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煙波縹緲,大船歷盡千帆,在迎來第三個黎明時,所有人看到了希望。遠遠地,便瞧見一座島嶼環於海中央,周圍煙霧繚繞,猶如人間仙境。
桑幼憂指着那座島嶼,叫道:“那就是滄浪島嗎?我們快到了!”
衆人滿懷希望地看向前方,向着島嶼的方向堅定前行。
臨近渡口,衆人下船。
落花站在船頭環視眼前的島嶼,茫茫幾百裡,隔絕於水中央,一片寂靜。想了想,回頭對衆人道:“這艘船必須有人守着,桑姑娘和桑俊就留在這裡,莊伏樓保護他們,其他人全部上島。”
其餘幾人聽從落花的安排,跟着他一起上島。衆人沿着海邊小道一路前行,越往前走,越感覺有些詭異。整個島上寂靜無聲,竟感覺不到一絲活氣。
落花讓所有人戒備,繼續前行,彎過一條小道,瞧見前方岸上坐着一個人。那人頭上戴着斗笠,從露在外面的白髮可看出是一名年歲較大的老者。那老者背對着他們,手中持一根魚竿,全神貫注地釣着魚。
衆人停下腳步看着老者。落花朝流火使了個眼色,流火當即開口問道:“老先生,這裡可是滄浪島?”
那老者沒有回頭,直接答道:“幾位來錯地方了,這裡是無名島。”
無名島?衆人面面相覷。
老者的話,並沒有讓落花覺得可信。他瞧了一眼老者持杆的手,單手持杆,不顫不抖,可不是普通人。不過,此時不宜多事。於是,不動聲色地繼續前行,揮揮手,對衆人道:“我們進去看看。”
勞桑心和冉必之跟上落花,經過老者背後時,不禁多看了兩眼。他們心中不由得同時想到了夜未央所說的幻神。
幾人又走了一陣,很快將老者拋於身後。落花停下腳步,看着前方的小山,忽然開口對冉必之道:“島上的情況我們都不清楚,等一下若發生了什麼事,由你來打先鋒。其他人保存實力。”
“啥?”冉必之抱着陌陽刀,一副不甘願的神情,“憑啥讓我打先鋒?”
落花淡淡地道:“跟夜未央要你,就是看中你的實力,過來做打手的。不然,憑什麼讓你跟着?”這傢伙是越戰越勇型的,戰鬥經驗又非常豐富,不用他用誰?
冉必之撇撇嘴,“雖然是恭維的話,但怎麼聽都覺得不太舒服……”話未落音,便感覺樹林方向有聲音傳來。
落花看向樹林,對衆人道:“來了!大家戒備!”
十幾個持刀的黑衣人從樹林裡竄出來,直接朝他們揮刀。冉必之雖然不服落花的決定,卻還是第一個出手,過去與幾人相鬥。
四個人圍着冉必之,其他人朝落花幾人衝了過來,粟烈離得最近,飛身過去攔截他們。
落花看着冉必之和粟烈輕易地將這些人打倒,心念一轉,傳音入秘對他們道:“若他們有生擒的意願,委屈二位隨他們走一遭,打入內部,見機行事。”
冉必之正嫌對手太弱,打的無趣,聽了落花的話,便假意不敵,和粟烈一起配合,漸漸落於下風。
落花幾人隔岸觀火,看得起勁。
站在最後面的霍春秋感覺身後有敵人過來,回頭戒備,發現那人影有些眼熟。定睛一看,竟是莊伏樓提劍飛奔而來,頓時有些吃驚,“他怎麼過來了?”
莊伏樓已來到幾人身邊,他身上沾了一些血跡,臉色難看,問衆人:“看見桑姑娘和桑俊了嗎?”
孟傳聞一驚,“發生什麼事了?”
莊伏樓道:“我們在船上遭到一夥人的襲擊,他們抓走了桑姑娘和桑俊,往這個方向逃了。”
鄢商慈擔心桑幼憂,上前一步,道:“可是我們沒有看見他們……”
這方,幾人說着話,那邊,冉必之和粟烈如願敗下陣來。
冉必之的陌陽刀被對方奪走,被那夥人用自己的刀架住了脖子。粟烈也一臉狼狽,雙手被扣於後背,脖子上同樣架了一把刀。幾個黑衣人見落花這邊人多,便沒有過來砍殺,押着冉必之和粟烈,迅速鑽入樹林中。
落花早已聽到了莊伏樓的話,依然冷靜地道:“莊伏樓,你同流火,還有殘陽劍主跟着他們,看他們把人帶去何處了。桑姑娘我們去找。”殘陽瀝血兩個劍主一起行動,再加上實力超羣的流火,一般人也難以接近了。
莊伏樓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和流火、勞桑心一起跟了過去,霍春秋不放心勞桑心,自然也跟着。
一瞬間,同行的十二人,便只剩下落花、水連環、孟傳聞和鄢商慈。四人一同折返回去,沿着小道,尋找桑幼憂。他們經過釣魚老者,身影如風,很快消失在彎道中。
岸邊的老者緩緩起身,摘下斗笠,看着幾人遠去的背影,陰森一笑,“有意思。”
渡口。
落花四人望着空蕩蕩的海岸,目瞪口呆。帶着他們過海的那艘船不見了!
