就不能讓人知道他的身世。只有做武林莊的二公子,他纔是最安全的。早在很久以前我就發現,有一個極爲龐大的組織,一心想要殲滅天魔教。如今的天魔教,已是名存實亡,覆滅是早晚的事。若是讓那個組織知道,孟傳情纔是天魔教真正的少主,那他還有命活嗎?反正我當年抱來的那個孩子,已經做了十多年的少主,讓他繼續做下去吧!如果真到了那天,就讓他這個僞少主代爲犧牲了。”
“無詩,想不到……你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既然早知道有人要對付天魔教,你就應該回教助陣,怎麼能棄之不顧?”
南無詩黯然道:“沒救了……沒有樓哥的天魔教,已不值得我去守候,如今我唯一的心願,就是保護樓哥的兒子,不讓他絕後。”
農牧夫保持着冷靜,“那農兒呢?爲了別人的兒子,你連自己的骨肉也不要了嗎?曾經信誓旦旦要守護的天魔教就這樣放棄了嗎?那我不明白,我還留在天魔教是爲了什麼。”
農牧夫想起了過往,一陣心痛。
大概是二十年前吧,那時的樓仲叢還沒有遇到秋雙心,南無詩也沒有遇到農牧夫。青梅竹馬的兩人沒有任何人和事的阻撓,一起嬉戲打鬧,天魔教所有人都以爲他們會成爲一對。
不久後,武林中發生重大變故,新任武林盟主別應天剷除了灸泠門和秘血宮。當時,他和秋雙心奉宮主之命,前往天魔教盜取魔靈珠,作爲榮升堂主的考驗,恰巧因此逃過一劫。
天魔教並沒有那麼好闖,他們一進迷霧鬼林就觸動機關,直接被暗道送進了魔獄。樓仲叢得到消息後,和南無詩一同趕往魔獄,當時,兩人已闖過重重機關,累的精疲力盡,而最後一道機關,也將他們逼到了絕境。樓仲叢及時趕來,救下了兩人。
看着傷痕累累的兩人,樓仲叢絲毫沒有動容:“來我天魔教者,不是朋友,便是敵人,你們自己選。”
秋雙心冷聲道:“何爲朋友,何爲敵人?”
“前者可在我天魔教內自由出入,後者就只能永遠留在這個地方。”
“我們是敵是友,你難道看不出來嗎?”農牧夫反問。
樓仲叢負手而笑:“這世上,沒有絕對的朋友,也沒有絕對的敵人。入我天魔教,便放你們一條生路。”
農牧夫和秋雙心商量了一番,最後一同點頭道:“好,我們入天魔教。”
樓仲叢當即就要放他們出來,卻遭到南無詩的阻攔,兩人經過一番激烈的爭鬥,最後還是將人給放了。
幾日後。
樓仲叢看着再次被關進魔獄的兩人,頗爲憂心,吐出真言:“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們,秘血宮已經在江湖上除名了。”
這兩人在天魔教住了幾日,養好了精神後就暗算他,卻被天魔神功重創,南無詩氣憤之下再次將他們關了進來。
“想用這種方法讓我們入天魔教,太俗套了。”農牧夫想起暗算失敗,有些泄氣,說話也是了無生氣。
樓仲叢笑道:“江湖中人都知道,我天魔教是百年來最難闖的門派,慕容華語又怎麼會派你們來盜取魔靈珠呢?事實上,你們的宮主,早在灸泠門被滅後,就預知到了秘血宮的危險。所以,她才以盜取魔靈珠爲藉口,將宮中最優秀的兩個弟子送到了我這裡。她在賭,賭我會收留你們。”
兩人被這樣的消息震驚,秋雙心不願相信∶“不可能……別應天滅灸泠門的事我也聽說了,但我們秘血宮與他並無仇恨……”
“有時候,殺人並不是爲了仇恨,而是爲了給他機會重生。這件事已經在江湖上傳的沸沸揚揚了,由不得你們不相信。”
秋雙心態度堅決,“就算如此,我們也不會輕易入天魔教,我們必須回去一探究竟,替師門報仇。”
樓仲叢道:“你們已經沒有選擇了,我已經通知了別應天和江湖同道,你二人已入了我天魔教,今後,一容共容,一辱共辱。”
秋雙心有些生氣,喝道:“你憑什麼替我們做決定!”
樓仲叢淡然一笑,道:“在這個江湖上,你們若學不會拿得起,放得下,便是扼殺了自己的未來。冤冤相報何時了,無法放開的人,活的就比別人痛苦。不如放下一切,從新開始。”
“你說的容易,倘若今日落難的是你,你會入我秘血宮嗎?”秋雙心憤然道。
“不會。”樓仲叢斷然道:“因爲不會有這一天,我天魔教存世百餘年,早已根深蒂固。若真有覆滅的那一天,我身爲教主,也只會與其共存亡,而且,能讓我天魔教走到這一步的人,秘血宮未必敢與其爲敵。”
樓仲叢的高深莫測,在於他的想法總是與衆不同,所以,他成功地收復了農牧夫和秋雙心。他教兩人學會了寬容和大度,面對別應天這個滅門仇人,他們也只是一笑泯恩仇。短短几月,秋雙心已完全放下了心結,和樓仲叢成爲了一對戀人。而農牧夫也對南無詩心儀已久。
機會就在邪帝衣笑臣誤闖劣引林之後。自那日起,南無詩就開始爲保護天魔教而做準備。聰穎的她早就看出了農牧夫對自己的心思,所以,她和農牧夫做了一場交易。
“我想讓你和我一起守護天魔教。”
農牧夫曾是慕容華語最爲得意的弟子,他的頭腦也不是一般的聰明。聽了南無詩的話,他就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但是,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價的,“我已身在天魔教,自然會守護它。”
南無詩冷笑:“不要以爲我什麼也不知道!秋姐姐個性真誠,沒有你那麼多心眼,她不知道你們離開秘血宮的內幕。但你就不一樣了,其實你早就知道了慕容華語的心思,卻還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因爲你有私心,你想活着,從一開始,你就打算做逃兵。”
農牧夫終是變了臉色,論心計,他還是輸南無詩一籌。“那你想怎樣?既然什麼都知道了,還要我和你守護什麼天魔教?對我來說,它只是第二個秘血宮,我也隨時可以拋棄。”
“我用自己,換你忠心。我可以做你的妻子,但你必須和我一起守護天魔教,無論什麼時候,都不可以拋棄它,直到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