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一縷陽光穿透窗戶,照在了夜未央的臉上,強烈的光逼得他不得不睜開眼睛。這一睜開,讓夜未央大感吃驚:他竟然能看見了!
夜未央眨了眨烏黑的眼睛,有些不敢相信,急忙從牀上坐起,掃視四周。這房間裡擺放的物品他看得真真切切,甚至視力更好了,連遠一些的細小顆粒他都能瞧的一清二楚。此刻,他才相信,自己是真的重見光明瞭。
重見光明本是一件好事,但夜未央心裡卻有些沉重。他想起了昨夜那個悄然而至的神秘人,難道說,這個人來此就是爲了治療他的眼睛?他究竟是誰?怎麼會知道自己的眼睛失明瞭?又爲何不肯表露身份?那人無聲無息,絕對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這樣的高手,江湖上屈指可數。那麼會是誰呢?
夜未央坐在牀上,開始利用自己智慧的大腦猜測起來。能做到行走時無聲無息的人,當如小白這樣的宗師級高手,商羽落、神無赦、雪碧淵、落花等這些人都可以做到。幾人中,除了落花可能清楚真氣導入大腦的後果,其餘幾人根本就不知自己的情況,況且這幾人他都很熟悉,不可能來此還隱藏身份。剩下的落花他雖然不熟,但此人滿身殺氣,難以隱藏,他也沒有救自己的理由,所以昨夜那人也不可能是他。
如果這些人都排除掉的話,那麼,救自己的會不會就是這個村裡的人呢?這個小村莊裡,會不會隱藏着高手?他忽然想到了青兒。不知怎麼回事,第一次見這個青兒,他就覺得此人不尋常。這個姑娘眼神犀利,見識比老一輩的人還要獨到,不像是混跡於這個小村的人。她究竟是什麼來歷?
夜未央心想,反正如今自己也能看見了,不如就去見見這個青兒吧!不再多想,收拾收拾,出門而去。
剛出房門,迎面撞上小程。夜未央想也不想,當下假裝一個踉蹌,扶住大門,一手摸着往前走。小程瞧見他這副慘狀,趕忙上前扶住,“你怎麼自己出來了?”雖然昨日對夜未央有所不悅,但本性善良,見到這樣一個堅強的瞎子,他怎能不施以援手。
夜未央面不改色,“我想自己練習走一下,總不能一直靠別人。”
小程扶着他在院子裡的石凳上坐下,嘆了口氣,道:“我有些弄不明白你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了。”昨天那個深沉的人與今天這個堅強的人,簡直就是判若兩人,他分不清哪個纔是真正的楊偉業。
夜未央看着面前的程哥,一張老實的臉,有些黑,眼角總是帶着笑,看着就是個和藹可親的人。他想了想,張口道:“程哥你可能誤會了,昨天是我們違禮了。” ★ttκΛ n★¢〇
他不想這個人心裡有疙瘩,便編了一個能讓人理解信服的理由,“實不相瞞,楊音不是我的親妹妹,她是我的心上人。我們二人兩情相悅,可她父親是一方霸主,瞧不上我這個窮書生,一直反對我們在一起。前幾日,我帶着她私奔了,被他父親抓到,他父親氣惱我勾引他的女兒,就不停地鞭打我。後來,楊音在下人的幫助將我救了出來,我們一起奔逃,滾下了山坡……後來,程哥救了我們。”
“原來是這樣。”小程緊懸的心這才放鬆,笑道:“你怎麼不早說,這又不是什麼難以啓齒的事。既然她父親不喜歡你,那你就和楊姑娘一起留在村裡吧,在這裡過日子也挺好的。”
夜未央輕笑道:“程哥昨日還讓我們離開呢。”
小程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昨日那是氣話,你別放在心上。對了,剛看你睡得正熟,沒好叫醒你,現在肯定餓了吧,我還留了些早飯,端來你吃了吧。”
夜未央剛放下碗筷,農秋音過來了。
“未央哥哥,我們什麼時候走啊?”