“怎麼會這樣?船去哪了?”鄢商慈喃喃道。
“以莊伏樓的腳程,追上我們不過半刻,這麼短的時間,他們應該不會將船開得太遠。”落花冷靜地分析,“船不可能離開水,必定還在海上。大家四處找找,看附近有沒有峽谷,或者是機關。”
四人在周圍找了一番,然而什麼也沒有發現。
落花看着有些喪氣的孟傳聞和鄢商慈,安慰道:“放心,他們沒有當場殺了桑姑娘,她必不會有生命危險。”他能夠體會這兩人的心情,就如同他現在一樣,表妹也是他生命中極爲重視的人,他斷不會讓她發生危險。
雖然擔心,但落花還得冷靜,顧全大局,“我們先進島與其他人匯合,說不定他們已經被抓進島了。”
勞桑心、霍春秋、莊伏樓、流火四人跟蹤那幾名黑衣人,穿過兩個岔口,一片小山林,錯綜複雜的路線,繞得他們都快暈了。
“他們是不是發現我們了,故意繞路?”霍春秋瞧見對方又上了一片山谷,問勞桑心。
勞桑心搖了搖頭,也不確定。瞧見那幾人已離開山谷,往一條山間小路而去,快速跟上。
突然,四人眼前一花,周圍景色突變。“芳魂依依”悄然展現,四人來不及反應,轉瞬間,便已身處熱鬧繁華的大街。
高深功力的“芳魂依依”,幻境似真似假,讓人無法判別。四人身處同一幻境中,看到的卻彷彿不一樣,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無法自拔……
另一頭,冉必之和粟烈被押着穿過山間小道,又下山走了幾段路。大概十幾米後,一座偉岸的莊園現於眼前。莊園四周仙氣繚繞,好似天上人家。幾人穿過荷花橋樑,被帶進莊園一處大廳之內。
“夫人,有一批人上島了,我們抓到兩個人。”押着冉必之的黑衣人朝大廳裡面道。
大廳裡隔了一排黑色紗簾,一個女人的聲音從裡面傳來,“什麼人如此大膽?”隨着她的話落音,一隻白皙的手掀開紗簾。
洛知心一身黑衣,臉上蒙着黑紗,來到冉必之兩人面前,問道:“你們是怎麼來這島上的?”
冉必之沒有說話,仔細端詳着眼前的這個女人。跟夏星辰一樣,喜歡穿黑衣服的女人,不是美,就是酷。不過既然被人叫夫人,想來也有三四十了吧。
見冉必之沒有說話,洛知心又上前一步,厲聲喝道:“說!你們來島上幹什麼?”
冉必之依舊笑着不說話,那名押着他的黑衣人將刀一橫,“夫人問你話呢?說!”
冉必之忍住心底的衝動,將頭一偏,“喂!別激動,我的刀見血會很瘋狂的。”爲了配合落花,他是忍了又忍,此時決不能功虧一簣。
洛知心被冉必之的話吸引,看向他脖子上的刀,眼前一亮,讚道:“好刀!”接過屬下的刀,按在冉必之的脖子上,幾乎印出一條血印來,“說!你們是什麼人?”
粟烈見冉必之嘴硬,怕洛知心真下殺手,便開口回道:“聽說這島上有很多財寶,我們是過來尋寶的。”
“尋寶?”洛知心看向粟烈,覺得她臉上的面具很是礙眼,揚刀劈了過去。粟烈感覺有勁氣襲來,仰頭躲過。
“還挺靈活。”洛知心吩咐屬下,“給我摘了她的面具!”
面具被揭開,佈滿青絲的醜陋面容現於衆人眼前。雖然早已看過落花這兩個屬下的面貌,但冉必之還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這幅尊容,雖然比起落花不算什麼,卻還是讓人難以注視的。
洛知心瞧着粟烈的臉,愣了一下,忽然大笑:“哈哈哈……原來也是個醜八怪!”