“現在就走。”
正好小程出來收碗,聽到了夜未央的話,就道:“不是說好了留在村裡嗎,我去跟村長說說,你們就別走了。”
夜未央看了一眼農秋音,道:“留在這裡,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我還是想出去打拼,做一個配得上她的人。”若不是怕糊塗堂的人擔心,他何嘗不想在這裡多留幾日,現在,什麼都無法阻擋他想要迫切回家的心。
小程和程表嫂以及老孫頭將夜未央兩人送到了村口,臨了,老孫頭遞給夜未央幾包藥。“這是青兒給你配的治療傷口的藥,你拿回家去,記得每日都要擦一遍。”
夜未央接過藥,隨口問道:“不知青兒姑娘何在,還未親自感謝她呢。”
老孫頭道:“青兒上山採藥去了。”
夜未央眼神微變:好可惜啊,不能見到這個青兒的真面目了。
兩人與村裡的人寒暄了幾句,就點頭作別了。
農秋音一直扶着夜未央,起初感覺他行走有些困難,出了村子後,夜未央卻走得順了。正自奇怪,忽聽夜未央問她:“農兒,你可見過青兒姑娘?”
農秋音點頭,道:“是孫爺爺家裡的那個青兒姑娘嗎?我沒有見過她,但我聽表嫂說過她。”
“哦?”夜未央來了興趣,問:“她怎麼說?”
農秋音緩緩道:“程表嫂說,青兒姑娘很厲害呢。她本來不是這個村裡的人,是一個半月前被大水衝過來的,孫爺爺過河的時候將她撿了回去。青兒姑娘醒了以後,記不得以前的事了,也不記得自己的名字,大傢伙看她穿着一身青色的衣服,所以就叫她青兒。”
“孫爺爺很喜歡青兒姑娘,行醫的時候一直將她帶在身邊。有一次,孫爺爺外出了,村裡有一個人生病了,青兒姑娘竟然自己配了些藥將他治好了。後來,大家都猜測,這個青兒姑娘原來一定是個行醫的,雖然失憶了,但藥理知識還沒有忘。因爲會醫術,孫爺爺更喜歡她了,現在可拿她當寶呢。”
夜未央聽到這裡,心中突然一動,怎麼會這麼巧?有些不敢相信,便問農秋音:“一身青衣,還會醫術的小姑娘,農兒你可認識這樣的人?”
農秋音皺眉想了想,轉臉看向夜未央,道:“有些像當初爲你驅逐劍氣,救你的那個人,她就是穿青色的衣服,還是個小神醫。”
聽了農秋音的話,夜未央才肯定自己沒有想多,這個青兒,真的是太像水連環了。但是,這個小神醫不是被六日給殺了嗎?怎麼會落在此處?難道她還沒有死?
這一連貫的疑問,讓夜未央有些頭疼。先是救治自己眼睛的神秘人,接着又是這個青兒姑娘,村子裡偶然出現的這兩個人,到底是什麼來歷呢?
“未央哥哥,你怎麼……”夜未央思考的時候,不經意地推開了農秋音,腳步移走,圍着一顆小樹不停地轉圈圈。農秋音瞧着他的動作一點都沒有受到眼睛的影響,不免覺得有些奇怪。
夜未央回過神來,笑道:“農兒,我的眼睛已經好了。”在農秋音的驚訝聲中,他率先向前走去,“我們回家吧。”這所有的疑問,還是等回到糊塗堂之後再去解開吧。現在,他只想儘快地趕回去。
幾天後,夜未央和農秋音回到了驪山。
二人棄了農秋音憑藉攝心術弄來的馬車,來到鎮中的白府。此時,府門緊閉,府內空無一人。夜未央知道,定然是所有人都出去尋他了。
望着巍然的大門,夜未央感覺心裡特別的暖,這種久別的暖意,讓他臉上漸漸浮現出了笑意。這就是家的感覺吧!他終於回家了!