這刺耳的笑聲,讓粟烈有些難堪,低下頭去。冉必之能感受到到她在強忍心中的怒氣,不禁也有些佩服這個同伴。可敬的對手,也是不錯的夥伴。不過,這個黑衣女人,爲什麼要說“也”呢?難道她還見過其他的醜八怪?
洛知心笑夠了,又道:“我這島上容不下外人,不管你們是來幹什麼的,都得死!”揚起刀,欲砍兩人腦袋。
冉必之見這女人動真格了,正欲反抗,一名屬下匆匆跑了進來,“夫人!我們抓到兩個人,還有一艘船。”
“船?”洛知心眼前一亮,放下刀,問:“什麼樣的船?”
“海船,非常大的海船。”
“我們去看看!”洛知心欣喜,想了想,對屬下道:“將他們兩個關起來!”
冉必之和粟烈被押進了海島地底的牢房之中。牢門一鎖,押着他們的人就離開了。
粟烈疑惑,“他們也不看守?”
冉必之敲了敲牢門,“因爲足夠堅固吧!這材質,非神兵利器根本無法打開。他們扣了我的陌陽刀,可不僅僅只是對它感興趣。”
“那現在怎麼辦?”粟烈問。
冉必之聽天由命,“等。”
被困於芳魂依依幻境之中的勞桑心四人,內心深處正經歷着最痛苦難忘的瞬間。
芳魂依依,江湖五大高深心法之一。它或許並不如靈淵閣的黯然銷魂出名,卻也令人不敢小覷。它並不名顯於江湖,甚至已經被人忘懷,然對其知之甚深的人,聞之都不免一陣驚歎。高深功力的芳魂依依,連夜未央都傾心折服。
如果說,洛知心兩年前在怡情山莊施展的心法有十成功力的話,那麼如今幻神所施的心法,必有五十成。十成功力的芳魂依依,還只是靜坐運功,製造假象,任何一個功力與其相當的人,都可以輕易破解。而五十成的芳魂依依,不僅僅是製造假象,還可以侵入人內心深處,挖掘最可怕的記憶……
對勞桑心來說,心中最痛苦的事,莫過於對兩個男人的情義無法兩全。
她被幻境帶回了小時候,六七歲的樣子。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小女孩縮在牆角,看着前面的大孩子啃着一張大餅,饞的口水都流了出來。面前的孩子一邊啃着餅,一邊嘲弄她:“小乞丐,你也想吃嗎?就不給你吃!”
“看!就是她!爹不疼,娘不愛的小雜種!”身邊很快圍滿了人。
“滾出去!你個小煞星,剋死了親哥哥,還要來阻擋我們做生意……”
“打她!”
沙包,雞蛋,青菜,一些不明的物體,紛紛砸在她的頭上,她哭着跑了。飛快地跑着,不知道摔了多少跤,身上磕了多少傷口。
她終於遠離人羣,來到寂靜的海邊,對着茫茫大海,痛哭着,發泄着。“爲什麼沒人喜歡我?爲什麼不喜歡我?”
“喂!”一個差不多大的少年也來到海邊,站在她身邊問:“你怎麼呢?”
少年拾起貝殼,巧手做了一串風鈴,“送給你,別傷心了。”
她接過風鈴,看着眼前這個長得俊俏的少年,笑了。他對她真好,她想跟着少年一起。
然而,少年一個人走了,將她一個人留下了。“我要走了,回去晚了,父親會打我的。”
原來,他也是個不被父親疼愛的人啊!她這樣想着,對着茫茫大海呼喊道:“我發誓,誰對我好,我就跟着他,一輩子!”
少年聽到她的聲音,回頭看着她,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那張臉,最後變成了孟傳情。
依然是一個人,少年走了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在那之後的無數個日子,她依舊一個人,孤獨地吹着海風。
直到有一天,有一個男人出現在她面前,“你願意追隨我嗎?”
她看着那個人,一臉的認真,“你會拋棄我嗎?”
那個人說,“只要你忠於我,我,絕不拋棄。我會讓你明白,這個世上對你最好的人,只有我。你決不會後悔。”
她笑了,跟着那男人走了。
許多年後。她身邊站了另一個男人,一個她稱爲丈夫的男人。
在一片空白的空間裡,那個男人質問他,“爲什麼?爲什麼要滅我全家?”
爲什麼?爲什麼?我如此愛你,你爲何要殺了我的家人?
她無法回答,因爲這是另一個男人的命令。她不知如何反駁。
忽然,胸口一痛,她的丈夫將劍刺進她胸口,血不停地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