這時,一個人影忽然閃現在眼前。夜未央望着這張熟悉的臉,輕笑道:“小白,我回來了。”分別了二十多天的時間,他終於再次見到了這個人,這個相伴了十一年的家人。
江才情看着夜未央,依然是面無表情,但眼睛有些紅。他的頭髮有些亂,皮膚黑了一些,一身白衣粘上了灰塵,有些許髒點。他望着夜未央,僵在那裡,動也不動。
夜未央瞭解這人的性情,知道他是高興過頭了,一時之間不知如何表達自己的喜悅。遂主動上前,抱住江才情,在他耳旁低聲道:“小白,沒事了,我回來了。”
江才情僵硬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握緊的拳頭也緩緩鬆開。這一刻,他才感覺這是真的,未央真的回來了。
鑑於尋找夜未央的重要性,這一次,糊塗堂總部並沒有派人留守,所有人都外出尋找。爲了防止夜未央回來衆人不知情,勞桑心發動了整個鎮子的力量留守,一旦發現夜未央回來,立刻通知他們。
江才情本在驪山以外的地方,收到鎮民們傳來的消息後,他施展輕功,用最快的速度趕了回來,這也將跟在他身邊的夏星辰甩在了後面。
夜未央抱了一會兒江才情,正欲鬆開,江才情卻又張開雙臂將他的後背緊緊夾住。“未央,我好想你。”
夜未央安撫道:“小白,我們進去吧。”
江才情這才鬆開夜未央,卻沒有完全放開,而是牽着他的手,拉着他往屋裡走。夜未央心裡暗歎:小白這毛病改不了了,這次離開這麼久,小白心裡肯定很自責,鐵定又要做一段時間跟屁蟲了。無奈,任由江才情牽着,進屋。身後,農秋音忐忐忑忑地跟上。
夜未央進屋後,江才情還是不肯放開他。
“行了,鬆開,我要洗個熱水澡,你去燒水。”
江才情鬆開夜未央,僵在那裡,無動於衷。
“忘了你是個白癡。”夜未央嘆了口氣,看向農秋音,“你會燒水吧?”
農秋音看了看江才情,憨笑兩聲,“我去幫你燒吧,反正我也要洗澡。”將手中的藥包放下,去廚房了。
夜未央褪去全身衣物,進了浴桶中,這正常的水溫,並沒有讓他覺得有多舒服,反而刺激着他身上的傷口,引起陣陣疼痛。他強忍着,坐在浴桶中,靠在桶邊,閉上眼睛,慢慢讓自己的心平復。
江才情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夜未央身後,他本來沒有察覺,但聽到了江才情粗重的呼吸聲,這纔回過頭去。瞧見江才情盯着他的後背,眼中泛着冷冽的光,他心道:不好,被小白髮現了。
江才情瞧見了夜未央後背上的鞭痕,一條一條的傷口尚未癒合,那紅痕,看得他心裡一陣痛。
“是誰做的?”靠近浴桶,冷聲問道。
夜未央臉色也變了,他想起了在東華客棧牢房裡的那一幕幕,那是他不堪的一幕,想起來反胃。他冷笑一聲,道:“這個仇,我遲早會報。”熱水泡着傷口有些漲疼,他不敢再泡下去,便準備起身。突然,江才情的手伸了過來,摸着他脖子後面的傷口,問道:“疼不疼?”
夜未央感覺江才情的手有些發抖,悽然一笑,“不痛纔怪,從來沒有遭過這種罪。”
江才情自責道:“對不起,沒有保護好你。”
夜未央淡淡道:“這不怨你,是我大意了。不過,這種事,不會再有第二次,他們打在我身上的每一條鞭痕,將來,我都要一條條的還回去!”
江才情聽夜未央這麼說,知道他是真的動怒了,這讓他也有些憤怒了。上一次未央被殘陽劍所傷,他就懊惱不已,發誓不會再讓他受到傷害,沒想到,又發生了這樣的事。越想越氣,搭在桶邊緣的雙手不禁運起了氣。
夜未央正搓着胳膊,卻感覺水溫突然燙了起來,扭頭一看,桶邊緣都冒煙了,當下捧起桶裡的水,往身後一潑,“混蛋,你想燙死我嗎?”
江才情被潑了一臉的水,水珠順着臉龐滴下,落在了夜未央的脖子上。他愣愣地站在那裡,一時不知該不該生氣。直到夜未央從桶裡出來,穿好了衣服,對他道:“這麼本事的話,給我烘一下頭髮吧。”
江才情揮袖擦了擦臉,默默上前,運功給夜未央烘乾頭髮。